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凿光》十里暮云

13、chapter13

　　接下来的两三个小时里，她都没再看见沈千嶂人影，只有那个黑色书包孤零零的躺在木制凳面上。久久没能等到他的主人将它带走。

　　偌大的病房只有宋清菀一人，她在心里默默想着，这应该是她这辈子除了孤儿院，住过最大的房间了。

　　即使消毒味让她觉得很刺鼻，但好在灯火敞亮，身边路过的人都很有素质的轻慢脚步，整层楼都安安静静的没有一点声音，且不用斤斤计较那一点点超支的电费。

　　如果是这样看，即使有一点刺鼻的味道，对她来说也让没什么关系。

　　她的适应能力很好，从小到大什么重活都干过；跟着一群大爷在暴晒的阳光下搬砖，在爆单的餐饮店不知疲倦的刷着盘子，在流水线工厂带着防尘帽没有思想的插着电线，她什么都做过，什么苦都吃过。

　　以至于她开始害怕过上好日子，也不知道什么才算的上是好日子，是希望能住很大的房子？还是能吃上一顿热乎的饭？亦或能够有很多花不完的钱？

　　都不是。
　　她所认为的好日子，是爱。
　　是有人爱，是有人牵挂，是有人在意她的生死。

　　爱是依靠，是一支无声的锣鼓队。
　　它无声，却又震耳欲聋。

　　宋清菀翻开被子穿上鞋走到窗边，外面的冷风让她的意识清醒了不少，天气已经越来越冷了，又到了要穿棉袄的季节了。

　　不知是她身子虚弱还是怎样，刚站窗边没几秒就浑身冷到颤抖，明明刚刚还能在洛天帮人引导和送人的，现在连站都站不住了。

　　她坐回床上，拿起旁边小闻送来的书包，拉开拉链拿出练习册支起桌子开始刷题，就着现在灯火通明把作业搞定，回家就可以少开半个小时的灯。

　　半个小时后。

　　门边传来了几声轻叩的敲门声。

　　宋清菀从书中抬起头往那边看去，看见沈千嶂已经不再是一身校服的样子了；他换了一身便装，带着黑色鸭舌帽，手上还提着两个不知名的紫色保温盒。

　　她只是看了一眼，就指着那个书包继续低头写作业：“我没动过你的东西；时间不早了，你早点回家吧，不然你爸妈该担心了。”

　　她听着旁边男生拿起书包的动静，以为他要走的时候，没想到那人直接把她写作业的笔抢走了，抢的时候因为宋清菀本能护住反应导致在练习册上画了一条很长的扭曲线。

　　“你干嘛？”

　　沈千嶂把她作业收起来放在床头柜边，把手中的紫色保温盒放在她面前，细心扭开将里面三层东西摆在桌面上，看着她说：“我饿了，你陪我吃个饭。”

　　宋清菀瞄了眼几乎快被排骨和胡萝卜满到快溢出来的汤，怔怔然的微昂头看他。

　　“你不是吃过了吗？”

　　他把自己的那三层也摆了出来 ，将他那边的被子往里卷了卷哼笑了几声道：“是，是吃过了，被你的与你无关气饱了。”

　　宋清菀：“.......”

　　怎么这么幼稚？什么芝麻烂谷子三四个小时前的事了，他还记得。

　　沈千嶂从口袋里拿出纸巾擦了一遍桌子，然后坐在病床上与她面对面一起吃饭；他将一次性筷子掰开磨了磨后递给她。

　　“快吃，吃完我就回家了。”

　　宋清菀不是很想吃东西，现在她的胃里翻江倒海直犯恶心，一点沾油的东西都不想吃。

　　看她半天磨磨蹭蹭的不接筷子，他自信的甩了甩头发后，像是了解什么东西一样痞笑着说：“宋清菀，虽然我知道你想拉长单独跟我待在一起的时间，但也不用这么明显吧？”

　　宋清菀：“？”

　　她面无表情的一把抢走了那双被他早就磨好的筷子，冷冷的回视她说：“你想多了，我没这个想法。”

　　那件白色的病号服穿在她的身上显得有些大，特别是袖子，长出来了一大截。

　　沈千嶂看她袖角掉进汤里极其不方便的动作，想起身帮她把袖子卷上去。

　　宋清菀低头剜了眼掉到菜里的袖子，制止了他想要上前一步动手的想法。“我可以自己来，谢谢。”

　　他停滞在半空中的手，有些尴尬，不知道是该放下还是怎样。

　　宋清菀卷袖子卷到一半突然看到了手臂上几处严重发紫的淤青，吓到又将袖子往下扯，神色慌张的看着沈千嶂，心里暗自祈祷，希望他没看到。

　　怎么会没看到呢？那么明显的淤青，手臂上几乎没一块好的地方，袖子没卷起来多少，连手肘都不到，就已经那么严重了，沈千嶂不敢想她身上到底有多严重。

　　他站起身，将桌子上的餐品从上面拿下搁置一旁，掀开了她的被子将腿扯到她身上，从下往上薅，发现大腿上全是密密麻麻的青紫色血块，后退跟处更是连青都没有了，全是紫红色的淤青。

　　两条腿就像雨天密布的乌云一样，几乎没一块干净的地方。

　　“怎么回事？”

　　宋清菀抽回腿，将被子盖在上面遮掩住这触目惊心的两条腿，别过目光选择不去跟他对视；她靠在床上微闭着眼，脸上出现一丝倦态，平静道：“与你无关。”

　　“而且我们也不是很熟，只是坐过两个月的同桌而已，我没必要跟你说。”

