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团团同人]洁癖——终身误续篇》pool

38、37.回风

　　露水聚集的水珠从房檐滴下，虞啸卿有点走神，时光仿佛被拉扯般变得缓慢，落在棋盘上的晶莹玉石棋子，发出仿佛悠远山谷的长长回音。
　　“小虞，你再不专心，我可又要赢了。”何云麾笑眯眯抚着下巴。虞啸卿沉默着把眼光落回棋盘。
　　“这院儿现在每天只有我和这几个警卫，你这一尘不染的军装穿给谁看呢？”何云麾瞧着他微垂着的“非暴力不合作”的没表情脸颊，悠悠笑道，“你知不知道人的好奇心很可怕，你捂得越严实，越让人想扒掉！”
　　虞啸卿的指尖轻抖了一下，但依然没吭声，落子。
　　“你不想知道我们的调查进展吗？我可查出不少有趣的事儿。老实说，这调查可以走走过场，也可以一把火烧到重庆去……这次蒋中正卖我这张老脸人情，明说了要保要舍随我高兴，只要对舆论有个交代。说白了不过是个面子问题——他的，我的，你老爹的。”何云麾思索片刻，落下棋子，微眯起眼睛，“小楚说你没变，我看变化不小——没变的是你依然恨我。”
　　虞啸卿固执地沉默，手上棋子很快封住了他的进攻。
　　“比起我做过的那些事，你最恨的，是你爱过我！”何云麾抬头四顾着这安静院落，笑道，“这里很像我老家的乡下，我是那个革命一生最后却被自己最心爱弟子掀下神坛的糟老头，众叛亲离，神憎鬼厌。你为之奋斗半生的国家突然弃你不顾，你付出的一切变成你的罪名，你的光环变成你的绞索……每一天都比一年还长，因为耻辱和愤怒一直啃噬着你的身体和脑髓，每过一秒都会认为自己下一秒便会发疯……这样的日子，我过了三年。”
　　虞啸卿抬眸看着他锐利的眼，花白的发，终于道，“不是我造成的。”
　　“是的，是我自己造成的——我太纵着你了！这次来之前我只想教训你一下，可是现在——我想碎了你！”何云麾灿烂表情和阴沉语气完全不搭，悠悠微笑。这时楚柏匆匆走进来，俯身在他耳边低语几句，他冰寒眸子闪过火花，站起身，笑道，“明天再下，残局放着，小虞，我相信你不会耍赖移动棋子的。”
　　拄着杖的何云麾当先向院外走去，虞啸卿看着黑白两子的棋盘，楚柏站在原地凝了他几秒，转身走开。
　　“兰芷变而不芳兮，荃蕙化而为茅。”虞啸卿突然喃喃低吟一句，楚柏脚步一滞，回过头，虞啸卿也正抬眸看着他，“何昔日之芳草兮，今直为此萧艾也？”

