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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死社稷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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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钺感受到有灵力源源不断地涌来,身上的桎梏有所松动,他心神持定,一举脱离了阵法的束缚,转头去看自己的弟弟,只见他面红耳赤地咬着牙,同样一点一点将自己往外剥离。
宗钺乐了,眼看司家靖垂眸轻呼出一口气,一力将自己扯了出来,只是用力可能稍有些猛,一个趔趄就要栽倒。
“你可小心些。”宗钺扶了他一把。
“奇怪呀!”司家靖一边搭在他哥的手腕上站稳缓神,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漫延着一股被火车碾过的不适,一边还不忘念念有词地思考,“这是谁帮了我们一把?这灵力也太精纯了,而且怎么莫名感觉很是有几分熟悉。”
有多熟悉呢?仿佛不久前自己入阵就是被这样的一道灵力给拍进来的。
“糟了!”司家靖惊呼。
宗钺正准备看从哪里离开宰执府邸,被司家靖一句话拉回了目光。
司家靖抬眼望向他哥,目光里满是惊异:“都怪这阵法上来就给我玩了个剧本杀,哥!我有重要的事忘记告诉你了!”
宗钺看他一幅此事万分紧急的模样,挑挑眉头,表示洗耳恭听。
司家靖小心翼翼地环顾过四周,微微靠近了他哥一些,小声问:“你知道是谁送我进来的吗?”
他满脸地跃跃欲试,想要买个关子,宗钺了然,不想惯他这毛病,转身抬脚便走。
“哎哎哎,”前行的脚步被司家靖一把扯住,“我早就发现了,上次你问我那个直播间冤鬼的时候也是这样,你的求知欲怎么这么淡薄?”
宗钺从袖子上抚开了他的手,欲加快一些脚步:“我的求知欲淡薄,估计是你的告知欲太强盛,对比出来的。”
“听我说啊,”司家靖忙又拉了他一把,“送我进来的是沐泽哥,我怀疑,他是哪家不世出的大能,现存少有的顶级天师。”
听到林沐泽的名字,宗钺轻笑一声,煞有介事地回头看了自家弟弟一眼。
司家靖看着他哥一幅稀松平常表情的脸,千万分不解涌上心头:“你不吃惊!你早知道!你早知道也不告诉我和爸妈!亏我还真心实意地为你们的身份落差担心过!!!”
“我也是最近才隐约有感受,”宗钺浅笑着一把拍上司家靖的肩,“我知道你摆脱了这个断腿的脑残恶霸心里激动,要不要再给你几分钟雀跃雀跃?”
司家靖理了理衣服正色下来:“不用,走吧哥,去将这场千年前的往事看完。”
宗钺点头以做回应,转身间微微动了动指尖,想到自己第一次降神时似被笼罩拥抱的感觉,心中暗道:顶级天师吗?恐怕不止如此。
元武四十三年七月,边境敌军来犯,攻下三座城池,天子盛怒。
兵部上书,奏请大将赵搏前往战场,宋明礼为督军,盼收回城池,击退敌兵,以还百姓安宁。
阵内时光地流转总是千变万化,但每一条街道,每一座府邸,却都百年不变地屹立在那里。
宗司二人此时正站在赵府的庭院之中,望着屋内的二人依依惜别。
“边境苦寒,还是要将东西都带齐全了才算放心。”
张琇莹在屋内仔细收拾着赵搏的行李,将他的佩剑长枪一一查验,却不防被人揽入怀中。
“不必担心,”赵搏顺着她的手将包裹打结,“不过几支游牧部落的贼寇来犯,我不久便能归来。”
“我相信你,”张琇莹拿起一旁的护心镜,佩戴在赵搏胸前,嫣然一笑,“我在家中等待将军凯旋。”
张琇莹的话音刚落,骤至的狂风便使天地变色,庭院内的古树不堪璀璨,发出哀哀悲歌,屋内情意绵绵的二人,丝毫没有感受到窗外的变化。
宗钺伸出手指,被周遭的戾气划出几道血丝,他目光微凝,转头对同样一脸严肃的司家靖道:“赵搏此去,怕是九死一生,我们分头行事,你去盯紧宋明礼,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
司家靖不做迟疑,点头转身离去。
宗钺看向乌云密布的天空,那暗沉低低压了下来,仿佛要将人吸纳进去,十指交错结印,驱散了厉鬼外溢的戾气,察觉到阵内的时间即将再次流转,他定睛凝神,跟随着赵搏来到了下个地点。
沙场之上,将军点兵。
宗钺看到夕阳的余晖洒满了大地,给整个战场披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辉,赵搏身披银甲,站在高台上,目光如炬,他的手中握着一柄长剑,剑身闪烁着寒光,仿佛蕴含着无尽的威力。
“将士们!”
