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际】飞鱼夜行记》狮晴

22、浮台逃亡（三）

　　谢尔兰和那双纽扣大小的眼睛对视，小人挥挥手，发出呐呐呐的叫声。

　　在周围巡视了一圈，没有发现其他可疑生物。谢尔兰正考虑要不要去地下看一看，脑海接收到一段信息。

　　「危险，和我来。」

　　翻译成人类的语言差不多是这个意思。

　　不同种的人类语言差异很大，但这种语言让谢尔兰感到惊讶。

　　这是佛罗塔利琉斯用的语言。

　　牧羊的女神在星间游荡，她所说的话依靠特殊解语装置才能被人理解。谢尔兰的本体和她有着类似的结构，因此他能够「知道」话语的意思，虽然大多数时候无法用通用语言转述。

　　传说中还有一些矮人能听懂女神的话语，眼前的这个就是例子。

　　谢尔兰试图用阴影直接和面前的气泡小人对话：「身份？」

　　小人瞪大眼睛，激动地原地蹦跳。

　　「女神之子。幸运。」

　　躺在身侧的人动了一下，谢尔兰回头看见游闲翻身，困倦地睁开眼。

　　“背疼。”他难受地扭动肩膀。

　　谢尔兰把盖在身上的外套扯给他，“垫着再睡会儿，等会儿叫你。”

　　他转回来打断小人的手舞足蹈，直接了当地问他发生了什么事。

　　背后传来暖意，游闲撑着身体坐起来，靠在他身后注视两个人的交流。

　　一大一小两个人严肃地对视，时不时指向不同方向，在听不懂这种语言的人看来应该就像音轨缺失的影片。

　　谢尔兰不知游闲作何感想，只感到身后的人打了个哈欠，随后肩膀一重，被当做靠枕一类的东西枕着补觉。

　　他花了些时间才把目前的状况捋清楚，叫醒游闲。

　　“坏消息，我们被通缉了。好消息是等级不高，赏金大概值几包茶叶。”
　　“世界上有用来做茶包的茶叶也有很贵的茶叶，我们是哪种？”
　　“招待不喜欢的朋友的那种。”谢尔兰取出一份报纸递给他，“你自己看吧，外面现在对我们是这么报道的。”

　　游闲摊开廉价报纸，翻到第二页，左下角的板块痛诉两个外来客人不交房费、偷图纸、吃霸王餐、打伤拦截的守卫。
　　店家不得已扣下星舰，两人竟直接潜逃，现刊登此版希望两人尽快联系锥形碑星舰维修厂，提醒广大维修厂朋友擦亮眼睛谨防诈骗。

　　游闲从头到尾看完，又倒回去看描述罪名的那几行。

　　“一开始就是陷阱，从他们说要给我们免单起。那时候应该已经想到可以借机诬陷我们了。”谢尔兰说。
　　“你这报纸哪儿来的？”游闲发现这是今天刚出的报纸，但谢尔兰又没离开过。
　　“执法点拿的。”
　　“偷的。”
　　“他们看完了放在亭子里，又没人要。”
　　“好吧，”游闲把报纸放下，“我们的罪名是盗窃报纸。”

　　他盘腿坐在衣服上和谢尔兰对视，谢尔兰一脸悠闲，游闲满脸没力气发火的空虚。

　　“谁付不起这点钱啊……”他深吸一口气，“还偷图纸？他……那种图纸有什么好偷的？我承认只看了飞鱼号的部分接口数据就能写初步方案很厉害，但漏洞也很明显啊？！不然为什么带回来改？”
　　“冷静，都是他们的计划。”谢尔兰说，“怪我们太不设防了。”
　　“不怪我们，就怪他们有病，恩将仇报，白眼狼，自大狂，发型又难看。”

　　游闲默默骂了一通，心气顺了点，这才想起现场的第三个生物。

　　他挪过去好奇地观察眼前的小气泡人，“他是？”
　　“泡泡矮人族，这座浮台的原住民。”

　　矮人举起双手摆了摆，似乎知道自己正在被介绍。

　　“乔纳森说的小偷应该就是他们，他们住在另一边，所以很难找到。”谢尔兰用手指了指地面，“他说那里才是「正面」，邀请我们过去。”
　　游闲犹豫，“去……地下？”
　　“去地上，这座星球是佛罗塔利琉斯的茶杯，我们在茶杯外沿。”