　　龙文章和孟烦了站在沙尘滚滚的操练场上，看着喧嚣热闹的新兵集训。
　　“不辣哥的退役申请批下来了，看来那个黑狗队长也没从中作梗，你的盘缠费我也以我的名义交给他了，对了，没看出您老还有几个私房钱嘛，存的老婆本？”孟烦了眯缝起眼抵挡扬沙，啧啧笑道。
　　“……我顺师座的。”龙文章叹气。
　　“呃？”孟烦了睁圆眼睛。
　　“他半年的饷金。”
　　“吓，这爷愣没发现？”孟烦了苦笑。
　　“他没地儿花钱，心思都在打仗。”
　　孟烦了沉默了几秒，叉着腰叹气，“说到打仗，爷，这风到底往哪个方向吹啊？这几天看着那些宪兵狗腿从这院儿刮到那院儿，搞得人心惶惶的，我瞅着这怎么不像是调查咱师座，倒像是要清算虞师来着？我说您这几天到处蹦跶，到底见到师座没？你可真得劝劝他，别再拧巴了，让他哄哄他老师，别到头来让人把家底儿给掀空了！”
　　“他这家底儿除了我们这几只夯货，也没剩多少了。”龙文章喃喃叹气，“狗腿厉害，摸不进去，除了唐师爷，现在没外人进得了那院儿。”
　　“这好几天了，虞大少没给憋死？”孟烦了也忍不住叹气。
　　“我从小黄那听说，他在写书，每天半夜才睡。”龙文章的语气绝无玩笑，孟烦了却差点一个趔趄，揉揉耳朵，干笑，“写书？——给自个儿立传呢？”
　　“整理他的战场日记，总结战略战术，写对日全面反攻计划书。”龙文章淡淡道。
　　孟烦了吞了口口水，这过于顺理成章的讽刺送到嘴边却让他的毒舌有点咬不下去，“全面反攻计划？写给谁看——你，他唐叔，还是他的何老师？”
　　“不知道。”龙文章冷冰冰语气让孟烦了一时无语。
　　于是两人沉默看着新兵们在董刀寒光凛凛的大刀胁迫下扛着树枝跑圈圈，看着他们在阿译一板一眼的哨子声中迈着正步向前走，看着他们在迷龙拳打脚踢的吆喝中卧倒匍匐，射击向看不见的敌人。
　　烟尘尽头出现了一个杂眼的神气军装身影，米奇踏着大步向他们走过来，后面跟着那两个住在小货车里的英国记者。
　　“真是士气高昂！”米奇笑着指了指热气腾腾的操场，“孟团长，这两位英国朋友想采访一下你和你的川军团，拍几张照片。”
　　“咦——噢，哈！”孟烦了表情三变，连忙挺胸收腹，拍打干净自己的军装，操着他已经搁置太久的半调子英语接待那两记者去了。
　　“龙兄，你脸色不太好，这段时间心情不佳吧。”米奇笑嘻嘻看着龙文章，又半真半假叹了口气，“其实我心情也不好，怎么说……咱俩吧，为这虞师座暗中较劲，争得个脸青皮糙，结果却被那老大人后来居上，一手遮天一把捞了去，忒没天理了！”
　　“你别在这煽风点火，那位老大人比你我都先认识虞师座，你我才是后来居上者。”龙文章哼哼，不知道为什么每次见到这个人总有点淡淡的羡慕，也许因为自己以前也是这样因情薄而自由的人。
　　“哈，听说现在虞师座每天陪老大人下棋喝茶，不理世事，逍遥快活着呢。”米奇瞧着龙文章，夸张地撇了撇嘴巴，装出伤感，“我们这一对同被抛弃的人可是同病相怜了，我每天食不知味，辗转难眠……想必龙兄心中伤感比我尤甚。”他抓住龙文章的手腕，凑近脸，“再考虑下我上次的提议，龙兄，我觉得我们会很合拍的……”
　　这么厚脸皮的人让龙文章也忍不住愣神两秒，苦笑，“你，认为自己是十足十的中国人了？”
　　“不是，旁听了虞师座的问讯，我觉得我做不了中国人了。”米奇眸中闪过淡淡郁色，嘴角却扬起一个无赖笑容，“你也可以考虑和一个外国友人试一下嘛，我会是个好情人，”他把脸凑到龙文章耳边，压低声音笑道，“也是个好床伴——相信我！”
　　龙文章张大眼睛，瞧着近在咫尺的漂亮梨涡，忍不住叹气，“我看起来就这么水性杨花，朝三暮四？”
　　“不是不是，我没寄望天长地久，就需要一刻相拥取暖而已……这么说吧，当年的虞师座太端庄纯洁，我没下得去手，后悔死我了，我现在只是不想再一次错过我爱的人！”米奇一脸挚诚，就差举手发誓了，眨巴眨巴眼睛，“龙兄，你就给自己一次‘外遇’吧！”
　　龙文章莫名觉得这个人是老天爷降来惩罚他前半生没节操生活的，在他难得的语结中，一阵黑色旋风突然刮过身畔，毒箭般直插进操场人群中。
　　“喂喂——怎么回事啊！我是川军团团长，咳，副的——有什么事找我！”正眉飞色舞操着京腔英语接受采访的孟烦了丢下两英国佬，跑了过去。
　　这边龙文章和米奇的“外遇小剧场”也匆匆落幕，一起走向那群肆无忌惮的直属宪兵。
　　宪兵已经把挽着袖子土匪般的迷龙牢牢扭住，向孟烦了和阿译宣布，“川军团少尉连长张迷龙，证实非法经营黑市买卖，兜售军品，奉命逮捕收监！”
　　“妈的巴子，老子的地盘，老子的人——哪由得你们这群外地狗说咬就咬！”孟烦了一怔之后大声喝道。
　　宪兵的头目——楚柏的副官，“哗啦”向他亮出逮捕令，“何部长亲自签发！阻挠执法者军法从事！”孟烦了怔住，宪兵头目却冷冷盯住了他，“还有，孟副团长也得跟我们走一趟——我们抓到一个汉奸，确认和你有直隶亲属关系！”
　　孟烦了猛吸一口气，吵吵着的迷龙已经被反手铐上，被推搡着向前走。
　　“喂喂喂——你们！和气一点的啦，我是川军团团长，嗯，正的，我要抗议……”阿译追在旋风般扭走两人的宪兵队身后，吐着满嘴泥沙，徒劳地解释着。
　　米奇望向龙文章，后者笼在沙尘中死寂般的冰寒眸子让他打了个寒噤。

　　2010-03-30／18:34
　　池塘于成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