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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第二十四章 潮汐河赛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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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了花厅,耳根立马清净了。
言清清道:“刚才你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是不是对煜王太轻慢了?”
陈儇道:“确实有点,但没办法,我这个人,就是爱憎分明,对于自己不喜欢的人,哪怕是皇子,也殷勤不起来。”
“陈家支持奕王,自然与煊王一派不对付,但我看会武宴上,你对煊王还算有礼,怎么反倒对煜王如此不客气?”
“那你要去问问整个城北大营,到底有哪位将领喜欢这位性格乖张、飞扬跋扈的殿下了。我爹戎马半生,治军最是严明,所谓无规矩不成方圆,尤其是在军队中。可自从这位殿下接手巡防营以来,屡次打破原有的戒律条规,两次远征漠北,也视军规如儿戏,将主将的命令当做耳边风。就算抛开奕王殿下和煊王一派的争斗,我也很难和这种人相处共事。”
一个骄纵蛮横,一个飞扬跋扈,丽贵妃和煜王,不愧是母子……
言清清冷笑一声。
穿过一个东西穿堂,两人便到了朱雀府安置客房的后院。
“陈姑娘,这是您的客房。”领路的小厮推开东侧一间厢房门。
陈儇先进了房门,言清清也准备抬脚,小厮却将人一拦:“言姑娘,您的房间还要往里走。”
陈儇道:“不用麻烦了,她跟我住一屋就行。”
“那不成,堂堂朱雀府,岂连客房都不够吗?传出去,外人还道我们小姐怠慢贵客。”
陈儇还待再说,言清清却按住她手臂:“反正也不远,有事我喊你。”
陈儇见她并不害怕,才放心地点了点头。
言清清跟着那小厮继续往里走,直走到堆满杂物的一个小角落才停下,角落里只有单独一扇门,比外面厢房门窄了一圈。
“言姑娘,这就是您的房间,小的先去外面,着人把两位姑娘的行李给搬进来。小姐怕两位带来的丫鬟伺候不周全,又另派了几个熟悉府中事的嬷嬷来,等会儿就到。”
言清清道:“不必了,我这个人天生不习惯别人伺候,若嬷嬷来,去陈姑娘房中即可。”
小厮也不强求,应声告退。
言清清把门推开,一阵刺鼻的霉味便扑面而来。
在房中转了一圈,发现墙边湿漉漉一片,椅子、书桌、衣柜全都长了青色的霉,地板缝隙处青苔斑斑,甚至还冒出来一颗小蘑菇。床上被褥也湿得能挤出水来。
言清清摇头叹息:果真是沈令珂会做出来的事。
把窗户打开透气,又将桌椅全部擦干净……言清清忙得满头大汗,这时行李也送到了。过了会儿,又有一个丫鬟来喊吃饭,言清清简单洗漱了一番,换了件新衣裳,便跟着丫鬟出了门。
路过陈儇房间时,正巧她也准备出门,两人并肩而行。
陈儇问:“你那边如何?”
言清清道:“视野好,风景不错,正好能看见朱雀府最高的一幢建筑。”
“最高的建筑?”陈儇细细回忆,好像先前坐马车上,确实遥遥瞧见一角飞檐,红墙金顶,高出周围建筑许多……再问领路的丫鬟,“你们府上最高的建筑是什么?”
丫鬟道:“姑娘说的应该是秋爽阁。”
陈儇继续问:“那是何处?”
“是老爷用来放藏书的地方。”
陈儇疑惑:“藏书阁需要建成那样吗?那么高的楼,爬都要爬好久,沈大人看个书可真费力。”
言清清道:“姑苏一带本就潮湿,朱雀府地势又低,每逢雨季,地面墙根返潮,纸张、木头、衣物等也都易发霉,所以沈大人才会特地建一幢高楼用来藏书吧。”
陈儇豁然:“原来如此!难怪我刚进屋时,闻到一股奇怪的味道,想必就是你说的什么霉味。”
两人随带路的丫鬟一直走到来时的那处角门,门前早已有两顶轿子候着。
陈儇奇怪道:“要出府吗?”