　　这颗星球原本只是漂浮在宇宙某处随处可见的星体，直到佛罗塔利琉斯将它带走在漫长的旅程中捏出一个茶杯，杯中的液体为某些不明能量体。茶水喝完，在残留的大量能量中孕育了泡泡矮人一族。它们天生就能与佛罗塔利琉斯交流，将她膜拜为女神，最后在千万年前停留在此。

　　游闲思索着，频频投来视线。谢尔兰知道他听懂了，顾虑的是泡泡矮人能否信任。

　　“我在，不会有危险。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我们现在很需要情报。”
　　谢尔兰向他伸手，游闲挣扎片刻，放弃思考，将手搭上来。

　　他脚下一歪，就像踩到楼梯边缘般往下跌倒，铺天的黑暗没过头顶，整个人挂在谢尔兰身上啊啊啊地叫了几声，“怎么了？我瞎了？”
　　谢尔兰把他的胳膊从身上扒开，“在我的影子里，到了，下来。”

　　黑色的阴影从头顶溶解，绚烂光芒刹那包围身周，晃得人眼睛疼。

　　无数晶莹剔透的晶石铺就的世界，仿佛童话里的水晶宫，任何光芒经过都能反射出闪烁光束。

　　高密度的能量石……游闲打了个寒颤。

　　他只看清了一秒，下一刻就被漫过身体的影子再度裹住。

　　“这里不适合普通人类活动。”谢尔兰隔着谧影握住他的手腕，“暂时委屈一下，没防护装备。”
　　他转过头，脸色变得不太好看，和领路的泡泡矮人交流着，谴责他的粗枝大叶。

　　这些晶石就是佛罗塔利琉斯留下的痕迹，过了千万年竟还没有耗尽的迹象。如此高密度的能源足以在短时间内将普通人辐射致死。

　　泡泡矮人敲了敲脑袋，对着游闲鞠躬道歉，可惜游闲看不见也听不懂。

　　谢尔兰握着他的手腕跟上领路的矮人，将面部的阴影透明度调低方便看路。
　　一路走得磕磕绊绊，谢尔兰都想直接把他背起来，刚产生这个想法又觉得有点别扭，只好将就着走下去。

　　领路人将他们带到室内。对泡泡矮人一族而言是宏伟的殿堂，对谢尔兰和游闲而言就像个小房间。

　　房间内围着几个衣着各不相同的矮人，透明的显示屏里滚动着地面上的流行新闻，矮人见他们出现便七嘴八舌地聊起来。

　　“什么声音？”游闲问。

　　响亮的吼声打断了矮人们的讲话，一位身穿休闲夹克的矮人从最后走出，其余人纷纷给他让路。

　　他走到谢尔兰和游闲面前，地板缓缓升起，将他架到与两人平视的位置。

　　“我……泡克。”

　　他竟然发出了人类的声音。

　　他像两人深深鞠躬，抬起头，声音又尖又细，听起来像小孩子，“我……感谢你们的帮助……”

　　“上一个感谢我们帮助的人可把我们害惨了。”游闲在谢尔兰身旁自言自语。

　　泡克过了一会儿才理解他的意思，气愤地说：“那个……恩，恩，恩将仇报的无赖！”

　　矮人们群情激奋，谢尔兰不得不站起来用他们的语言让场面安静下来，在你一言我一语的对话中听了个一知半解，目光投向游闲。

　　游闲只看得出个纯黑的形状，正无聊地坐着。

　　泡克发出呐呐的喊声，谢尔兰一面听一面给游闲翻译，哭笑不得。

　　当时乔纳森和泡克在同一艘星舰里，飞鱼号发过来的补给能源同时给了他们两个。

　　泡泡矮人是能源专家，和乔纳森家族的维修厂从十几年前开始争执不断——乔纳森的家族通过最先进的装备探测到了地下的丰富资源，但这儿从来都是泡泡矮人的地盘，他们无法取得开采权，便试图窃取能源石，偷了几次被抓住了，梁子就这么结下。

　　时过境迁，乔纳森去其他星系进修，维修厂专心扩张，两方本可以相安无事，直到乔纳森回来后选择了更为隐秘的赚钱方式。

　　那就是偷窃客人的能源石。维修厂经常提供免费的改进方案，趁着线路维修的时候偷天换日，用低等或者快要耗尽的能源石换掉高级晶石。
　　乔纳森本人确实聪明，他改进的方案能够让星舰彻底利用所有能源，续航时间在短时间内看不出变化，许多人根本没发现。