赵搏的声音传遍了沙场的每一个角落。
“十里之外,是敌军攻占下来的第三座城池,我朝百姓,正处于水深火热之中,巍峨大地,被敌寇的铁骑践踏,回答我,你们从军厮杀的理由是什么?”
整齐划一的呼声直冲云霄。
“保家卫国,护佑百姓,金戈铁马,纵死不辞”
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
熊熊战意裹挟着千年的时光扑了宗钺满怀,他站在那里,心中赞慨,这理应是一直战无不胜的军队。
不料,正待再看时,阵中的时光又变了。
他来到了边疆肃穆的夜,守夜的士兵正三五一队警戒,月色朦胧,点点星光映衬着随风摆动的篝火。
环视过四周以后,宗钺来到主帅营帐前站定,他抬头望向漫天的繁星,心中暗自思索着,战前平静的一晚,对赵搏来说会发生什么重要的、难以忘怀的事呢?
正在思忖时,宗越听到有士兵在低声聊天。
“张娃,你真的来参军了,你这小身板,居然还能给通过了。”
“你少看不起人,我难道不能保家卫国,战场杀敌了吗?”
又有一声音加了进来,带了几分不可思议。“你母亲也舍得放你出来,她可就你这一个孩子相依为命了。”
“我说自己参加的是威远军,赵搏将军打仗可从没输过。”少年的话音里满是毫不畏惧。
“哈哈哈哈,那是咋们将军厉害,你也不怕战场上哪支箭不长眼射了过来。”
“为国捐躯,视死如归,我不怕……”少年的声音略作停顿,“当然,我还是更想活着回来的。”
少年声音愈低的话说完后静了一瞬,有人一把揽上他的肩膀,铠甲磕碰出“哗啦”的声音:“不怕不怕,那是自然,我们都会活着回来的。”
“谁怕了?”不满的语气与嘻嘻哈哈的笑声一同传来,宗钺偏头,看见帐帘被缓缓掀起,将军嘴角带着笑意走出,似是要迈步向着那些士兵们走去。
他本欲跟上,一支利箭,却直冲着他的眼睛射来。
白昼突临,宗钺已身处一片厮杀之中。
那支穿过他的箭矢直向他身后的赵搏射去,堪堪擦过赵搏的脖颈,留下了一道血痕,副将忙于身侧举起半面盾牌抵挡,声音已是嘶哑异常:“将军,我们要撑不住了,后方的粮草与军资怎么还没有送达?”
是啊,赵搏双目前一片赤红,为何还不见补给?再勇武的军队,也抵不过不见补充源源不断地持续消耗,为什么这些敌军如有神助,总能精准地出现在行军的路线上?
宗钺站在赵搏身侧,耳边是自远方接踵而至的喊杀声,鼻间充斥着空气中弥漫着的浓重的血腥味,周遭不断升起一道接着一道的戾气,将整个战场笼罩的天昏地暗,不断伺机想要将他扯碎。
个人的强悍能力在成千上万战士的厮杀中显得微不足道,刺耳的金属碰撞声层出不绝,如此厮杀一日一夜后,赵搏跪倒在地,鲜血将脚下的大地染得通红,他身边已只留下百十余人。
阵阵精神恍惚不断冲击着他,也令他不断地思索。
怎会如此?是谁没有执行定好的计策?
