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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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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月22日,凌晨2点,小雨。
11个多小时的车程,横跨七百多公里,叶灵终于抵达此次搬家目的地——双河镇。
自入汉省界内,小雨飘飘洒洒。
下高速后驶入006乡道,两旁的景色不再是千篇一律的路灯,而是黑黢黢的一片。
车灯照在地面上,反射出粼粼闪光。
叶灵跟着导航,路过一座庙宇。不久,两边开始有房屋出现。
“您已到达目的地附近,目的地在您左侧。”
导航告知这句话后,便没了声响。周围寂静无声。
叶灵停车,往前张望,只见一排紧紧相连,外观相似的,三层楼房建筑。没有带前院的房子。
看了眼时间,纠结两秒,叶灵给房东打去电话。
先是道歉,再是询问,语气诚恳态度良好。
房东也没责怪。
“周围只有居民房,奥,我看见了一家小王生鲜店。”叶灵将车子开到生鲜店前,停下。
“你继续往前开,前边只有一个岔路口,往左转就是了。”
挂断电话,叶灵发动车子,往前开。
路灯已经休息,两旁的房屋只有一两扇窗户透出亮光。路上除了叶灵,再无其他路人。
开了十来分钟,两侧房子不在紧紧相连,变成每隔五六米才有一栋房子,中间水田菜地相互交错。
长时间的驾驶,让叶灵疲惫不堪,在耐心快要耗尽之前,她看到了一家灯火通明的房子。
不管怎么样,总算看见人了。叶灵长吁一口气,将车子停下。
这家没设栅栏围墙,显得门前大块方形水泥地光溜溜的。屋里的灯光落在水泥地上,更显屋前空荡。一辆黑色轿车停靠门前敞院,接近路边,车旁站着两个人。
一个男生,脸上稚气未脱,注意到了叶灵的车子,目光投射过来。
背对着叶灵的男子感受到同伴的眼光,转头过来。
“你好,麻烦问一下,你们知道吴为楚的家怎么走吗?”叶灵问道。
林启转身,向前几步。
叶灵脑袋嗡的一下,响起鸣叫,等鸣叫消失。她才按捺住自己,让自己接受来人,不至于失态。
头发比之前短了些,人倒是壮了不少。
对方弯腰看向车内,也愣了几秒。
“找吴为楚干什么?”
“我,搬家。”顿了下,补充道,“我租了他的房子。”
林启已经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手指向前方:“这条路的尽头,倒数第二家就是。”
话刚说完,那个稚气未脱的男生带着清脆的声音对林启说:“哥,里面人叫了。”
叶灵收回往外探的身子,调整安全带。刚才半个身子探向副驾驶那边问路,安全带勒到她了。
发动车子前,她往副驾驶的窗外看了一眼。林启刚好走到那家人的大门那儿,身影高大,头快到门顶。
双河镇是汉省一个四线小县城下面的镇子,总人口10万多一点。
一条自北向南的南港将镇子一分为二,住在东边的人每次去镇子西边,就会说到西边去,西边人亦然;还有一条自西向东的杨子河静静地滋养这个镇子上的人,双河镇的名字由这两条河而来。
叶灵租的房子在双河镇下辖的水月村,村子离镇中心不远,驱车十几分钟。
好容易将车驶入院子,叶灵跨下车,踩到地面的一刹那腿都软了一下。
车灯是这个院子里唯一的光亮来源,往二楼看的时候,叶灵才发觉,雨已经停了。
快三点了,不远处传来一阵鞭炮声,噼里啪啦的,让叶灵稍微醒了点神。炮声是从她来的那边传来的。
疲惫的身体让她没有多余的心思打量周围的环境。她从后备箱拿下一个小的行李箱,直奔屋里。
房子久没人住,霉味和灰尘占据着叶灵的鼻子和视线。她还不能休息。
天泛白的时候,叶灵重重地倒在她临时收拾出来的床上,闭眼就睡了过去。
这晚,林启和叶灵一样,都没睡到一个好觉。
凌晨一点他被电话声吵醒,对方告诉他家里有人过了(双河方言,也就是去世的意思。)。
林启立马起身,询问对方东西备了没有。
林坤泽听见孙子出门的声音,翻了个身,轻轻叹了口气,谁都会有去世的那一天。孙子已经归来一年,不需要他在身旁把关。虽然在刚开始他极其反对孙子回来,但事已至此,随遇而安才是他这个年纪该做的事情。
沿路捎上马遇伯,对方睡眼惺忪问:“哪里人啊?”
“谭卿家。”
“谭爷爷?黎奶奶?”马遇伯瞬间醒了。
“谭爷爷。”
马遇伯靠回椅背,胸膛明显起伏了一下,低头不说话了。
上个星期他还遇见了谭爷爷,看起来还很硬朗健康。
到了谭家,大门敞开,屋里全亮。谭卿坐在堂屋一侧的矮木椅上,脸埋在自己手掌心里,没注意到来人了。
林启往里走便听到了哭声。
谭老人很平静的躺在床上,身上盖着薄毯子,睡着了一样。
有人说了声:“老警长的孙子来了。”
正趴在床边哭泣的女子控制了哭声,站起来,给林启让位置。
林启手上拿着寿衣:“之前谭爷爷来店里看过,他看中了这个样式。”
谭准在过完79大寿之后的第二天,和老伴来店里逛了一圈,看中了一套传统唐装款式的寿衣,褐色,上面是金色的福团。
当时老人笑着说:“等回去让女儿来买,哪能自己给自己买寿衣,这混得也太惨了点,你说是不?”