　　她扭头看向她，想起今天那群人拿着照片质问她的画面，因为这本就是她一个人的事，她不想沈千嶂也受牵连。

　　她停顿了几秒后，带着虚弱气音面无表情地说：“沈千嶂，你放过我，行不行？”

　　“我过两天就会和洛经理谈离职，等换位后你也别总找我了，我们就当不认识。”

　　沈千嶂将她的话一字不差听进耳朵里，他抓住她的手腕将她往他的方向扯，身上的狠戾气息又多了几分，深黑色瞳孔紧紧锁着她的眼睛，几乎将她困在囚笼逃不出来。

　　“告诉我，怎么弄的？”

　　宋清菀毫不掩饰的对上他的眼睛，两人像是在用眼神无声的对峙，彼此之间谁都不让谁。

　　她又将那四个字一字一顿道：“与你无关。”
　　“还有，你弄疼我了。”

　　他听着她的话，无奈松开了抓她手腕的左手，背上书包丢下一句话后摔门而去。

　　“饭记得吃，走了。”
　　“砰-！”

　　纵使沈千嶂心怀怒火，但脑中那根理智线还存在，知道这是医院，是个安静的地方，关门的时候只使了一点力，没怎么发出太大的响动。

　　但病房内的宋清菀却还是被吓到了，她也不知道为什么看他摔门出去心里会有种不安的感觉，她将旁边两人还未动过的饭菜叠了起来，盖上盖子放好，从书包里拿出小灵通给洛盐雪发了一条短信。

　　【宋请菀：洛经理，你能给我沈千嶂的电话吗？】

　　洛盐雪收到消息后立马从通讯录复制了一串沈千嶂的私人号码回了过去。

　　宋清菀默念了一下那串数字，回了一句谢谢。

　　她将这串数字打进通讯录了存好，然后又将盖好的紫色饭盒拿到桌前打开，一点不剩的将她的那份全部硬塞了下去。

　　除了那份汤有点咸以外，其余的小炒都很清淡，很附和她的口味。

　　……

　　出了医院的沈千嶂反而不知道该往哪去了，他在医院门口选择了一个没人的阶梯擦了擦，坐了下去。

　　他有些不懂自己为什么非要刨根问底问她怎么回事，明明她说与他无关确实没什么错，但是听进耳朵里就会让他感觉不舒服。

　　每听一次，就觉得两人像是交叉路口边从未说过话的陌生人，那句话将他推的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他抬头仰望星空，其实因为天气原因，这几天都是大阴天，没什么太阳；空气也开始极骤降温，让很多人都始料不及的感了冒。

　　但在乌云的遮掩下，还有几颗星星相互依偎，从而发出了让人类能够看见的微弱光芒。

　　脑中出现了个不可控的声音。
　　“沈千嶂，你是不是喜欢她啊？”

　　此念头一出，他立马吓的从地上起身，摇着头自言自语的狡辩:“不可能，作为洛天的员工，多关照一些是应该的，嗯对。”

　　从医院门口出来的人看他站在角落摇头晃脑的自言自语，以为他是在连蓝牙打着电话；但是风头一转，路过的人将目光上移瞅了一眼上面的科区，才算是理解的点了点头。

　　沈千嶂现在所处的位置是宁安市第一人民医院的精神科，此刻他身后开诊的门上贴着医生信息和擅长医治的疾病方向。

　　【苏晖
　　医生简介：毕业于宁安大临床医学专业，长期从事内科临床工作
　　医生擅长：小儿脑瘫，脑梗死，癫痫有丰富经验】

　　他看着那些异样目光的路人，拿出手机给范齐打电话。

　　电话铃响了好几声对面才接起。

　　“干嘛啊？”

　　一接通就是范齐那充满怨念的语气，他今晚提前走那事儿他还没找他算账呢？真是稀客主动打电话过来了。

　　沈千嶂拿着电话驻足踱步，踢着面前那颗光秃秃的树下的石子，迟疑了好久才问道：“范齐，你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吗？”

　　范齐本来躺在床上都要睡了，被他这句话一下子打通了任督二脉从床上爬起玩笑道：“哟，我们沈少爷喜欢谁啊？那人还怪倒霉的。”

　　沈千嶂为自己辩解，他口吃着说：“什么…我，我有说是我吗？我说的是我一个朋友。”

　　“朋友啊？”范齐似笑非笑的答道，心里逗趣的心思起了上来：“那你说说你那朋友怎么就喜欢了？”

　　“是小鹿乱撞呢？还是怎么的？”
　　“该不会是那个叫什么宋....”

　　沈千嶂听着他口中玩味的话，正色道：“范齐，我说正经的。”

　　“行行行。”范齐也估计他烦着呢，就没再多开玩笑。他面色转向认真，“喜欢是一种感觉，说不清的，所有人都不一样，你可以仔细想想，你最在意她的什么，为什么在意。”

　　沈千嶂思索了几秒，没有头绪。
　　他根本就找不到喜欢宋清菀的源头，他也不认为自己会喜欢那样性格冷漠的人。

　　后面他挂断电话，背着书包又走进医院大门，上楼梯往二楼宋清菀的病房跑去。

　　跑到203的时候，他看见里面已经熄灯休息了。

　　他试探性放在把手上轻轻扭动了下，门轻微发出“嘎吱”的声响，往里走了进去。

　　宋清菀睡眠浅自然听到了门边动静，但是她没睁开眼也没转过身；她知道是沈千嶂，因为他轻手轻脚做贼一样在她身边试探着看她醒没醒，着实让人觉得有些搞笑。

　　后面她不知道沈千嶂回家了没，不过她却睡的很安心，不同于之前的任何一次，在这个没有杂音，没有喧嚣的房间里，好好睡了一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