宗钺双手结印召雷,将四周乱窜的戾气绞灭干净,低头看见了尸殍遍野。
这场战争虽然取得了胜利,却付出了万分惨烈的代价,战场上的尸体一具叠着一具,眼里充斥着惊惧与痛苦,与破败的兵器堆积在四处。
“将……将军,”有微弱的声音响起,打破了宗钺的沉思,他目光望了过去,眉头紧皱,直觉之后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有少年站在赵搏身旁想要扶他起身,“我们已经赢了对吗?可……可以……”
少年的立刻挥剑,表情里带上了惊惧:“将军小心!”
有敌军翻身而起,手中挥舞着短剑,满目怨毒,少年忙替赵搏做出格挡,同时,一支箭遥遥地向着二人射来。
“怎么……回事?”少年劈去了刺来的短剑,站在了将军的身前,却被一箭射穿,他低头看着穿过自己身体,正在滴血的箭头,抬头望向赵搏,满目的不可置信,“将……将军,我……我还想,回……回家。”
少年倒在了赵搏的怀中,温热的血液盖住了长剑厮杀过多个日夜的冰冷血腥。
赵搏目眦尽裂,痛号出声。
宗钺收回了自己无法做出任何改变的双手,目光落在了十几步之外,骑着高头大马,姗姗来迟的宋明礼身上。
“真是可惜,”宋明礼缓缓放下长弓,取一方布巾细致地擦拭着自己的双手,偏头看了一眼在一旁瑟瑟发抖的副将,轻笑道,“本来想帮我们威远将军一把,怪那小兵,战场乱窜。”
元武四十三年十一月,敌军侵占的城池被一一收回,威远将军赵搏不负盛名,依旧未尝败绩,只是京师之中,流言四起,群民激愤。
“混账,”一本奏折砸在了赵搏的脚边,“贪功取胜,为了谋求军功,你竟然将万千将士的生命弃之不顾。”
跪在朝堂之上的赵搏百口莫辩,众兵请冤,纷纷站出来指责自己好大喜功,将近半月的军资断绝却丝毫不被提及。
是了,与他一同破敌厮杀的将士十有八九,都死在了战场之上,剩下的浑浑噩噩,无人能站出来替他分说真相。
宋明礼站在大殿之上,微微偏头示意兵部侍郎上前,堪堪压住嘴角的笑意,面目被拉扯得扭曲至极。
“你可真是个败类!”
空旷的大殿传来无人听得见的评价,司家靖站在一旁,想到宋明礼数月以来的作为,回京以后的行动,再看赵搏,已是生出了诸多的不忍。
赵搏孤军夺城,虽有一些冒进,但在行军安排上却没有丝毫的问题,他已经细致对比过两军的差异,只要配合得当,可以轻易攻回被侵占的城池。
只是他忘了,或者是他并未放在心上,有人与他有旧怨,恨不得至他于死地。
从兵部上书任命宋明礼为督军起,赵搏便走进了一个阴毒的陷阱,负责后续粮草军需的将领本性纯良,却因家人被绑而受人挟制,行军路线为协商所得,又被源源不断送入敌军手中,大战得胜后,威远军全军几近覆灭的消息早早便传回了京师,煽动起百姓的悲愤……
不过是一个人的阴毒心思,不过是一些上不得台面的卑劣手段,便毁掉了一位名将的声誉,迫害了上千兵士的生命。
司家靖轻轻吐出一口气,想到宋明礼提前回京,上门拜访张琇莹的举动,用符纸做了只纸鹤,将他所看到的一切传送给了此时身在赵府的宗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