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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下马威(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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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履霜一踏进主帐,便瞧见姚以慨正蹲在地上喂一只小狗,小狗脏兮兮的,一双眼睛却水汪汪的,似因听见有人来,呜咽两声,可怜巴巴的。
姚以慨却不抬头,自顾自忙活着,他发髻散乱,胡乱披着件衣服,衣服干净,却洗的泛白,一看便知已穿过了许多年,不知道的,绝不会看出此乃北境总督,皇帝亲子。
方履霜也不做声,只是静静看着他的后背,二人一站一蹲,不知僵持了多久,姚以慨才慢吞吞站起身,转过头来。
姚以慨在几位皇子模样是最好的一个,边关三载,风沙苦难,并未折损他的容貌半分,仍是目如点漆,立如山岳,偏偏又满脸嬉笑之色,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
乍见之下,方履霜有些失望,似乎边关四年,他还是个长不大的逍遥王爷。
姚以慨也在看着方履霜,漫不经心,唇边带着意味不明的笑,他拢了拢袍子,带起腰间同心玉佩一荡,有意无意,正落入方履霜眼中,方履霜瞧见那枚熟悉的玉佩,不由眼眸一暗。
姚以慨笑嘻嘻开了口:“方大人,许久未见,风采更胜从前,想必在京中过得很是滋润逍遥。”
方履霜收回目光,不动声色道:“夙兴夜寐,恪尽职守,不敢懈怠片刻。”
姚以慨抱起那只小狗,头也不抬,只道:“替我大哥办事,果然尽心。”
方履霜丝毫不理句中讥讽,只道:“韩王殿下暂行太子职权,替他办事,就是在替大梁办事。”
姚以慨笑道:“既然如此,你不留在大哥身边,跑到朔北大营做什么?”
方履霜道:“陛下任命,不敢不从。
姚以慨哼道:“陛下任命?方履霜,你少糊弄我。”
方履霜不理,只捧出圣旨,认真道:“既然姚总督已经现身,那本官便可以宣旨了。明瑾,去敲战鼓,召所有将领来此!”
沈明瑾领命而去,姚以慨倒是没有阻拦,只是笑道:“方大人,先坐,我让四端给你沏壶茶。”
宁四端却站着不去,咬牙切齿的盯着方履霜。
“宁四端,还傻站着干什么,还不赶紧把大哥赏赐的茶叶拿出来。”
宁四端还未动,帐外的战鼓已响彻云霄,然而敲来敲去,沈明瑾的胳膊肿了一圈,也没见半个人出现。
方履霜一瞥姚以慨,只见他好整以暇,还在旁边逗狗,就知道是他搞鬼,不过并未发作,只是叫回沈明瑾,吩咐道:“正所谓名不正则言不顺,这旨是无论如何也要宣的,既然诸将领无视战鼓,不肯来集合,咱们便一位位将军找上门去,一遍遍宣读圣旨,确保人人知晓圣意。明瑾,姚总督既然在此,就从他开始罢。”
沈明瑾双手接过,朗朗道:“北境总督姚以慨接旨!方履霜执朕剑,督行朔北一切军务,掌总领军务姚以慨以下生杀之权,握遣兵调将便宜之机,一切奏报无须经由内阁,直达韩王府。卿等务必固守北境,却郑国于留仙山之外。”
“陛下老糊涂了!”宁四端听完圣旨,明白这是要架空燕王,不禁怒火中烧,再看看眼前方履霜气定神闲,面无异色,更是怒不可遏,竟口不择言,指责起皇帝。
“四端,慎言。”方履霜道。
宁四端恨恨地看他,道:“方履霜,殿下到底哪里得罪过你,让你不依不饶至此!”
方履霜道:“方某为官,为公不徇私,岂会私仇公报,更何况我与姚总督并无宿怨。”
姚以慨冷冷一笑,道:“好一个为公不徇私,既然如此,我遵命便是。四端,去,敲战鼓,集合兄弟们,宣读圣旨!”
宁四端站着不走,脸憋得通红。
姚以慨道:“怎么?还要我亲自去敲不成?”
“殿下!”宁四端激愤,“他方履霜文臣一个,整日里就会在韩王面前邀宠献媚,带兵打战他懂个屁,我们真要听他的不成!”
沈明瑾忍不住反唇相讥道:“你家王爷驻守北境四年,郑国未退分毫,难道就会带兵打仗了?”
宁四端一脸愠色,道:“小子,你便是刑部侍郎公子吧?好好的公子哥不当,跑到朔北来捣乱?”
沈明瑾道:“宁四端,你不也是长公主幼子,怎么也跑到朔北吹沙子?”
“四端!”
“明瑾!”
