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夏天》衣默

47、第四十七章 释然

　　柔柔的海风，安静的海岸，每当思绪陷入混乱，她总会习惯性地跑到有海的地方，看着海天一线，沉淀自己找不到出口的心情。
　　脱掉鞋子，除掉袜子，未依光着脚，一个人沿着沙滩一步步地走向大海。脚下，沙子的余温，摩挲着她脚心的肌肤，暖暖的、痒痒的，却很舒服。
　　迎面，时不时地，有风带来海水特有的味道，一下一下，如母亲的手轻抚，渐渐地，抚平她紧皱的眉宇。
　　慢慢地，未依来到水边，海浪轻轻地一次次涌来，冰冰凉凉的海水，漫上她赤.裸的双脚，感觉，很舒服。
　　此刻，海滩边的人不是很多，不远处的沙滩篮球场，有几个穿着背心的少年在打篮球，忽然想起，很久很久之前，她和绫子两个人，每次经过海边，看到有人在打篮球的时候，总会停下脚步，跑过去帮人家加油，那时候，她和绫子只是纯粹地被那些人的快乐所感染，仅此而已。
　　未依在浅水处的沙滩上来回走着，一边享受海浪温柔地抚摸，一边整理自己接下去的方向。

　　是从什么时候起，想要帮忙加油的心情，变得不再单纯了呢？输赢、比赛、陵南，她会因为陵南赢了胜利而开心，会为了陵南输了而沮丧，这样的心情……也是自私吗？乱了！一切都乱了！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什么是自私，什么又是无私？不过单纯地想要陵南赢而已，不过是希望她爸爸的梦想能得到圆满而已，为什么……就是自私了呢？

　　“傻瓜！你到现在还不明白吗？这不是陵南和仙道的问题，而是你和仙道的问题！”
　　恍惚中，她想起刚才和绫子的那通电话。
　　她把自己、把仙道、把樱井麻秋的话，一股脑地都告诉了绫子，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她只知道自己的心情很乱，乱到，只想找一个人，帮她出出主意，告诉她，她下一步，该怎么做。
　　绫子在电话那头，耐着性子听了她讲了两个多钟头，这才从一堆废话中，找到了她要问的重点，于是，绫子告诉她，她和仙道之间的症结，并没有陵南。
　　绫子问她，“你是因为仙道会打篮球才喜欢的仙道，还是因为仙道，才喜欢看他打篮球？”好像很相似的问句，可是，着重点，却是完全不同。
　　她好像明白了一点，好像又什么都不明白，“那……有什么关系吗？”
　　“笨蛋！那关系可大了！前者，是因为仙道会打篮球，仙道会为陵南赢得胜利你才喜欢的仙道，这就意味着，你喜欢的只是仙道带来的附加值而不是仙道这个人！后者，则是因为你喜欢仙道这个人，所以，才顺带喜欢上他打篮球时的样子！”绫子在手机那头翻着白眼，不明白明明是很简单的问题，为什么未依会搞得那么复杂，还有那个仙道也是的！居然也会因为这么无聊的小事，疏远未依！这两个人还真是……
　　“我……我不知道……”她是真的不知道，一直以来，她都相信着陵南有了仙道才会成长，也期待着看着仙道把陵南带上全国的舞台，她喜欢打球时的仙道，也喜欢看仙道打球……
　　“……那我问你，如果仙道不打篮球了，或者，仙道离开陵南，去了其他球队，你还会喜欢仙道吗？”绫子耐着性子，换了一个问话方式。
　　“我……”很难想象，不打球的仙道，也很难想象，仙道离开陵南的样子……
　　“你和仙道相处的时候，你会觉得快乐吗？你有和不打篮球的仙道，单独在一起过吗？”
　　会！会快乐！当他高高的身影挡在她面前的时候，她会心安；当他牵住她的手时，她会偷偷地窃喜；海原祭上，陪她跳舞的仙道；愿意借出肩膀让她哭泣，却要她用微笑补偿她的仙道；不嫌弃被人贴上笑话标签，牵起她的手，高声说他们是朋友的仙道；鼓励她上台唱歌，对她竖起大拇指示意她做得很好的仙道；约她看电影，特意为她去买了一包爆米花的仙道；告诉她不喜欢要大声说出来，彼此的了解是从坦诚开始的仙道……那么多那么多的仙道，都是和她单独相处的仙道，都是没有上场打球的仙道……
　　“傻瓜！想明白了没有？”见未依久久不说话，绫子不觉有些急了。
　　“嗯，我好像……有点明白了……”就算仙道不打篮球，仙道……还是她喜欢的那个仙道，甚至，比起打球时，万众瞩目的仙道，她更期待没有上场比赛，和她肩并肩一起走的仙道。
　　仙道……她喜欢仙道，不是因为仙道是陵南的王牌，而是因为仙道是仙道，所以，她才能把自己的期待，放到他的身上！
　　“明白了？那好，明白了，就赶紧去找仙道告白啊！忘记了你以前看过的那些言情小说了？看到仙道，冲过去，抱住他，然而，一个法式热吻，此时无声胜有声啊！当然啦！要是觉得不保险，那直接把他拉到宾馆，生米煮成熟饭……”
　　绫子的话让未依听着满头黑线，面红耳赤，刚想出声喊停，却听那头绫子尖叫一声，一阵杂音响起，电话那头，传来一道她所熟悉的男性嗓音。
　　“喂！丫头，你怎么了？”那是仁王的声音，隐约，还有些气急败坏，“是不是仙道欺负你了？”
　　她还没来得及回答仁王的话，却听绫子好像又把电话抢了回去，甚至，为了抢电话，两人还在那头旁若无人地吵了起来。
　　“白毛死狐狸！你干什么！我们女孩子讲悄悄话你凑什么热闹！好好的瘸子你不当，欠抽呢！”
　　“小早川绫子，这就是你对救命恩人的态度？”
　　“你自己冲过来多管闲事，关我什么事？”
　　“你……幸村精市！这就是你看上的女人？”
　　“你才是幸村精市的男人！我喜欢的是切原！是切原！”
　　“噗哩！”
　　“呵呵，绫子，我觉得我们有必要好好谈一谈。”
　　“呃……我、不！不是！未依……”

