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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予你平安扣,朕要你四季安康。”
      他神色淡淡,两指拈了那玉扣鲜红的穗,送到我眼前。
      我听了便笑:“陛下坐拥天下,要天上的月亮也会有人替你摘了去,如今却只肯赐臣一枚平安扣,倒真是辱了臣对陛下的一番心意。”
      他眼也不抬,自顾自为我系在腰间,一手挑了我的里衣,一手捻着那冰凉玉坠狠狠掐紧我的腰身:“你既知是圣上恩赐,又岂有不受之理。当着朕的面出言无状,可见是朕平日太纵了你。”
      那玉真好,冰润又光亮。
      他少时习武,手劲一向大的很。我自知挣他不过,顺势捉了他手腕滚到他怀里,却不防碰下了他案上一只瓷花瓶,里面几只花枝飞出来。
      他看着我。我俩都怔怔,随后一齐笑起来。
      他笑得没了正形,抬手点着那在木地板上倚斜横躺着的可怜花枝,道:“这几支花金贵得很,平日里命人用了上好的香露养着的,今日倒被你一袖子打没了,当真可惜。”
      我抬袖看看,褪了那宽大的袍子笑道:“陛下真那么喜欢?臣倒要给陛下赔不是了。不过这事本因陛下而起……不知陛下,又想对臣说什么呢?”
      他捏着我的指尖,眼神有意无意滑过我腰间一条玉白束带,似是沉吟道:“……朕在想,那玉鲜红的穗子,倒正是配得上你这身白。”
      我抽回手,坦然迎着他的目光自己扯了那根束带。点了金纹的绸制中衣随之松散下来。天色已经暗了很久了,殿内四角都有宫女提前扎上了灯笼。那橙红的火苗在棕黄的油纸后头朦胧跳跃地明暗着,弄的那一身金纹便在我身侧流转波动,像日光底下承着的一片雪浪莹白。
      我双手奉上那根束带,仰高头贴近他的耳侧,轻言慢语笑道:“陛下若是想要,不如臣自己解了给陛下,还省了陛下开口的一番功夫……岂不为妙?”
      他被我激得起了火,却依旧如此冷静强硬地克制着。我看见他眼底的欲了,可我偏不移开视线。我正爱极了看他这副样子。
      火不够旺,不够旺……再旺点。
      我偏头看那墨色的天,渐觉身上各种不适通起,手上没有力气,便半真半假按了他肩头坐起来,探身侧头轻轻咬了他耳朵,伏在他身上静静喘了会方伸手抱他,闭了眼哑声笑道:“陛下……你闻见了吗,多香的花啊。”
      我听得他轻笑一声,良久方道:“礼意,这般热情,朕恐怕受不起。”
      我怎能任他去,然而再一起身便已头重脚轻,要躺下才好得多。他这会忽然吻上我了,知礼而克制,只轻轻慢慢地一一点过我唇齿,如春宴点柳慢啜桃酿,悠游又安宁。
      我太喜欢这样。我们太久没见,我又身体不适,一点点缱绻点到为止。这样正合我心意。
      忽然他微微撤身,伸手拈来掉他案上的一支花枝,撕了半片花瓣,含了,于缠绵间送进我嘴里。
      我迎着他,眼神里有迷离的雾,像是醉了,满身满面皆香气。

      仿佛春宵酒醒,一梦万种风情。他喘一口气,摸我的头,乱了我的发。我微微抬眼看他,他一下笑了,但似乎那双含情眼只是忍不住多看了我几眼就转开,不那么高兴,抱了我起身向里走几步,再不发一语,一并躺在我身边。
      今夜一晌贪欢,臣子与君王皆是头脑发热越了界,还是五年来头一次。我哪里甘心,拥了他的被衾坐起来,慢条斯理束着衣带道:“陛下好雅兴!陛下是真名士,真风流——今日怎竟舍得对臣用了强,可见陛下实在了不得。”
      他在我身侧,抬手解了我束发的绸带,沉默良久道:“朕非无情之人,只是这皇位容不得朕有半分情意,朕……心向往之。”
      我拉他一并躺下,牵了他的指头贴在我的心口,挑着眼看他,笑道:“臣不过顽笑,陛下莫当真。”
      他撑在我肩侧,一口吹熄了蜡烛躺下来,半湿的发贴在我的面上,凉的很。
      我推他:“你头发未干,就这样睡下对身体有损。”
      他不言语。我把那缕湿发从我脸上拨开,掩了掩被角,缩进他怀里。
      室内点了安神香。我们闹得晚,有一支已快要燃尽了。那支残香在黑作一团的冬夜里闪成橙红的一点,又矮又小,瑟缩而颤抖,虽格格不入却又显得异常沉稳。
      我扯了被子指给他看:“你看那香,虽残而小,却颇有风骨。”
      他抱我很紧,轻轻理着我的发。
      我们沉默太久,那支香也尽了。火苗点点明暗,唯余一屋子缭绕回环的幽香余韵。
      良久他道:“陈赐陈礼意,当是好臣子。”
      我微微仰头,手指点上他的唇:“陛下何出此言,臣惶恐。”
      他近些日子愈发地沉默了,我猜他该是又盘算着那些心事。
      我哄他:“长生,近来可否有教你烦扰忧心之事,说给我听听可好。”
      他偏头看我。殿外的灯火还亮着,殿内的蜡烛早灭了,我却竟从他墨黑的眼里捕到一抹流转的波光。
      我微怔,抬手覆上他的眼,温言道:“出了什么事?”
