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7、第十七天 ...
-
第二日,吕然照常到皇帝身边待着,他不是个多规矩的人,奇怪的是帝王桢对他也较为宽容。
南阳老道不在,正好不用费心机与他斗法。吕然昏昏欲睡,玄桢在挥笔画一副图,他时不时望向窗外,窗外是春意盎然的花园,呈现出富有勃勃生机的春天。
但他笔下画的却是冬日的梅花。褐色的枝干,艳红的梅花,满纸漆黑的雪在飘飞。
待画好后,侍女举起来轻微摆动加速风干,帝王桢坐看着花叹息。
吕然看不懂这幅画的含义,帝王桢似是察觉了,兴致盎然地为他讲解。
“这是我一日梦中的场景,艳阳天,院子里都是这鲜红的梅花,下着茫茫的黑色大雪,地面上铺满了黑色雪花,诡异的美丽,像张开深渊巨口的猛兽。我不敢走进去,怕这雪地把我吞下去。”
他这时竟然没有称呼自己为朕,只缓缓地诉说梦中见闻。
“时间长了,这怪异的雪越下越大,越堆越高。高悬的太阳融化不了它们一点,涌入我脚下,渐渐埋没到我的脖子,明明是轻飘飘的雪,我却感觉自己快要窒息,雪还是在下,黑色的雪花飘进我的喉咙,顺着我的气管钻进去我的身体。
我以为我要死在这样黑的雪里,但这时我发现梅花枝头上没有一片雪花,于是我艰难地游向梅花,祈望它能救我一命。我攀上枝头,果然,雪停了,融化了,我也醒了。 ”
帝王桢微微一笑,吕然听他那个古怪的梦却有些不寒而栗。
帝王桢看向他的眼睛里有隐约的痛苦,被埋在疲惫的眼神后。
侍女将干了的画卷起来,放入一条长匣子中,漆黑木纹,镶嵌金锁。
她打开时,里面是满满当当的画卷,有些纸张已经泛白。
“道长怎么还不来?”帝王桢放下笔。
有侍女匆匆进来,怀中抱着一个小玉匣,行礼后道:“南阳观的道士递消息过来,南阳观受袭,南阳道长无法抽身,特意吩咐他来为陛下送药。”
帝王桢闻言没说什么,像是毫不关心南阳观如何,只是将那玉匣取过打开,拿起黑色药丸端详一眼,接着放入口中服下。
吕然不动声色的站在一旁,心想魔王真是靠谱啊,这么快就摸到南阳观去了,那老道来不了多半是跟他纠缠呢。
帝王桢服药后闭目养神,吕然仔细观详他的变化。
那股黑气不出意料地再次出现,接着消失,玄桢原有些疲累的神色消失,又变得坚毅,随时能握剑征战一般。
作为一个大幅超越凡人生命年限的老人,这药的能力实在强大,等同于不死神药。
可魔王说会让人付出更多代价,那些代价是什么呢?
吕然忍不住开口:“陛下,您知道您用的这丹药因何而来吗?”
“当然是我的好道长费尽心思炼制的,我该好好谢谢他。”帝王桢嗤笑一声。
这皇帝也不像一无所知的样子啊!吕然真的惊讶了,那他还一直服用这些东西。
“您既然知道,那为何……”
“愿意随我一起逛逛吗?”帝王桢打断他,温和而诚挚地邀请。
“好……”
说是逛逛,玄桢却带着吕然径直去了祠庙。迈进大门,无数的牌位直直冲着他们,是建朝以来的皇室宗亲,每一个牌位前都点着一根蜡烛,照亮上面的名字。
“其实我也早该在上面了。”玄桢看着那些牌位,语气淡然。
吕然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有一块地方是空的,左侧排位上写着曦月皇后之位,右侧是帝长子玄白。
“当时玄白出生后便没了呼吸,我到处求仙问佛,为他寻找生机,那些高人都对我说他气数已尽,回天乏术,我只能万分悲痛地埋葬他。有人说夭折的孩子下一世会受尽折磨,我与皇后便日日为他祈福。也许是天道怜惜,有一位仙人突然找上我,说长子出生天地异象,背负天命,本身有大造化,也许还会投身帝王家。”
帝王桢面上浮现憧憬:“我便怀抱着这种希望,直到我渐渐老去,担心再也等不到,见不到那个孩子,直到南阳道长找上我,他说他有让我长生之术。”
吕然明白,就是南阳炼制妖魔使皇帝长寿。
他问:“那道长是为何企图呢?”
