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杯且听琵琶语》高阳

37、37上

　　三十七（上）

　　“仲书应该没有大碍了，先让他休息一天，我明天再去看他。”曾一杭本来是看着狐狸，忍不住去看狐妖身后变暗的天空，那紫色，粉色，金色，粉蓝色一层层交混着空阔美丽的天空。

　　狐狸点点头，回头看去，也被这一派美景感动了，笑道：“中原的天空，比西域到底不一样罢？”

　　曾一杭负手，仍然看着天空道：“不错。不过与季霖去昆山太久，中原除了你和胡沐，已经没有亲人朋友了。”

　　二人凭栏看了一阵，便分手了。狐狸大步向仲书门前走去，却见到他们侍卫队的头儿。头儿是头麒麟，自认是神兽，一向不太正眼看他们这些小妖怪。狐狸早习惯被这些龙什么的低看惯了，不过也觉得这份差事也是临时的，低眉顺眼打算敷衍招呼一下就走，却被叫住了。

　　“你叫胡四郎，是也不是？”这麒麟生得气宇轩昂，认真一看也是个美男子，只是留了一脸美髯，不太符合狐狸的审美。

　　“小的正是。”

　　“昨晚做得不错。出乎我意料。”麒麟道。

　　听到夸奖，狐狸意外地抬起头来。他混了几百年，没犯过什么大错，在榆塘受家族庇护，在外受朋友庇荫，他一向知道自己的性格和斤两，不受鄙夷已经很好了。他连忙又低下头：“得罪了黄河河神，小的很惶恐。”

　　“保护来做客的御龙使，是你职责所在。老头子不是也就骂骂你，并没真的去告你状么？”麒麟难得的柔和，“一旦有各路神仙与妖怪汇集，很容易出这种事。没办法，这世上恩怨太多，神仙也不能免的。”

　　狐狸想想也是，黄河河神虽然生气，但没真的追究这件事。想着想着就松了一口气。

　　不管怎么说，还是被夸奖了。而且是靠自己。狐狸还是有点高兴。突然想到，自己从前都是给仲书添麻烦，这次怎么说也算帮了他。可到了仲书门前，他又黯然起来：若不是他把金鲤用来救自己，也不会受这种伤。而且是仲书把自己扔在榆塘，自己也不是没自尊的人，昨晚碰上就罢了，偷偷看也就罢了，现在实在没办法这样觍着脸见他。

　　想到这，他又不敢敲门了。

　　此时屋里屋外都亮了明灯，狐狸的身影早投在门上，仲书正走到桌前斟水，一眼就看到了。

　　屋外，狐狸看见自己的身影，又瞧见屋内已亮灯火，也晓得仲书应该看见了自己。

　　二人隔着一道房门，竟一时默然。谁也没有动作。

　　狐狸立了很久，仲书也没有表示，他自己好没意思，正好腰间令牌又变化颜色，只好匆匆赶过去。原来御龙使们在后花园里聚会，得去端茶倒酒上菜好生伺候。他本来特别不想去，因为龙太多，他对猛兽真的没有好感，能离多远离多远。去那一看，倒是秩序井然，去的御龙使要么没带龙，要么把龙变成随从跟在身边。

　　季霖不爱这热闹，自然曾一杭也跟着没来。狐狸没走几步，就听见一阵熟悉的□□声。转过头，果然看见莫凉搂着一个大美人与其实御龙使大声说笑 ，那美人皮肤极白极白，在夜色中真的好似有些透明，看来就是他说的那条母龙了。

　　莫凉也看见他，冲他挤挤眼。他翻了个白眼，自己走开了。莫凉跟上来，搂着他的肩膀，亲密地说：“小狐狸，你做得不错！”

　　他酒气很重，狐狸使劲推他也没推开，只听他又说：“这下你救了仲书，他有没有好好谢谢你？”

　　“我没去找他。”狐狸抿嘴抿了好一阵，才没好气地说。

　　“不敢？”

　　“……”

　　“来，不怕，我带你！”前御龙使非常豪气地说。

　　“不了，我得当值。”

　　“当个屁值！又不是长做，大不了别领今晚的工钱 ！”莫凉喝多了，哪管这些，拉了他就走。

　　狐狸拼命挣扎，一是不敢见到仲书，二是真怕不当值会受责罚，可是他完全拗不过御龙使，只好暗自下定决心：若是到了仲书房里，再尴尬相对的话，自己掉头就走。

　　哪知结果更尴尬：他被拉到一株非常大的柳树前，那柳条垂下来，把树干都遮得看不见了。莫凉一掀柳条，原来树下还有几张桌子。而里面那张桌子，坐着几个御龙使和……仲书？

　　这些御龙使有个共同点：都是少年模样，大概这也是他们自成一桌的原因。他们身后都站着自己的龙，只有仲书身后，空空如也。

　　狐狸被抓到跟前时，所有人都抬头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