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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二日擂开 ...

  •   武林大会的第二日巳时,众人又聚在了习武场,看着场中擂台。池飞鹄没上台,眼角光瞟着看台之上的路廖。昨天回去小屋,发现他已经回房,而灯也熄了。苏槿在她旁边躺着,似是一夜没睡,她闭着眼,睡得极浅,时常感受到身旁人的颤抖和冰冷的叹息。
      路廖的脸色也不怎么好看,和万景和走了之后,想来他也听到了相似的内容。她尚且不知道战争是什么概念,叛乱又代表什么,如一只懵懂的小兽犊,只能沉默地看着两人在早饭时相对无言。师父问了她是否拜到师,她答没有,便再也没有声音。
      她没费多少力气,就在看台上找到了闻人枢,他身边坐着几名柃光霄的长老,千茂也在其中。她对着他转过身,向他示意自己手中的刀。闻人枢有些讶异,但也确实看向她。
      随后,她跃上擂台,等待自己今天的第一个对手。

      昨日还是四人坐着的位子上,今日只有二人。苏槿一夜没睡,脸色苍白、鼻尖也渗着薄汗——早春的上午,可远没有这么热。直到来到这里坐下,她都恍然觉得自己在做梦,好似昨日听到的惊天阴谋前兆已经如夜一般过去,只留下当下的现实。
      可是路廖的脸色告诉她,他们听到的每一个字都是真的。她今日几乎没有心情拿出纸笔记录,心思也不在擂台上,只捻着自己的衣角,直把身上的绸缎褙子捻得皱皱的。
      “后悔离开家门了?”
      路廖突然发话,对她仍是这样的冷言冷语。她仍垂着眼,声音轻微却有力,“我不会后悔。”
      “知道了这样的大阴谋,担惊受怕的感觉不好受吧?”
      “是不好受。”她极力保持声音镇定,“但我绝不后悔离开家,也不后悔昨晚听到这些事。”
      “哪怕因为惊吓和恐惧夜夜无眠?”
      “无知比死更可怕。”
      “你没和飞飞成为朋友的话,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只听一声吸气声,随即她说:“我也不会后悔和池姑娘成为朋友。再者,难道我不知此事,它便不会发生吗?”
      “我无权反对她和谁做朋友。只是,因为结交了你们姐弟,她现在要卷入比武林争斗更血腥、更无法控制的事态里去了。”
      苏槿不接茬,只是忽然反问:“路先生为何对朝中人成见如此之深?”
      “这不是成见,只是因我知晓、见证过事实,因此感到鄙夷。”
      “路先生见过什么?”
      他忽地闭嘴了。过了半晌,他悠悠地开口:“对于历史,你知道多少?”
      “读过十二经,当朝史记自然也读过。”
      “若是我告诉你,我见过与记录中完全不同的历史,你作何感想?”
      “没想过路先生还对野史感兴趣。”
      “若是我告诉你,我见过的历史每一次都不同,如同样的戏子在台上重复演着不同的戏码,你作何感想?”
      她诧异地扭头看向他,路廖脸上没有一丝开玩笑的意思。他表情淡淡,只有嘴角有极微小的讥讽,一双漆黑如铁的眼睛正盯着她,直刺到她心里去。苏槿鬓角滑下一滴冷汗,她不知道作何反应,因为他的表情和身周氛围分明告诉她,他说的是真话。
      但这也太荒谬了。
      “若是我告诉你,”他又开口,那对眼中的寒芒一闪,她的身体顿时僵直,“我见过这样多次的戏码,其中戏子却永远本性不改,只能令我鄙夷,你又作何感想?”
      “这不可能。”
      她口中喃喃道。路廖冷哼一声,眼中的冷冽之色退去,又变回了那副平淡的困倦模样。
      “我已回答了你的问题,这就是我所见的。因此我早已发下毒誓,不与任何朝堂之事相瓜葛。”
      苏槿的脑袋隐隐作痛,但她出乎意料地镇定。有柃光霄弟子捧着托盘,前来看台上送茶,她伸手拿了一碗,拂开面纱喝下。热茶下肚,她的冷汗也消散了,身旁的路廖也同样喝着茶,仿佛从未说过刚才那些话。热气氤氲在面纱之下,熏得她的鼻子暖烘烘地,她深呼吸一口气,声音颤抖,语调却镇定。
      “路先生这话说得好豪迈。朝堂之事岂是你想管就管的?”
      “无论我想不想,都已经管过了。”
      她手一抖,茶险些泼在衣服上。路廖眼都不转,只是抬眼看着场中。池飞鹄用起刀来,气势比用枪时强了三四倍,这一会功夫,她已送了三人下场。
      “路先生,你究竟是何人?”她声音压得极低,问道。
      “一介草民而已。”
      她垂下眼,指尖捏茶碗盖捏得发白,茶碗抖着,须臾后被她放下。
      “路先生真会说笑。”
      路廖只是平静地又喝了一口茶。苏槿脸色苍白如纸,十根指尖抓着衣角,在桔色的缎子上挠出十条沟壑,久久不能复平。

