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以河山聘》brella

25、第二十五章 三个问题

　　沈令珂厉声问：“你哼什么？”

　　陈儇不答，沈令珂更气，步步紧逼：“耳朵聋了？我问你哼什么？”

　　坐在石桌旁嗑瓜子的云斐一直冷眼旁观，直到此时才笑了笑：“陈姑娘既然耳聋，又怎么听得见你问什么呢？”

　　沈令珂怔愣无语，陈儇不悦道：“殿下何故骂人？”

　　云斐道：“我哪里骂人了？我这不是在帮你说话吗？”

　　陈儇一板一眼道：“我怎么没听出来殿下在帮我说话呢？”

　　云斐无奈地摇了摇头，对身边侍卫锦程道：“我算是看明白了，这二位，都是直性子暴脾气，我就不该插话。”说着望向对面倚栏而坐，此时被他们吸引了注意力，才把目光投过来的一位千金，“‘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古人诚不欺我也。本王果然还是喜欢和楼小姐这样的娴静淑女说话。”

　　那楼小姐听了这话，羞得红霞满面，沈令珂也把头低了下去，只有陈儇十分不屑，满脸写着“谁要你喜欢！”

　　此时河对岸黄旗疯狂摇动，云斐笑道：“哦，看来胜负已出！”

　　等到赛船的众人换好干净衣服回来时，天色已经黑了，沈家的仆从也已经沿着河边长廊摆好筵席。

　　一盏盏明灯自屋檐瓦舍后冉冉高升，和万家灯火一起，照亮了夜幕下的姑苏城。十里银花，千堤火树，倒映在水波微澜的潮汐河上，灿若星辰。

　　“沈姑娘！”青衫公子大声问，“凤栖羽衣只有一件，但我们一只船有六个人，该怎么分呢？”作为唯一一只顺利到达终点的船只，他们理所当然拿了第一。

　　沈令珂道：“所以你们要再比拼一轮。”

　　“什么？还要再比？”

　　“这回比什么？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本公子都不在话下！”

　　沈令珂道：“本姑娘准备了一些问题，你们一人答三题，全部答对者就算胜出。”

　　青衫公子道：“那万一你临时改答案，我们岂不是永远都猜不对？”

　　沈令珂笑道：“这个你放心，我已经提前写好了答案。”

　　拍拍手，两个小厮抬着张四方短腿桌出来，上面果真摆放着一摞信封。

　　“谁先来？”沈令珂负手站在桌前。

　　“我来！”那青衫公子又一次自告奋勇，“沈姑娘，请出题。”

　　沈令珂问：“本姑娘姓什么？”

　　青衫公子愣住，心想这题是不是有陷阱，犹豫了一下还是老实回答：“沈。”

　　沈令珂回头：“殿下，有劳你。”

　　云斐笑笑，在一堆信封里摸来摸去，最后找出对应题目的那一封，展开里面的信纸，纸上果真写了个斗大的“沈”字。

　　沈钊责怪道：“妹妹，你怎么能使唤殿下做事？”

　　沈令珂嘟嘴，云斐只在一边微笑看着。

　　沈钊摇头叹气：“你就仗着殿下宠你！”

　　沈令珂得意一笑，再问青衫公子：“第二个问题，本姑娘叫什么？”

　　“沈令珂。”

　　“第三个问题，本姑娘中午吃的什么？”

　　青衫公子愣住，其他人也傻眼，这什么破问题？

　　“你中午吃了什么我怎么会知道？”青衫公子一脸不悦，心想这小妮子耍我呢……

　　“这么说你不知道喽？”

　　青衫公子无奈，只能随便说了个“红烧猪蹄”，答案当然是错，正确答案是——烤鹿肉。

　　下一个。

　　“本姑娘昨天穿的什么颜色？”

　　那人正巧昨日见过沈令珂，自信满满地回道：“粉色。”

　　“本姑娘今天穿的什么颜色？”

　　只要不瞎都能看见！

　　“紫色。”

　　“本姑娘明天要穿什么颜色？”