　　第一次暴露的时候，乔纳森便把事情嫁祸给了泡泡矮人。
　　矮人们在这座浮台的官方记载上的确存在，但他们极少露面，无法与普通人类交流，且少数能找到的资料显示他们个顶个都是能源专家。乔纳森诚恳地为气头上的客人减免费用，矛盾便被轻易转移出去，这种办法实行过很多次，他还借机不断游说对泡泡矮人领地的开采权。

　　自那以后，大大小小的冲突就在泡泡矮人与乔纳森家族之间爆发。
　　被飞鱼号补给的那次最为严重，当时泡克和乔纳森在争斗中不慎启动星舰，能源石被换掉的星舰还没来得及改造，几次徒劳的常识后反而离得更远在宇宙中漂泊。
　　泡克躲在星舰的缝隙之中，眼看乔纳森拼命发信号等来了补给能源。

　　“要是知道他是这种人我们才不给呢……”游闲听着谢尔兰的转述开始郁闷了。
　　谢尔兰心想你也知道啊……但嘴上还是象征性宽慰几句，“没有你的胶囊圈他还逃不掉，所以他才感谢你。”

　　泡克看到他指向自己，兴奋地摇摇手。

　　要是随着乔纳森回去肯定一落地就被抓到，于是泡克偷偷乘坐上不要的胶囊圈，在尚未落地的时候逃出星舰。

　　这之后几天，潜伏在锥形碑维修厂周围的矮人听说了「救命恩人光临」的消息，对谢尔兰和游闲的尾随便开始了。

　　游闲挠挠脸颊，“这么说来刚见面的时候乔纳森说进了小偷，就是你们？”
　　谢尔兰翻译过去问，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对，他们说我们入住的第一晚维修厂就试图对星舰动手脚，但被他们捣乱阻止了。”

　　“能源石不就是石头而已，”游闲泄气地说，“我还以为他喜欢的是飞鱼号呢，有眼无珠。”
　　谢尔兰哼笑，“难怪他后来对我的态度忽然转变了，你应该和他说过能源是我提供的之类的话吧？”
　　“哦，是哦。因为本来就是你提供的，我可不会揽到我身上。”

　　要不是他们提出一定要走估计接下来乔纳森就开始拉拢谢尔兰了。

　　泡克继续挥手，引来周围的视线。

　　“他说，飞鱼号肯定在一个垃圾回收站，乔纳森会把难处理的星舰被带到那里拆。”谢尔兰抱着双臂靠在一边，看见游闲的姿势变得拘谨，便清楚这个话题让他又开始焦虑了，翻译的语速略微加快，“但不用担心，星舰估计不会有大问题，顶多再过几天就会撤销通缉还回来了。乔纳森只会拿走最值钱的能源石，避免因为对星舰造成太大损坏而被起诉，一些客人会忍下这个哑巴亏。”

　　游闲催促：“你快问他们那些人是用什么办法拆的？”
　　“……常规办法从外拆卸，如果行不通就施压破解，由裂缝拆开。”

　　谢尔兰略担心这么直接的话语会不会让游闲更焦躁，但影子包裹的人反而放松下来，呼出一口气，“那就好……”
　　“怎么说？”
　　“飞鱼号很难破解，设计之初考虑到了深水抗压的问题做过特殊处理，常见的压力设备无法从外部破坏它。”一提到这个游闲的语速就快得出奇，“但我们还是要赶快把飞鱼号拿回来！”

　　“呐呐！呐！”泡克急着表达自己的看法，连话都说不全。

　　谢尔兰听完他说话，跟游闲转达：“难的不是从乔纳森手里把星舰拿回来，而是如何拆穿他。”
　　泡克点点头，“呐呐！”
　　谢尔兰：“不然一定会有下一个人被这样冤枉。”

　　“我才不关心这些，我只想快点拿回飞鱼号。”游闲沮丧地说。
　　“好巧，我也不关心，我只想给他点教训。”谢尔兰说。

　　游闲把脑袋靠在墙壁上，闷头想着法子。大屏幕上仍然实时播报着本地新闻，他们的名字的头像随着锥形碑星舰维修厂的字样悬挂在下方。

　　在这座浮台上乔纳森就是最无赖的地头蛇。

　　谢尔兰叹气，“我倒是有个办法……”
　　“就按你的办法来，要怎么做？”游闲立刻赞成。
　　“这么相信我？”
　　他大方承认：“对啊。”

　　谢尔兰叹了更深的气，直起身体，示意其余泡泡矮人过来，围成一圈解释自己的想法。从环节到分工拆开，花了大半个钟头才敲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