丫鬟答:“小姐今晚在潮汐河设宴,请两位姑娘上轿。”
两人对视一眼,一前一后上了轿子。
轿夫出了府,便一路东行,最后在一条宽达数丈的河边停下。一条古色古香的游廊沿河而建,其间一座八角攒尖重檐顶的凉亭内,早已来了不少人,除了之前花厅遇见的几位,还多了一群盛装丽服的贵女小姐,吵吵嚷嚷的好不热闹。沈令珂就众星拱月般站在最中间,微昂着头,看上去年纪最小,却十足一副主人派头。
见言陈二人姗姗来迟,沈令珂不失时机地挖苦:“两位姐姐倒是悠闲得很,却叫我们这么多人好等!”
不等言清清开口,陈儇就抢在前头把她打算说的话先说了:“是我走得慢了,不好意思。”
沈令珂道:“陈姐姐是习武之人,理应比一般女子更孔武强健才是,怎么腿脚反而不好使吗?”
陈儇道:“就是经常习武,跌打损伤乃家常便饭,才难免有腿脚不利索的时候。”
“哟,那陈姐姐快来这边坐着!”沈令珂热情地搬了个凳子放在自己身侧。
陈儇走过去,却并不坐下,只是负手而立,望向河面。
沈令珂在她背后吐了吐舌头,又笑着招呼言清清坐。
言清清刚坐下去,就觉得臀下失重——原来那板凳竟是坏了一条凳腿的,被她一坐,彻底一塌!
眼见着整个人就要摔倒,陈儇眼疾手快,赶紧去抓言清清右臂,同时另一边,也有人抓住了言清清的左臂,及时将她捞了起来,使她免于“一屁股蹲”的窘境——
“在外可不比在家自在。”云斐面色平淡,手上却有些用力,“小心驶得万年船。”
言清清挣扎了一下,云斐才把手放开,她不得不表现得客套有礼:“多谢煜王殿下。”
身边那些文弱的姑苏公子们见云斐捞一个人就跟捞一条鱼一样轻松,都不由对这位看似养尊处优,实则从小就征战沙场的殿下深感佩服,至于那条鱼,啊不,那个女人——其实说鱼也对,这女人不就是殿下刀板上一条等着被剥干净了鳞,任君享用的鱼嘛!可就算是条鱼,也是条他们吃不起的鱼,是条他们要殷勤呵护的鱼……
于是言清清身侧,立马多出好几条板凳。
“姑娘请坐!”
“姑娘坐!”
“姑娘坐我的,我刚擦过,干净的!”
结果这些凳子全被陈儇踢到了一边。
“她不坐。”陈儇道,眼角余光却瞄向沈令珂,“她就跟我站一起。”
言清清冲那些无事献殷勤的公子哥们无奈笑笑,站到了陈儇身边。
一直小心观战的沈家四公子生怕自己的好妹妹又惹事,赶紧转移话题:“殿下刚才说什么来着,万年船?对啦,妹妹,现在天色尚早,你不是说安排了赛船吗?快叫人出来罢!”
沈令珂道:“人不都已经出来了吗?”
众人不解其意,沈令珂嫣然一笑,伸出一根青葱似的指头往前一指:“看!”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大约数丈之外的河对岸,有人正高举着一面黄色旗帜,与此同时,几艘扁叶似的小船摇摇摆摆被船夫推下了水。
沈钊问:“好妹妹,这是何意?”
沈令珂冲那边黄旗处一扬下巴:“瞧见没?那就是终点!等会儿你们就各自组队,下去划船,谁先到终点,谁就获胜。”
陈儇皱眉:“我们?”
众人:“我们?”
陈儇冷笑道:“好啊,我算是明白了,你把我们大家聚集在这里,就是为了看我们赛船取乐,我不去!”
沈令珂道:“你不去自有人去!告诉你们,本姑娘在终点处设了大奖,你们定是会抢着去的。”
言清清倒是来了兴致:“什么大奖?”