姚以慨和方履霜同时喝到。
“令行禁止,何时多了这么多废话!”姚以慨沉下脸,“速擂战鼓,否则军法处置。”
宁四端听了此言,虽然仍是不情不愿,但还是立刻反身出了大帐。
方履霜看着他们二人,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片刻,战鼓响,是方履霜从未听过的节奏,原来朔北军的战鼓有自己一套敲法,难怪明瑾去敲,一点用都没有。
一盏茶的时间不到,朔北军中参将以上将领齐聚帐中,各个精神抖擞,和方才的状态大为迥异。
方履霜环视一圈,径直走上主位,一摆袍子坐了上去。
众将领原本是站着,在等姚以慨落座,此时见到方履霜鸠占鹊巢,人人勃然变色。
方履霜却似浑然无察,淡然道:“既然都到齐了,姚总督何不亲自传达圣意。”
姚以慨果然依言接过圣旨,站在方履霜身后,一字不落的读了。
待他读完,室内一片悄寂,可仔细去看,诸将领不是紧握双拳,便是头上青筋暴起,俨然一屋子吃人野兽,而方履霜便是那近在咫尺的猎物。
方履霜神态自若,自顾自道:“既然圣旨已到,本官便要行使职权。”说到此处,他顿了顿,扫了眼姚以慨,见他咬着唇,故作屈辱,不由心下一声冷笑,继续道:“明瑾,大梁军纪,迟睡不醒,军前仪容不整,该当何罪?”
沈明瑾道:“军棍五十,禁闭五日。”
“你大胆!”
“放肆!”
“方履霜给你脸了!”
“……”
将领们终于按耐不住,纷纷开骂,有几个脾气暴躁的,甚至问候起方家祖宗。
方履霜充耳不闻,只盯着姚以慨,问道:“姚总督,你可服?”
姚以慨竟然一笑,道:“方大人铁面无私,我自然服气,不过,我有一个要求。”
方履霜略一愣,才问道:“什么要求?”
“我要你亲自执棍。”
“你是觉得满座唯有我是文臣,力道小,让你能少受些苦?”
“方大人让人受苦,还用的上棍子?一杆笔……似乎就够了。”
“姚总督说远了,还是早点领罚,说不定能赶上晚饭。”
最终,执棍的是沈明瑜,他和哥哥不同,心中对姚以慨存一份敬重,下手并不怎么重,饶是如此,姚以慨还是喊疼哭爹喊娘,帐外将领一听,各个恨不得以身代之,或者干脆冲进去,将方履霜三人剁碎了喂狗。可惜殿下严令禁止进入,他们到底不敢违抗,只好站在帐外锥心泣血。
姚以慨嗷嗷叫了许久,后来嗓子哑了,还不忘哼哼,沈明瑜一听,偷偷又轻了几分,可没想到,姚以慨还是昏死了过去。
沈明瑜诧异,现如今燕王身子骨怎么这么差?他下手也不重啊,怎么还能把人打晕了?难道是朔北大军伙食不行?
见姚以慨昏死过去,方履霜便让沈明瑜停下,又让沈明瑾去喊军医。
沈明瑾还没出门,怒气冲天的将领们便潮水一样涌了进来,一见燕王奄奄一息,顿时不管不顾,立刻围住方履霜三人。
若论单打独斗,沈家兄弟可能不在任何人之下,可对方人多势众,又都是真刀真枪厮杀过的高手,哪里给他们反抗的机会,转眼间,便将三人捆了个结实。
沈明瑜喝道:“你们好大的胆子!”
曹将军一拳过来,怒道:“闭嘴,若是殿下有个三长两短,你们都去给他陪葬!”
方履霜倒是安坐如山,他心中有数,姚以慨的昏迷十之八九是装的,不过是为了让大家同仇敌忾来对付自己,于是他道:“若姚督军当真不治,方某愿意追随而去,眼下,不如赶紧找军医来给他包扎。”
“用你说!”曹将军没好气道。
军医不一会便来了,一番手忙脚乱的施救,姚以慨却不见醒,众人心急如焚,却听方履霜忽道:“看来姚督军果然伤了元气,方某也懂医术,不如让我看看。”
“让你瞧瞧?你算老几?”曹将军冷哼,“来人!把他们三个关起来,等殿下醒来再做发落!”
等方履霜被带走,姚以慨幽幽张开了眼,嘴角居然带着一抹笑。
老曹一见姚以慨醒了,顿时热泪盈眶,虽说北境四年,大战小战不断,殿下受过不少伤,可这一次受伤,却是让方履霜没事找事打得,这让他如何不心酸?
姚以慨朝他笑笑,道:“老曹,沈明瑜不必关,我有话要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