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第十二章 南城门施粥生变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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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味坊中。
萧镜怔忡原地，迟迟未动。
洛怀安唇角微勾，一副好整以暇的模样揶揄道：“黎二娘子方才字里行间还是有求必应，怎么现在却是这般为难？”
萧镜着实有些憋屈。
洛怀安七日，她只觉京中哪里都是洛怀安。
这厮对世子心中有怨，咄咄逼人也就罢了。黎二规规矩矩做个生意，这可又是哪里惹到了他？
萧镜深深吸了一口气，迫使自己冷静下来：“将军所请，本不应推辞。只是妾身这容貌，说来实在是貌丑无颜，羞于见人……”
洛怀安笑道：“心善则貌美。我向来不在意皮囊，只怕日后你若摘了面具，倒教我相见不相识了。”
兵法有云：先发制人，后发制于人。此时此地，一退不如一进。
萧镜将平生伤心之事悉数想了一遭，眼底蓄上了盈盈泪珠：“黎二先前还道将军征战沙场杀伐过重，今日一看，将军却是这天下最最温和之人……黎二的夫君去了七载，还真是头一回听到这样暖心之语……”
洛怀安果然迟疑：“黎二娘子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萧镜眸中一片哀婉之色：“将军有所不知，妾身今年二十有五，十年前出嫁的时候也曾颇有姿色。只是后来……因着这容貌惹出许多事端，夫君为了保护妾身，竟被歹人所杀。”
洛怀安握着茶杯的手紧了紧：“还有这样的事？”
“夫君去后，黎二便带上了这块小银面具。”萧镜低低叹了一声，“这是妾身家乡的习俗——孀居女子若是带上了面具，就说明无意再嫁。不过……将军乃是黎二的救命恩人，原本就应以身相许。今日将军要我摘这面具，妾身也不敢不从……”
洛怀安抿了抿唇：“是我唐突了。”
“无妨。将军乃是宽和之人，想来亡夫泉下有知，也会为着妾身有了新的归宿感到高兴才是……”萧镜露出一个惨白的笑容，作势要揭那小银面具。
“慢，慢着……”
眼见着洛怀安眉宇之间染上了些慌乱，萧镜趁此良机更进一步。她半抬眼帘，以袖掩面，哀哀泣道：“怎么，将军又嫌弃妾身了么……”
“不，不是……我原本就没那个意思……”洛怀安喉结上下滚动了一遭，连忙摆了摆手，“我先前不知道这面具竟是这般来历，还以为姑娘会是我认识的什么人……你你你别哭啊……”
萧镜凝噎不语。
洛怀安耳根微红，在袖子里摸了好半天也没找到一方锦帕，索性用力将那内衬撕下一角，朝她递了过来：“姑娘你先将就着用用吧……今日是我不好，你别哭了……”
萧镜接过衣袖不敢说话，唯恐忍不住放声大笑。
她今日这些招数，那可都是在这京城花街柳巷的脂粉堆里摸爬滚打练就的。未必能有多新，眼下能让这人打消这个念头就足够了。洛怀安在军中待了七年，就算他知道怎么与那群朝堂中人周旋，却到底扛不住这梨花带雨。
果然，洛怀安好言劝慰了一阵，便手足无措怏怏坐在了一旁。
萧镜缓了缓神，压着嗓子道：“妾身失仪，将军见谅……”
洛怀安笑得有些疲惫：“没事没事，你没事就好。”
萧镜点了点头，伸手抚上那小银面具。
洛怀安的脊背霎时挺得笔直：“不用了，真不用了……”
萧镜疑惑道：“嗳……？”
洛怀安腾然而起，慌忙拱手道：“我忽然想起府中还有些军务，黎二娘子既然没事，那我就先行一步，告辞，告辞……”
洛怀安推门而出。
陈福端着茶盘与他擦肩而入：“小将军这是怎么了……？”
萧镜笑得狡黠，哪儿还有半分方才的悲恸之色：“山下的女人都是老虎，小将军哪里见过这个？之后他就算再要试探，也不会这般出格了。”
陈福将茶盘放了，捋着下巴上的山羊胡道：“老奴早先时候就在门外候着了，见殿下游刃有余，便一直在门外候着。”
萧镜赧然道：“无奈之举，此事不得外传。”
“老奴省得。”陈福笑着从茶盘里取出一杯蜜桔茶放到她跟前，“殿下今日累了一天，喝点东西歇歇吧。”
萧镜应了一声，仰面靠上了身后的凭几：“歇是歇不了什么了。洛怀安那家伙今日这么一通胡来，倒还真提醒我了。今年明日起，咱们就把粥篷搭上吧。”
“冬至还有五六日，现在就搭棚子会不会太早了点？”