　　“呵呵，未依是吗？”闹哄哄的吵了一阵，手机那头，传来一道许久没有听到的声音，光听那人的声音，未依不难想象他此刻微笑时，身后百合朵朵开的场景。
　　“呃……好久不见，幸村。”虽然很早就知道绫子是网球部的经理，但是，绫子和幸村……她真的是很意外。
　　“我和绫子现在有些‘家务事’需要处理，可能不方便和你再通电话了，所以，抱歉，能请你晚点再打来吗？”幸村的态度还是一如既往的温和，虽是商量，可是语气却是不容置喙。
　　“恩，可以。”说完这句话，幸村毫不犹豫地就切断了电话，连带地，绫子在旁愤愤的声音，仁王的幸灾乐祸一同销声匿迹。
　　瞪着手里的手机，未依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和绫子聊过以后，她的心情好了很多，思绪也清明了很多，只是……她还是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毕竟，绫子给的那些建议，虽然夸张却有一个很重要的前提：那就是仙道也是喜欢她的！
　　仙道……喜欢她吗？绫子很肯定地说，仙道是喜欢她的。只是，她没有绫子那么自信——曾经，她吃过很多次亏，所以现在，她不敢自作多情。
　　她喜欢仙道……可是，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面对仙道。
　　一个人，在海滩上，漫无目的地走，恍惚中，一颗篮球滚啊滚啊，滚进了她的视线。
　　她微微一愣。
　　“对不起，麻烦可以扔过来吗？”不远处的沙滩篮球场上，一个穿着红背心的男孩，腼腆地搔了搔自己的脑袋，扬声这么问她。
　　她轻轻点了点头，刚想弯腰去捡的时候，另一双修长的手，快了她一步。
　　心，砰砰砰砰跳得很快，她缓缓地直起自己的身子，讷讷地抬头，看向那只手的主人。
　　高高的朝天发，深邃的眼睛，挺直的鼻梁，微弯的嘴角，眼前这个人，不是仙道，又是谁？
　　他噙着淡淡的笑，对不远处的男孩说了一声“接好了！”后，用力将手里的篮球抛了出去，然后，他转过脸，看向呆愣的她，冲她露齿一笑，暖暖的，有了阳光的味道。
　　她傻傻地仰面看着他，没有说话。
　　他看她，她望他，四目相对，他的眼里，有对她的抱歉。
　　抱歉，这些日子的疏远，抱歉，他的幼稚，抱歉，让她哭泣。
　　他不是有意冷漠她，他只是不知道已经动了心的自己，该怎样面对也许和樱井一样，对他只是短暂迷恋的她，在感情方面，他是生手，他也有他的介意，他的不安，他的犹豫，直到听到樱井对她说的那些话，直到她落下眼泪，他才恍然这些日子的自己，到底对她做了多么残忍的事。
　　不是真的喜欢他，又怎样呢？只是因为陵南才相信的他，又如何呢？他不介意了，真的不介意了，只要她还需要他，只要她愿意帮他加油，那么，就算她喜欢的是陵南的王牌仙道，又怎么样呢？他……不在乎了，因为，他喜欢她。
　　“我……”动动唇，可惜，我喜欢你这几个词，他久久说不出口。
　　眼泪，滑落眼角，在泛滥成灾时，她鼓起全部的勇气扑进了他的怀里。
　　她对他说对不起，对不起，她太自私，对不起，她从未考虑他真实的心情。
　　“因为仙道是仙道，所以，我愿意相信仙道，我不喜欢打球时的仙道，可是，我很喜欢看仙道打球……”她紧紧地抱着他，在他的怀里，一鼓作气地这样说。
　　她的话，说得颠三倒四，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要说些什么，可是，他还是听懂了。
　　“傻瓜！”他不自觉地笑，对着她的头顶，无声地这样说。

　　阳光下，海滩上，他和她的身影，亲密相拥，然后，女孩缓缓抬起满是泪痕的脸，男孩慢慢地低下头，似是寻觅了许久才终于在历尽千帆后，终于找到了自己另一半的两条亲吻鱼，在试探性的靠近下，唇与唇之间，生涩地碰触，从最初小心的浅啄，到节节攀升的温度，难以抑制的热情，直至久久的缠绵悱恻。
　　海浪无声地蔓上彼此的双脚，随即识趣地喟叹一声，默默地来，静静地走，送上一只小螃蟹，从女孩赤.裸的脚边，悄悄溜走。
　　那一刻，美得就像一幅画，落进樱井麻秋的眼里，有一种永恒的错觉。

　　“要是你们走得不远，可别怪我再来当一次坏人！”女孩眯了眯眼睛，喃喃地威胁着——当然，她也只是心有不甘地说说罢了。
　　毕竟，她樱井麻秋……还是输得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