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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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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客开始行凶了。
守在偏殿门外的几名宫卫被飞来的乱箭射杀,鲜血喷溅在窗棱上,日光照在上面映得殿内艳红一片。
听着外面兵刃声,以及凄厉的惨叫声,从小锦衣玉食,未见过血的乐昌吓得花容失色,瑟缩在皇后身侧不敢动弹。
而陆银华挡在二人身前,死死盯着门外。
皇后稳住心神,沉声道:“陛下现在在何处?禁卫军于何处?!”
回答她的只有殿内死一般的沉寂。
只见丹嬷嬷挪动着脚步走近殿门,想探知殿外是何情形,正欲打开殿门。
“不可打……”
陆银华来不及阻止,只见一记羽箭划破空气发出嘶鸣声,如鹰长鸣,穿过窗棱,直直贯穿丹嬷嬷脖颈,她喉咙里发出血泡咕噜声。
尸体摔在地板上发出闷响,乐昌吓得尖叫起来,皇后用手遮住她的双眼。
“禁卫军于何处?!”
皇后搂紧战栗的乐昌站在御座前,厉声吼道。
没有禁卫军!一个不争的事实摆在明面上。
究竟为何?难道无人知皇后在偏殿?
容不得陆银华细想,弓弩如雨破窗而入,只见来不及躲避的宫娥被乱箭射死,鲜血飞溅。
她吓得腿软,却还是强装镇定拉着皇后和乐昌躲避:“娘娘和殿下请退至御座之后以防乱箭。”并以瘦弱的身躯覆住二人。
如今刺客目标是皇后已明了,梦魇里是得手了,那必有贼人闯入。
她的目光快速扫过所有可能进来的地方,殿门?侧窗?还是………房顶?
嘈嘈切切的琉璃瓦碎声从头顶传来,有人在房顶飞奔!
瓦碎声飞速逼近!
头顶没有遮蔽,霎时屋顶破碎,她绝望地抬头眼睁睁地盯着刺客从天而降,落在大殿中央。
他带着方相氏的面具,一手持利戈,一手持箭弩。只是幸得御座遮蔽住了他的视线,让他一时寻不到人。
他随意挥戈砍着帷幕,躲在帷幕后的内侍来不及发出惨叫,头颅落在地上,咕噜噜地滚在御座后乐昌眼前。
乐昌看见死不瞑目内侍睁着染血的眼珠直勾勾地盯着她,吓得紧闭双眼,死死捂住嘴,却还是发出了一丝丝难以察觉的呜咽声。
捕捉到这一微妙的响动,方相氏面具人转头直勾勾地盯着御座,带着猎杀猎物兴奋般的语气说道:“原来……在这儿。”
长戈划过地板发出刺耳的声响,留下一条长长的血痕。
“啧啧啧,躲什么?我的戈很利的……能立马送你去下地狱!”
令人闻见就发颤的狂笑声极速逼近。
锃——
刀刃断裂的脆响,方相氏面具人手中的长戈弹飞到立柱上定住。
陆银华睁开紧闭的双眼,抬头只见眼前翩然落下一手执长剑的赤衣少年,他带着朱雀神鸟的面具,如神明降世。
陆银华心中万分祈求着禁卫军能及时发现殿内有刺客。
带着方相氏面具的人侧目看着握着裹金戈柄的手,他被震得发麻,带着有点不可思议地道:“救兵来了?这可就麻烦了。”
话音未落,赤衣少年飞身而出,长剑直指方相氏脖颈,来不及躲避的方相氏匆忙射出一箭。
只见赤衣少年腕转,侧刃斩劈,箭遂断。
转息之间,方相氏手中弓弩被挑落在地,赤衣少年剑指咽喉。
随即远处传来“宫门落锁,诛杀刺客!”的下令声。
见方相氏面具人被赤衣少年制服,皇后起身从御座走出,面色凝重,带着上位者的倨傲沉声道:“尔乃何人?竟在宫内行刺!”
方相氏面具人却好似没听见一般,只是说着他在意的事。
“漏网之鱼啊……你怎么混进来的?”