“不早了。今年天冷，大雪已经下了好几日了。司农府上那些治粟内史倒是一口一个瑞雪兆丰年的，倒是得先让人活到春天再说。”
“知道了，老奴明日一早就吩咐下去，让他们以五味坊的名头先放三百石的粮米。若有旁的变数，便再酌情增添些许。”
“有劳了。”萧镜颔首，“若是银钱有所短缺，只管往父王那儿报备就是。他手里握着宗正司这颗摇钱树，一点钱粮而已，难不倒他。”
陈福笑弯了眼睛：“那是。钱宗政姓钱，自然生财有道。赶明儿老奴也去找他讨教讨教，总不能一直教殿下做着亏本买卖。”
萧镜伸手够过那杯蜜桔茶呷了一口。
好像总觉得差了点什么……
她与陈福对视了一眼，两人的目光瞬间看向了那闩着插削的书柜。
萧镜三步并做两步起身上前，将那插削拔了出来。
柜门一开，云旭踉踉跄跄地滚了出来。
萧镜一把将他扶住：“兄长可还好么……”
云旭白了她一眼：“你问这话的语气，我可没听出来一丁点儿的担忧。”
萧镜以手抵唇轻咳一声：“兄长身手矫健，狸奴向来只有别你担忧的份儿。”
云旭一声冷笑，捏着嗓子学起了她的调调：“‘妾身今年二十有五，夫君已然去了七载’……你这胡说八道的本事当真见长，我能替你担忧什么，还是让你父王去操这个心吧……”
云旭话未说完，萧镜手上一松，他当头就栽了下去。
萧镜怒道：“兄长腿是软了，嘴还这么硬！今日之事你若敢跟父王说半个字，我就把你武威侯府上的好茶都送到随兄那里去！”
云旭倒也不恼，席地而坐揉起腿来：“这么大脾气，当真还是小孩子一个……行了，不逗你了。冤有头债有主，等我从南境回来，高低得揪着洛怀安那厮痛打一顿！”
次日申时初刻，日渐偏斜。
南城门外，积雪深重。
虽说云旭再三叮嘱萧镜不必相送，但她仍是扮作黎二娘子，乘了马车远远地看着兄长打马而去。
五味坊的粥篷也设在南城门外，云旭去后，萧镜便顺道前去瞧瞧。
落轿。
放眼望去，四周尽是嘈杂纷乱的人群。那些衣衫褴褛的饥民，一个个伸长了脖子，眼巴巴地盯着城门口一左一右两个盛着热粥的大瓮。
几个小厮忙前忙后，一面扯着冒烟的嗓子喊着“不要挤”、“排好队”、“人人都有”之类的话语；一面手上动作不停，手脚麻利地盛了粥分拨下去。
披坚执锐立于大瓮两旁的，是城南驻军统领柳卫尉分拨的二十名维护治安的官兵，若是没了他们的震慑，只怕场面还要混乱许多。
正在粥篷里主持事宜的陈福远远地与她对视了一眼，立即放下了手中的差事，费力地穿过水泄不通的人群朝她这边过来。
眼前之人实在有些狼狈。头上的铜钱幅巾也歪了，身上的夹袄也皱了，就连那把山羊胡看上去也是摇摇欲坠的模样。
萧镜上前一步搀了他一把：“您老辛苦。”
陈福连忙避开不受：“主子……您可不该来这儿的。瞧瞧这都乱成什么样了……”
萧镜眉心微蹙：“今年这是怎么了？往年也没有这样多的人。”
“都是京畿来的，听他们的意思，今年秋天就开始欠收了。如今雪灾一来，十里八乡能跑的都跑了。”陈福低低地叹息了一声，朝她拱了拱手，“主子您快些回去吧，我让阿大送你。”
萧镜这才注意到，陈福身后还跟了个存在感极低的少年。那少年十四五岁的模样，穿着一身干净的粗布短衣，长了一张随处可见泯然众人的脸。
阿大是福伯早年间收养的弃婴，之前大病一场染上了耳疾，唐老大夫替他调理了许多时日仍不见好。不过福伯抽不开身的时候，也会让他往来五味坊和世子府传个话什么的。
她不是第一次见这孩子了，却仍没能记住他的模样，只记得这孩子拳脚功夫还算不错。
阿大上前一步，冲着萧镜抱拳行了一礼。
萧镜摇了摇头，目光只远远地看向那群将粥棚围得水泄不通的灾民：“京畿太守孙远志，我记得是张老丞相举荐的吧？”
陈福当即拱手道：“明白，老奴择日就让人去查他的家底。”
“嗯。除此之外粮米要再加一倍，驻扎的官兵也要再加一倍。我心头总觉得有些不安，可千万别出什么乱子……”
萧镜话音未落，人群之中忽然传来一阵剧烈的骚动。
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声——“粥里有毒！！！”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第十二章 南城门施粥生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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