      台上人自然无法听见他们的谈话,池飞鹄将昨夜听到的话抛到脑后、战得正酣。闻人枢坐在台下,看着她的动作,以及手中那柄早已出鞘的刀。和用枪时动作不同,她显然不习惯用比刀更长的武器,却也基础扎实,反应也格外机敏,似乎看上对方一个起手动作,就能判断到对方意图。
      很明显,她是由一位高手培养出来的,而教她用刀的师父,实力绝不会在他之下。
      闻人枢忽然问道:“丙字擂台的那位红发姑娘,是哪一门派的弟子?”
      只听一人朗然答道:“那是我的徒孙。”
      他吃了一惊,扭头一看,千茂正满面得意地睨他。他一拱手,道:“原来是门内长老的高徒。”
      “将军有兴趣?”
      他苦笑道:“昨夜她来找我,是想要学枪法。”
      千茂这才明白路廖说的“已有人选”便是眼前的闻人将军,不动声色地在心中皱了眉,又问:“那将军的答复如何?”
      “我答应她,若是在切磋里能让我移动一步,那就收她为徒。”
      “那她……”
      “没做到。她太不习惯用枪,昨日的那场漂亮胜仗,也是将枪撅成刀的长度,才有那样的反应速度。”
      千茂点点头。“不错。况且她已有一个师父,再拜他人为师未免不妥。”
      “不过现在我改主意了。”闻人枢的眼睛颇具兴趣地转回池飞鹄身上,她正与一名同样持刀的大汉拼刀。他就那么看着,之后道:“指点她几招,我还是很乐意的。”
      突地听铮地一声,一点寒光朝着看台处猛地飞来!闻人枢闪也不闪,双指一伸,便夹住了那点即将刺进他肩膀的寒芒。再一看,这竟是半片刀刃,切口整齐,仿佛这只是个面片,没有丝毫碰撞痕迹。与此同时,一个黑红色人影也猛地降临在他面前,是池飞鹄。
      她降落得没有声响,也毫无预兆,如同一只鸟收拢羽翼,脚尖停在几人之间的空地上,却站得很稳。
      “抱歉,用力过猛了。”
      说着,她伸出手抽走了他指间那片断刃,脚尖一点,便飘然落回了擂台上。闻人枢看到她手里未收入鞘的刀,仍是银光闪闪,卷草缠枝花纹干干净净、盘绕在刀身上,刚拦腰砍断了一柄钢刀,却一个豁口也没有。
      “龙渊宝刀!”他感叹道。
      千茂的神情似是很骄傲,却努力压下,轻咳了一声。闻人枢唐突感觉到某种视线,来自身后头顶,便回头看去。
      昨日在议事堂前见过一面的男子正盯着他看,身旁坐着仍旧以纱覆面的苏槿。千茂顺着他的目光也扭身看去,介绍道:“这就是我那逆徒。”
      闻人枢没有应声。光是对上视线,他就感觉此人实力非同小可。在军中待得久、见的人多了,他自信一眼便能看出对方实力大约什么水平。可这个人,他只能感觉到似乎很强,但这只是这人想要表现出来的一部分而已。
      更令他震惊的是这人的眼神。他说不清那是一种什么神色,似是敌视,却显得太轻柔;似是同情,却又看着凉薄;似是怀念,可他并不记得自己认得此人。
      这人看他,就像在看一个旧敌、一个老友、一个无言相惜的故知。
      但他确定他们是第一次见面。这人把眼睛移开了,他也转回身去,继续看着场中擂台。
      感觉到他在看,池飞鹄自已无人敢上前挑战的擂台上侧过脸,仰起头,得意地朝他笑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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