沈令珂嘻嘻笑道:“土包子姐姐,知道‘凤栖羽衣’吗?”
为了配合沈令珂对自己的称呼,言清清摇头装不知。
沈令珂果然更加得意,高声问:“有没有谁知道‘凤栖羽衣’?”
立刻有一位相貌不俗的千金站出来解释:“凤栖羽衣是前朝惠文武帝送给宠妃柔姬的一件五彩披肩,由其时闻名的百位能工巧匠,耗时百天,以孔雀、翠鸟、火尾等珍禽的羽毛捻线编织而成,远观若凤凰栖落于肩,五彩缤纷、灿若烟霞,是当之无愧的稀世珍宝。”
在座的都是姑苏城有钱人家的公子小姐,但也不是人人都见识过这种无价之宝。一个个果真两眼放光,跃跃欲试。姑娘们想象着自己穿上凤栖羽衣的美丽模样,公子们则想象着自己心爱的姑娘身披凤栖羽衣的曼妙身姿,至于那些尚未娶亲的孤寡男人们,则同样蠢蠢欲动,只因深刻在大齐子民骨子里的三个字——“凑热闹”!
书可以不读,礼可以不学,但热闹不能不凑。
……
一个身手矫健的青衫公子率先跳上船,袖管一撸,竹竿一撑,看着还真挺像那么回事。其他人见了,也纷纷组队,一只船最多坐六个人,眼见着船都快要坐满了,言清清赶忙动身下去。
陈儇瞳孔一缩:“你也要去?”
“你真不去?”
“不去!”陈儇把头一别,一脸决然。
“该不会……是因为我们陈大小姐不通水性吧?”
被戳破的陈儇略有些窘迫,狠狠道:“我只是不愿意做那戏台上的猴,供人取乐!”
言清清笑道:“行,那你就坐陆上看戏。”
她提起裙摆走下台阶,正忙活着的公子们立刻朝她摇旗呐喊:“言姑娘,来我们这里!”“来这来这,这儿正好有个空位!”“言姑娘,加入我们吧,我们有高手,保证拿第一!”
旁边船一泼辣姑娘笑骂:“撑杆都拿反了,还第一呢,真不害臊!”
那人红了脸嘴硬道:“倒数第一也是第一。”
“哈哈哈哈哈哈哈!”
哄笑声中,一只小船悄悄靠岸,站在船首的正是那第一个上船的青衫公子,只听他温和笑道:“言姑娘,我们正好还差一人,给个面子,上来吧。”
言清清点点头,小心翼翼地坐到了最中间。
所有人准备就绪,沈令珂一声令下,几只小船便争先恐后地出发了。
开始时河面尚井然有序,言清清所坐的船一骑当先。但划着划着,一只小船忽然就横了过来,撞翻了另一只船,一群人下饺子似的哗啦啦落水,又堵住了后面的船……场面一度非常混乱,不仅惹得沈令珂拍掌大笑,还引来许多路人驻足围观。
坐言清清后面的几人光顾着看别人笑话,结果没注意有船偷袭,哐一声,也被撞得晕头转向。船只渐渐向一侧倾倒,左边的人全跳进了水里,眼见着言清清所在的一侧也要翻掉,突然一只手扒住船舷将船扶正,才使船“幸免于难”……
“言姑娘,你放宽心坐着,哥几个绝对护送你到底!”青衫公子笑眯眯地说。
此时此刻,河面上已乱成一锅粥,打水仗的打水仗,捞东西的捞东西,还有几位刚从水里被捞上来的姑娘,手忙脚乱地整理衣服头发。
言清清安然静坐,同船的其他几人则围在四周,推着船前行。
这幅画面落在沈令珂眼中,简直分外辣眼。那些锦衣华服的公子小姐一个个都狼狈落水,偏偏这姓言的土包子滴水未沾,端坐舟中如乘鸾驾!真是越看越可恨!
她情绪激烈,不由表现在了脸上,陈儇见了,冷冷哼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