“他需要声望,南阳观最初只是个不知名的小道观,只有我能让南阳观声名鹊起。”
南阳观在人界的地位确实超然,甚至香火一度远超仙界信仰最高的仙人,毕竟仙人极难露面,而南阳观就在人界,人人触手可及的地方。
“很公平的交易不是吗?”玄桢说:“可后来我发现没有药我会迅速衰老,原本一年吃一次,变成一月一次,到如今三日一次。”
“只要道长不给我药,我就要死去,他甚至能控制我,控制一个帝王,这多可怕。每次吃药也会让我痛苦,总会在睡梦中做一些虚无缥缈的梦。”
那匣子里的画!
“这些话您应该跟皇子们说。”吕然看向皇帝。
玄桢此时如同一个孤寡的老人,没有健壮的身躯,手中也没有掌持利剑,他委屈地说道:“我的那些儿子都期盼我赶紧死去,他们等待帝位很久了。”
听到这话吕然暗暗翻了个白眼,还好我不是你儿子,要不然就你这把其他儿子当替身,当大儿子备用躯壳,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指不定谁倒大霉。
亲爹比儿子还能活,再活下去,二皇子说不定都得走在他前面。
玄桢继续说:“我预感到我大限将至,唯一遗憾就是没有等到我的长子。”
吕然真是对这个固执的老头没有脾气,他在这听皇帝苦诉半天累的不行,皇帝还兴致盎然,这根本不是大限将至,是还能再向天借五百年!
周围无处依靠,他便倚在放牌位的供桌前,没好气道:“您有五十多个孩子,除去死了的还得有四十多个呢,这么多孩子就没有一个您喜欢的?挑一个喜欢的立太子呗。何必一直惦记着过去的人。”
玄桢半晌没有说话。
吕然伸手扶着桌子,打算离开不跟这老头耗功夫了。手指不小心碰到桌上的东西,发出一声清脆响动。
那是块青色龙形玉佩,触手温润,从它的形状上看原本应该是两条龙交缠合在一起,缺失了另一条龙显得有些形单影只。
玄桢看到说:“这玉是天降奇石,碎裂后内有上好玉料,都说是神玉,便雕刻成一对青龙,另一半随着玄白葬了。”
“哦。”吕然往里推了推,怕他不小心给碰掉碎了给老皇帝造成心灵冲击,万一因此嗝屁他就是罪人。
这一推,那青龙玉似乎带了刺一样,吕然骤然抽回手,捂住被刺麻的手睁圆了眼。
青龙玉陡然发出刺眼光芒,随着他抽手离开,又暗淡无光。
“这玉佩什么情况,怎么亮了?”吕然惊呼。
这时候轮到玄桢无语地看他:“它又不是夜明珠发什么光?”
吕然哑口无言,他打算再摸一次试试,但玄桢已经不耐烦了,他上完香就直接转身离开。吕然见状脑子一热直接拿过玉佩塞进怀里。
跟上健步如飞的皇帝,吕然的话如影随形:“指望孩子养老就对皇子们好点吧,尤其是叫二十三那个,是个好孩子,多关心孩子心理健康,打造美好家庭,小心他在被忽视中默默变态。”
玄桢重重哼一声,他怎么会被吕然那张脸迷惑,真是老了,看见个像皇后的就话如此多。
不过如果玄白长大了,说不定就是这般模样,不,一定比这小子更端庄俊美!