　　那人气绝晕倒。

　　……

　　如此这般，竟都是些匪夷所思、胡搅蛮缠、根本不可能答出来的问题。其他人一一落败，最后终于轮到言清清。

　　两人面对面站着，沈令珂不可一世，言清清不卑不亢。

　　“本姑娘昨晚睡前读的什么书？”

　　言清清答：“我猜沈姑娘不喜读书，所以昨晚睡前并未读书。”

　　云斐展开答案，纸上果真只有一个“无”字。

　　陈儇拍手叫好，沈令珂恼羞成怒：“本姑娘最喜欢一品居的哪道菜？”

　　“松鼠桂鱼。”

　　沈令珂大惊失色：“你怎么知道？”

　　言清清言简意赅：“蒙的。”

　　好巧不巧，在来潮汐河的路上，言清清与沈府的丫鬟闲聊，先是聊到晚上的餐宴，接着就聊到了沈令珂的喜好，得知沈令珂最喜一品居的美食，其中有几样每去必点，在这几样中，言清清幸运地蒙对了“松鼠桂鱼”。

　　“你骗人！”沈令珂大吼，“你一定是，你肯定是……是……”

　　言清清无奈摊手：“你是想说我作弊吗？但题目是你自己出的，答案是你自己写的，我如何作弊？”

　　陈儇笑眯眯道：“沈妹子，愿赌服输。”

　　“呸！还没结束呢，服什么输？”沈令珂双目圆睁，瞪着言清清的眼里几乎要冒出火来，“第三个问题，本姑娘最喜欢的数字是几？”

　　这一次，言清清沉默了。

　　陈儇焦急地看着她，但也无计可施，谁知道这小妮子最喜欢几？从零到十，就算随便蒙，也只有十一分之一的几率。也罢也罢，这沈家小姐就是故意来折磨人的，猜不出就算了。

　　她安抚地拍拍言清清的肩：“不要紧，那凤栖羽衣算什么稀罕物？等回京都，我送你别的。”

　　“哎哟喂，陈姐姐，吃不到葡萄怎么还说葡萄酸呀？”看到言清清的样子，沈令珂就知道她彻底被难倒了，不自觉重新昂起头，脸上洋溢着得意的笑容。

　　言清清轻轻叹口气：“我不……”

　　就在这时，云斐突然咳了起来，咳得整个背都微微蜷曲，旁边丫鬟侍卫，包括沈钊在内的一群公子们都一窝蜂围上去，嘘长问短。所幸只是吹了晚风寒气侵体，喝了杯药茶暖一暖就无事了。

　　陈儇冷眼旁观，嘲道：“几年没打仗，身子就这么虚了？我看再安稳几年，这位殿下连弓弩都拉不开了。”

　　云斐挥挥手，示意言清清继续说，一群人忙活了一阵，又都从他身边散开。

　　沈令珂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说啊。”

　　言清清犹豫了下，道：“七。”

　　沈令珂：“什么？”

　　言清清提高音量：“沈姑娘最喜欢的数字，是七。”

　　随着信纸被展开，最后一道题的答案也公之于众——七。

　　言清清又一次答对了。

　　周围掌声雷鸣，沈令珂却脚底发软，要不是丫鬟扶着，她直接就倒在了冰凉的地上。

　　“不可能，这不可能！”她脸色发白，一直喃喃自语，“绝对不可能……”

　　丫鬟已经捧着装有凤栖羽衣的箱子来到言清清面前。

　　在万众瞩目中，言清清打开了箱子。

　　众人只来得及瞥见仿若闪着光芒的一抹彩色，言清清就又把箱子盖上。得了这稀世的宝物，她却并不在意似的，只是朝沈令珂行礼：“多谢沈姑娘。”

　　听在沈令珂耳中，却好像最尖锐的箭镞刺穿了她的耳膜，叫她几乎发疯。

　　她迷茫又怨恨地剜了言清清一眼，推搡开人群，就这么跑走了。

　　沈钊着急地在后面唤她：“令珂！令珂！”命令身边的仆从，“还不快把小姐追回来？”