谭笑佳听完林启的话,刚憋住的哭声,又释放了出来。她是谭老人的女儿,远嫁外地,每年孩子寒暑假的时候会带孩子回来。
她有过买寿衣的念头,毕竟父母年龄确实大了,但两个老人身子骨一直很好,她以为父母还有好几年的日子,而且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和父母商量这件事,往往念头刚起来,没几分钟就散了。
谁知道,今晚妈妈起来上厕所,发现爸爸没有动静,手试了试鼻息,人已经过了。
周围人听到哭声,眼泪水都刷刷地往外流,呜咽出声。
林启主持丧事已经一年多,这种情况看过一百多次,他不能被情绪影响。他需要安葬好老人,让活着的人心里舒服点。
他问立在床旁的谭家二儿子:“想自己换,还是我来换?”
谭思远拿过寿衣:“我来换,我哥还没回来,你帮我。”
卧室立马空了出来,林启在一旁指导辅助谭思远为谭老人净身、穿寿衣。
在林启准备为谭老人刮胡子的时候,谭思远拉住他:“我能试一下吗?”
林启将手里的递须刀递给对方。谭思远小心翼翼的将刮刀贴在谭老人的脸上,这应该是他第一次为老父亲刮胡子。
一切整理完成,林启准备叫马遇伯进来搬东西。
双河镇这边人正常去世,一般都在家里自己的卧室停灵,因此灵堂大都设在卧室里边,需要清空卧室。
谭思远叫住林启,他没有流泪,但眼眶很红,估计泪水还在眼眶里就被用力擦掉了。
“我们要和老人道个别,等会儿再搬行吗?”
林启把马遇伯叫出去,两个人在屋外等。
谭老人的卧室进门右手边就是,堂屋里能听到里面的说话声。
叶灵走后,林启为谭老人叫来的冰棺送到。灰色面包车放下冰棺就走了,速度极快,像是有怪兽在后面追。
林启和马遇伯有条不紊地做着事情,一切布置完成,在屋外放了鞭炮。
卧室里,谭老人的冰棺在最里面。一侧摆着长条椅,一侧摆着小桌子,小桌子倚着的墙壁已立起鲜花幕布,中间空着一个小方块,用来放老人的遗像。
谭思远取来遗像——淡黄色的布裹得严实。他低头拆开,看了眼爸爸,将相框摆好。林启便点上了灵灯(油灯)以及一炷香。
“不要让灯和香灭了。”林启先向老人的遗像行了礼,上了香。
谭思远点点头。
卧室门口是一张桌子,这张桌子在葬礼办完之前,主要供给亲人朋友守灵、打牌用。
“小马,把黄纸拿屋里来。”
谭家人没有为老人的身后事准备东西,所有东西都是林启临时从店里拿的。
一家人跪在老人遗像面前,将一捆纸烧完,又上了香。
林启往桌子边走边说:“过来商量事吧。”
谭思远侧身对站在冰棺旁的两个女人说:“妈,姐,过来吧。”
闻声,两个女人,边抽搭,边依依不舍地将冰棺上的红布盖上,往桌子这边来。
谭准老人有三个子女,大姐谭笑佳,老二谭应礼,老三谭思远。
老二谭应礼说是明天下午到家。但鞭炮已经放了,村里的老人这个点应该都醒了,听到炮声都知道是怎么回事。明天一早就会有人来吊丧,不能等着老二回来再商量。
房间里只有冰棺运作的声音,一家人魂不守舍的,望着桌面,擦着泪水,大家还没有反应过来。
“卿儿,到房里来!”谭笑佳发现自己儿子没在桌上。
马遇伯在堂屋一言不发地陪着谭卿,听到叫喊,伸手拉着谭卿的手臂,将其带到房里。
“坐外婆那里。”
谭卿坐到黎老人身边,马遇伯坐到了林启旁边。
看人都到齐了,谭思远便说:“林启,丧事这些我们都不懂,后面几天麻烦你了。”
这几年,林启家经营的双河殡葬服务生意越来越好。
一方面是老龄化严重,还有一方面就是年轻人大多远离家乡,选择在外地工作生活,对镇子里的丧事规矩以及流程一点也不懂,不知道怎么体面的送亲人最后一程,为了方便省事,大家都会找到林启。
之前,林启家的殡葬一条龙服务主要针对镇中心的人;现在,村里人的需求已快赶上镇上的人了。
林启微微颔首,开口道:“老人已经过了,大家伤心归伤心,还是要打起精神来把老人的身后事办好。”
桌上的人听这话,都挺起腰杆,准备尽全力办好老人的丧事。
将有关丧事的方方面面的事情商议安排过后,丧事要用的物品送到。
林启和马遇伯趁着天还没大亮,在谭家人的帮助下将屋外的灵棚搭建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