目送帝王桢离开,吕然便正好去看二十三,他怀里还藏着半只烧鸡,到时候他俩可以吃着肉喝点小酒,嗯……二十三不能喝,他自己喝就行。
吕然往怀里一摸,顿时汗流浃背,要死,在十皇子那顺东西顺习惯了,一不留神把青龙玉顺走了。
吕然没发现的是,青龙玉在他怀里发出的光芒更盛,若是在夜里,铁定能省好几根蜡烛。
(饿的头晕眼花的二十三终于等来了吕然的这一顿,大口大口,幸福的眼泪要留下来了。)
翌日早朝
身居前线的人界将领站在朝堂中涕泗横流,他身上衣衫褴褛,血迹与泥土交织,就连那曾经引以为傲的络腮胡都如同被火烧过一般蜷曲。看得在场的人无一不退避三舍,避之不及。
帝王桢坐在王座上探身问他的爱将:“将军为何如此做派?”
将军大哭,一时间有些语无伦次:“陛下,那仗打不下去了啊……我的士兵们死的死伤的伤,军心大乱……”
帝王桢耐心道:“之前将军不是对朕说前线一切尚可,仙魔两界不过如此吗?如今前线战况如何,将军又何出此言?”
将军面露愧色,指指自己凄惨的模样,痛心疾首:“仙魔两界太过狡猾,先前一切不过是麻痹我们,让我们掉以轻心,如今野原之战到处都是断臂残肢,军队损失惨重,仙魔之间的争斗,已经不是我们人界可以插手的了!”
“恳请陛下允许我班师回朝,以全将士们性命!”将军深深跪伏,悲壮之情溢于言表。
帝王桢勃然大怒,倏然站起身:“愚蠢!懦夫!难道艰难就不去做了吗,难道遇到挫折就要退缩了吗?难道因为死了战士就要让我人界的尊严任人宰割吗?”
“不能退!仙界占朕的领土,魔界欺压朕民众,如若退让,朕在百姓眼中岂还有威严可谈?你想让朕颜面扫地吗!”
“是啊是啊……”朝堂中众人纷纷附和,事不关己般作态。
将军怒不可遏,不是你们上战场你们当然高高挂起,但面对盛怒的皇帝他是有苦说不出。
二皇子此时如英雄般站出来:“父王,人肉身凡胎,与仙魔本就有隔阂,纵使先祖曾剑斩大魔,打败群仙,但这种人才百年难出。”
将军老泪纵横,心想终于有个理智的不至于他在这朝堂上孤立无援,若是立太子,他必投二皇子一票!
但皇帝不这样想,他十分不理智,仅仅是低头沉思片刻,他就抬起头,语气坚定不容反驳:“朕有意立储,但还未确定立哪位皇子,毕竟都是朕的儿子,立任何一个都难免有失偏颇。”
帝王桢话语刚刚落下,朝堂一片哗然。帝王桢熬死过几代朝臣,始终不松口立储,即使大臣死谏他也不松口,在大家认为皇帝要活到天长地久。
一直憋憋屈屈的众皇子喜笑颜开,只有二皇子有些惴惴不安,他本以为父王如果立储,顺理成章就该是自己,如今这意思是还得大家一块竞争,他如今年岁已长,论身体肯定不如身强体壮的弟弟们。
果不其然,帝王桢任下面交头接耳,他自八风不动,观察了一番,开口道:“朕认为只有最有能力的才有资格继承王位,储君除了才学,机敏还应该勇猛,才能在人民危急之际力挽狂澜,执掌大局。”
“此次三界之战便是契机,年十八岁以上,凡有意登上帝位的皇子便为朕前往战场,以展示雄伟之风,能力出众者为太子。”
这话意思就是不敢去的就直接与皇位无缘,凡是有想法的肯定要去,并且是兴高采烈的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