方相氏面具人摊手,玩味地看着他,戏谑地问道。
赤衣少年并没有回他。
“好吧,你不说我也懒得猜,真是个无趣的人。”他失望地吐槽,似只是好友寻常聊天一般。
“你是皇帝的近卫?……嗯,看着不像。想要立功的侠客?啧啧啧……”
他摇着头发出了可惜的感叹。
“让你失望了,我的猎物……等不及了!”
霎时间,数枚飞刃从他袖中飞出,躲避不及的赤衣少年旋剑为盾抵挡飞刃。
而方相氏面具人趁着空隙,脚蹬地飞身冲向御座,如鬼魅索魂般,嗤嗤地笑着:“下地狱吧!”
他抽出腰间短刃,全力掷出,直取皇后性命。
“母后——”
眼见着刀刃就要刺中皇后。
一剑定生死。
方相氏面具人被一剑穿心而死。
而短刃扎在了扑身放在皇后面前的陆银华肩头,剧烈地疼痛让她浑身颤抖着,脸瞬间变得苍白无血色,身躯随后重重倒在地。
“华儿——”
乐昌扑倒在陆银华身边,惊恐地扶着她。
她低头看着险些扎穿她左肩的短刃,喃喃道:“……好痛,我会死吗?”
“有人闯入殿内!保护皇后!”
又是一阵嘈杂喧哗,数百金甲银胄的禁卫军鱼贯而入,将殿内团团围住,固若金汤。
禁卫军统领张尧入内,只见唯一站立的朱雀面具赤衣少年,以及扶着受伤流血少女惊恐万分的皇后和乐昌公主。
方才在祭台上便是带着悦神傩戏面具的人行刺杀一事,张尧误以为赤衣少年是刺客,立刻下令:“弓箭手!”
“住手!”
被陆银华护在身后的皇后起身,厉声呵斥道。
但禁卫军的羽箭仍搭在弓上直直瞄准赤衣少年,作蓄势待发之势。
就在如此剑拔弩张的危境中,赤衣少年无视众人,向陆银华走近蹲下。
乐昌惊吓过度,颤抖着扶起陆银华,凤眼含着泪警惕地盯着他,却不敢阻拦他的动作。
只见他利索地拔下插在陆银华左肩的刀刃,她闷哼一声,黑色的鲜血淋漓,瞬间染湿了衣衫。
“你这是做什么!?”见着血从伤口处止不住地流,乐昌顿时惊呼出声,带着怒色提防着他。
只见他又从袖中取出药瓶,粗砺的指尖扶上柔软的唇瓣,带来细碎的刺痛,一颗药丸塞进了她的嘴里。
“刀上有毒,吃了它就没事了。”
少年人的声音如春风拂面,朗月垂照,与面上凶神恶煞的朱雀面迥然不同。
乐昌觉得对方的声音十分耳熟,但却一时想不起究竟在哪儿听过,闻之心安。
“真是个好孩子。”赤衣少年看着因中毒神情恍惚、眼角微红的陆银华,温和地安抚道。
得知对方并无恶意,还解了陆银华身上的毒,乐昌这才放下戒备。想着方才言语多有得罪,只得怯生生道:“多……多谢义士相救。”
……义士?
他抬眼看着福礼的乐昌,目光诧异,思索片刻,他才发觉覆在面上的面具未曾摘下,抬手取下面具露出真容。
面具下的脸虽带着倦意,眼下青黑,但仍抵不住容色如月华、似美玉不艳,眼中映出一片波澜不惊。
与记忆中的模样略有不同,但乐昌还是一眼就认出来,心中委屈化作泪水从眼眶中决堤涌出,不顾形象地嚎啕大哭起来。
“皇兄!呜呜呜呜……呜呜呜……皇兄我好害怕!呜……”
李旌祐伸手抚在她脸上,为她擦去泪水,“现在没事了,皇兄来了,别怕。”轻声安抚道。
不曾想,越安慰,乐昌哭声越大,整个大殿上只回荡着她的哭声。
闻声,皇后转头看清男子长相,心中惊喜万分,而面上依旧平和,语气平淡道:“旌儿回来了。”
面具之下正是弘元帝的第五子,李旌祐。
他不告而别去往西北边陲肃州戍边,已有两年未归,如今方回京就陷到这般叛逆之事里,想到此处,皇后心中的欣喜瞬间被担忧淹没。
外面的嘈杂喧哗声渐停,紧接着殿外闯入一名宫卫,屈膝垂首道:“刺客皆已诛杀。”
“恕儿臣来迟,让母后受惊了。”
皇后扶起他,“旌儿不必自责。”转头目光冷峻盯着禁卫军统领张尧,“自是有人该请罪!”