　　他正要亲自去追，却见亭外人头攒动处，一张熟悉的脸孔在看着自己。

　　他如遭雷击，整个人都呆住，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下一秒，那个消瘦高挑的人影就消失在了人海里，就像从未出现过。

　　云斐不明所以地看着他：“你怎么了？”

　　沈钊猛地抓住云斐的袖子，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小……小一，我看到小一了！”

　　云斐茫然：“小一？”

　　“葛小一，我爹还在沧州做刺史的时候，经常和我一起玩的那个女孩子，葛小一，她爹是菜农，还记得吗？”

　　“哦……”云斐恍然大悟，“你那个青梅竹马的心上人？”

　　沈钊脸微微一红，想起过往种种，心中透出一丝甜蜜。

　　“她不是死了吗？”

　　“可我刚才看见她了！”沈钊激动起来，“就在那里！”

　　云斐看了一圈，并未看到什么小一小二，柔声叹道：“沈钊，你估计是太累了，你先回府休息，这里交给我。”

　　沈钊望了望四周，烟柳画桥人来人往，本是十分热闹美丽的场景，却让他觉得心间涌起一股巨大的悲哀。他颓然地点了点头：“记得把我妹妹带回去。”

　　原是沈家设宴款待众宾，到头来两位主人却先行离场，剩下客人们把酒言欢。

　　陈儇喝了姑苏有名的桃花酿，大为满足，脸颊上也染了层淡淡红晕。

　　“刚才沈令珂的第三个问题，你是如何猜对的？”

　　言清清执杯的手一顿，想起刚才云斐卖力咳嗽吓到一堆人的样子，觉得有点滑稽。

　　“我不是猜的，是煜王殿下咳了七声。”

　　“所以你就猜了七？”陈儇惊讶得合不拢嘴。

　　“没想到真对了。”

　　“他是故意帮你的吗？”陈儇不解，“会不会只是巧合？”

　　“哪有这么巧的事？”

　　“他为何要帮你？”想到这两日煜王对言清清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奇异举动，陈儇咽了口唾沫，有点难以启齿，“难道他真看上你了？可是你……”

　　她欲言又止，言清清接过她的话说：“可是我姿色平平，他堂堂一个皇子，怎么莫名其妙就看上我了？”

　　陈儇也不辩解，直言不讳：“煜王风流多情、八面玲珑，与他来往的，不是名门望族的富家千金，就是花街柳巷的妩媚佳人，他接近女人，要不为权，要不为色，除此之外，别无其他，不管是以一本《云海散州记》名震京都的大才女宋雨眠，还是曾打败龙虎军统领田景的女剑客周十一娘，他都丝毫不给面子，前者出身寒门，后者其貌不扬，哪怕她们惊才绝艳能力出众，他也看都不看她们一眼。”

　　一口气说完很长一段话，陈儇大气不喘地看着言清清，眉目间隐有忧虑。

　　“你觉得煜王表现得对我好，是另有所图？但诚如你所言，我一无权势二无美色，他图什么？”

　　“也许是为了拉拢叶寒舟？毕竟他的背后，可是琴剑盟。”

　　“我敢保证，整个京都，除了你以外，没有人知道寒舟和琴剑盟的关系。”

　　陈儇瞳孔微震：“奕王殿下也不知情？”

　　言清清摇头：“不知。我说过，寒舟不希望自己只是因为依靠着琴剑盟，才得到奕王殿下的信赖和倚重。”

　　“你就不担心我暗地里将此事告知殿下？”

　　“担心。”

　　“那你还……”

　　“准确地说，是曾经担心过，但是现在不担心了。”言清清真诚直视陈儇的眼睛，浅浅一笑，恰如河畔微风拂面，“阿儇，你我虽然相识不久，却一见如故，我相信你的为人，也相信我自己的眼光。”

　　良久之后，陈儇低低道：“但愿我不会让你失望。”

　　“不会的。”言清清以手托腮，心情愉悦地看河畔百姓放花灯。

　　因为我不会给你这样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