      长生的眼睫毛扫过我的手心,沾的我手心里也跟着带上几分凉意。我被他弄的心中一软,另一只手也攀上他的脖颈。
      他没有动,也没有说话。但我感觉到他向来沉稳的呼吸在微微颤抖。于是我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抱他更紧。
      殿内外一时安静得只剩下一团灯火。门外的宫女大约是以为长生已经睡了,悄悄闸了门。一盏橙黄的照明灯笼在纸糊的窗外摇摇晃晃,最终缩成一个小小的光点,在拐角处不见了。
      一片黑暗中我抬手抚上他的发顶,半分调笑道:“长生,再不说我可就要睡了。要是再晚些,我第二天可没法子准时上朝。”
      见他不答,我仰首碰上他的唇,轻笑道:“还望陛下到那时,不要罚了臣的俸禄才好。”
      他忽然哑声道:“胡闹。朕何曾罚过你。”
      我挑眉:“哪里不曾。陛下刚刚沉默那么久,简直就是在罚臣的。臣又不知道陛下心里是什么事,猜也猜不到的,陛下也不肯开口,弄的臣心里实在疼得紧。怎么,这不算罚了?”
      他失笑,道:“朕的错。”
      我趁机钻入他怀里,闷声笑道:“臣不敢,臣惶恐。”
      他不再说话,紧紧拥着我。
      我本以为再问不出什么了,人已经快要睡过去,却于半梦半醒间忽然听见他叹息:“礼意,战事近了。你身体不好,便留在这城里好不好。”
      我怔住,早知道他终究还是要问我这句。他感觉到我还醒着,便松了我往后躺了躺,在我们之间留出一点距离。然后他低头看我,好像在等着我回答。
      我静静看着他,叫他的名字:“沈留山,你学了那么些书,可知臣子忠陛下乃是本分。只是今夜不过一夜贪欢,你又何必自以为是得寸进尺,要将它当真好日日欢歌。”
      他苦笑:“是,我早知道,不过是我一厢情愿,乱礼枉法,自贬门楣。可我总是想,如果你也允诺,是不是也没什么所谓大非之事。”
      我实在累了,头偏过去,安静良久道:“长生,不过双方心知肚明,你又何必反复提及。”
      他不言语了,稍稍松了些,目光却不走,长久地、定定地看着我。
      太晚了。我的头和喉咙一并烧起来,喘息良久方道:“……陛下,请睡吧。太晚了,臣怕臣说话一时不慎,犯了陛下的天威,那可真是大不敬之罪了。”
      他道:“你倒是最知道君臣有别。如今尚在同床共枕,陈卿又何必说出这种话来,真是好一张利嘴,倒教朕不知道接什么话好了。”
      我被他激起了真火,一把掀开被子坐起来,冷笑一声刺他道:“快开春了,草场新土都要长起来,陛下不去好好想想如何处置军备治理国政,不知在这里跟我一介小臣争论些什么。我看这皇帝当真是闲得很。”
      冬天的风穿堂入室。殿内本来门窗闭着,可总有风钻过窗棂开合的缝隙。我只穿了一衫雪白的里衣,连件外袍都没披,那簌簌冷风激得我一抖。我不动声色盯住他的眼睛,暗暗咬住舌尖,把那风雨欲来般的咳嗽全部闷在胸膛里。
      他正正地凝视着我,眼睛里沾了泪,倒像是有火在烧,终于一把将我拉进他怀里,翻身封了我的唇,在喘气的间隙恨恨道:“好一个心知肚明,我倒偏要做糊涂之人!”
      我一口气没上来,只觉心头胸口/交替着痛,眼前泪光金星淋漓成一片,咬着牙攥住他的手腕想要后退。他感受到我要走,一把撤去那交错柔软的缠绵,俯身压上我的身子,一手抵住我的后脑勺,迫使我正对上他的眼睛。
      沉默良久。他眼中的火忽然熄了,仰头笑道:“礼意,你……像一朵桃花。”
      我全身发烫,一冷一热间只觉得头脑发昏,喘着气冷冷道:“我一提开春,谁知有的猫儿狗儿就忍不住了。”
      他没有介意,大笑着拥我入怀,另一手收了那玉扣塞在枕头下,道:“礼意真是好大的气性。朕再不提了,睡吧。明日起来,你替我梳头更衣。”
      我知他是笑得勉强,跟着笑了笑,只觉得额角眼周交替跳着疼。他吻过我,为我包了个汤婆子。不久后我听到他渐渐均匀的呼吸声。窗外有墨般夜色跌跌撞撞,风沉沉而过,星坠如流萤扑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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