“臣等救驾来迟,还请娘娘降罪!”禁卫军扑通跪在地上,激起一片甲胄碰撞的脆响。
倏尔,殿门大开,一身明黄龙袍的人挤过在众大臣层层包围疾步入内,衣带被人群挤乱,神色慌张地在殿内寻着皇后的身影,“皇后!皇后!”
见着殿内华服依旧,只因发钗掉落而发髻松散的皇后,弘元帝李璨洄顾不得礼教,神情关切地直呼皇后的小名:“央央!”
皇后王圩见他如此着急她的安危,心中暖意浮动,迎了上去,欠身福礼,“陛下,妾一切安好。”
李璨洄回握住她的手,轻声安抚道:“无事就好。”
“幸好旌儿及时赶到斩杀了逆贼,也多亏了……陆姑娘拖延了时间,才……”
话未毕,“父皇!母后!你快来看看华儿……”乐昌见着怀中人失去知觉,瘫软在她怀中,嘴唇发紫,脸色苍白,不知所措地求助。
方才同一众官员拥着弘元帝入内的陆时敏听见熟悉的名字,一手扶着官帽,一边往前挤,急不可待地伸长了脖子望着乐昌公主所说的“华儿”。
而逐渐失去意识的陆银华看着殿门外穿过众人照进来暖洋洋的天光,以及慌慌张张跌跌撞撞奔向她的父亲。
见着父亲平安,她心中坠着的千斤巨石放下了,慢慢地阖上眼。
结束了。
父亲不会被斩首了,母亲和妹妹不会死了。
恍惚间肩上的伤口不疼了,身体轻飘飘的,她只觉有一股异香萦绕身侧,接着自己化作一只无忧的飞鸟,不记过往,不晓来事,只是在云间翱翔,向着光亮的地方飞去。
只是身后好像有人在唤她的名字,她转身回看,只见层层云雾缭绕,声音越来越远,渐渐地听不见。
*
淅淅沥沥的雨下了好几日,大殿前的祭台和宫墙上的血痕被冲刷殆尽,一切归于往常的沉寂,鸟雀归巢,在皇宫某处寝殿外叽叽喳喳吵闹着。
“这都五日了,不是说已经解毒了吗?怎么还不见苏醒的迹象?”
乐昌守在床边愁眉不展地看着太医为陆银华诊脉,见着太医眉头皱了又皱,接着跪在地上。
“回禀殿下,陆女公子先前寒热已有月余,又似心惊忧虑过甚,身子本就衰弱了,再加上身中毒刃,虽服了解药,但解药亦是毒药,药性相冲,陆姑娘的身体承受不住。苏醒过来的话,恐还需几日。”
说来说去都是这些再等几日的话,等等等!
一开始说等两日,后又说再等一日,到了今日了,还要等!
一日灌五次汤药,眼见着她面容消瘦下去,往日红扑扑的脸苍白无血色,乐昌却无可奈何。
乐昌心中逐渐烦躁不安,又不知拿何处撒气,门外传来珠帘碎玉声,寻声见着来人,顿时起身对着来人怒声嚷嚷:“皇兄!你为何当时不直接一剑杀了他,若是当时就一剑杀了他,华儿也不会五日了还没醒。”
李旌祐抬眸,眼中撞进一片焦急,而他却不急不缓地接过宫娥递过来的茶,寻了个远处的软凳坐着。
“礼部侍郎陆时敏入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