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月》依文

3、良城首富之子

　　不就是一把江湖上人人都觊觎的宝刀嘛，任其再如何珍贵，又怎能比得过她的性命。

　　以此抵债，方才说得过去。若是徐若羽想要的东西是她唾手便可得的，那她这救命之恩也太廉价了。

　　只是徐若羽对于她的回应似乎不甚在意，连一点点的喜悦之情都没有表露出来。

　　风聆眉头微挑，“你觉得我只是随口应下，或者我没那个本事，帮不上你？”

　　徐若羽平静道，“在得手之前，一切口头上的承诺都是多余的。”

　　“是么？”风聆信誓旦旦道，“隐梦山庄庄主以冷月为名广邀群雄，宣称要为宝刀寻一良主，日期定在下月初十，届时恐怕比武林大会还热闹。在那之前我会把伤养好，而后夺得冷月，当着天下武林人士的面送到你手里。”

　　风光无限的场景仿佛就在眼前，无数眼热的目光好似已集中于她与徐若羽身上，何谓万众瞩目，届时便可分晓。

　　风聆一时间有些心潮澎湃，徐若羽却只是不以为然地笑了笑，还岔开话题道，“好生休息，我去给你煎药。”

　　这人真是！

　　不识好歹！

　　风聆怒垂床板，牵扯到后背疼得龇牙咧嘴。她自幼跟随师父左右，万事皆有师父为其担待，更为其保驾护航。她何曾受过如此重伤，此事若让师父晓得…

　　师父一定会很心疼她的…

　　风聆心头一恸，眼里忽然就蕴了泪，可她不愿落泪，便深深呼吸，将眼泪倒了回去。

　　徐若羽本是往客栈后厨去，刚要下楼梯时撞见端着点心盘上来的店小二。店小二自然是连声道歉，徐若羽没有回应，只是眼风扫过那几碟小巧玲珑的点心，好似这才想到风聆昏睡了这么久，应该是饿了，于是倒回去想问问风聆爱吃什么口味。

　　然而经过窗口时，他正好瞧见风聆强忍泪水的一幕，脚步不由停住。

　　伤痛落泪本也是人之常情，徐若羽心知如此，却还是感到失望。

　　看来她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小姑娘，人前还能假装坚强，人后便原形毕露。

　　徐若羽从不同情弱者，无论对方命运有多坎坷，处境又有多难堪，所以他也不懂得如何安慰他人，也不觉得有必要这么做。

　　里边风聆已掀开被褥就地打坐，徐若羽收回目光，悄然离去。

　　两个时辰后，徐若羽端着汤药上楼来，风聆仍在打坐，他便在旁候着，不想打了个盹，又因身旁的一点动静而被搅醒。

　　入眼便是风聆恢复血色的小圆脸，徐若羽不禁皱了皱眉。

　　风聆正蹲在他身侧，见他醒了不禁讶然道，“你怎么睡得这么浅，我动作这么轻都把你吵醒了。”继而改坐到椅子上，端起药碗一口灌下。

　　“真苦啊…”风聆赶忙倒了杯茶水，又是一饮而尽。

　　徐若羽揉了揉眉心，略带困倦道，“看样子你内息顺畅多了，只不过这药都冷了，你该等我热过再喝的。”

　　“那不是太麻烦了么，反正也不抵什么用，喝个心安罢了。”风聆单手托腮，懒洋洋地瞧着他道。

　　徐若羽再度皱眉，“我煎了两个时辰的药，你却说没什么用？”

　　“这有什么可意外的？”风聆自然而然道，“我这几年把各种疗伤药都试了个遍，若是有用，我也犯不着夜闯药宗了。”

　　徐若羽微一垂眸复又看向风聆，“那凤血花确已不在药宗？”

　　“嗯，”风聆叹了口气，“我觉得他们是在等着我过去，可已然得到凤血花之人怎会多跑一趟？难不成是要将凤血花还回去么？”

　　风聆脑子有点乱，虽然很饿但没什么胃口，浑身依然没什么力气，可睡也睡够了，内息也平复了，她还能怎么办，只能慢慢养着了。

　　这时门外响起了叩门声，紧接着是店小二的叫嚷：“客官，您要的粥菜，小的给您送来了。”

　　徐若羽起身开门，店小二把粥菜放到桌上，“二位客官慢用，”临走时又回头多问一句，“二位客官晚间可要热水？小的给您提前备着。”

　　徐若羽坐回椅子上，“备上吧，要两桶。”

　　店小二顿时笑开了花，“好嘞，小的暂且告退，二位客官若还有何需要，只管吩咐小的，小的今晚值宿，就在楼下大堂候着。”说着便出了门，还不忘把门关拢。

　　风聆虽不在意外界目光，可那店小二心照不宣的眼神多少让她脸红了红，这徐若羽也是真不避忌，她好歹是个女儿家，当着她的面要两桶热水，那店小二明显以为她这般虚弱是因为…

　　徐若羽见她低着头，脸都快贴到桌面了，不由问道，“你在做什么？”

　　风聆咬牙抬眸，“我在练功。”

　　徐若羽道，“欲速则不达，你已经两天没吃过东西了，不饿么？”

　　饿，当然饿，若不是饿得没力气，她早就一拳抡过去，试试内力恢复得如何了！

　　徐若羽给她盛了碗粥，从筷筒里抽出两根竹筷放到她右手边的筷枕上，再拿了条干净的手巾放到她左手边，最后把几碟小菜都挪到她面前。

　　风聆瞧着他这般举措不免有些惊讶，“你还挺细致周到的。”

　　徐若羽道，“趁热吃。”

　　风聆，“……”

　　吃饱喝足后，风聆想要出门走走，不然实在闷得慌，徐若羽大概是怕她趁机偷溜，不等风聆相邀便道，“我陪你。”

　　风聆含笑应允。

　　这良城位于中原以南，地广物茂，经久不衰，如此浓浓夜色，几条交错的繁华街道上仍如白昼般熙熙攘攘，行人络绎不绝。

　　“好生热闹啊。”风聆不禁感慨，想她幼时生长在深山老林里，六岁那年方才初次进城，活脱脱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小丫头。后来跟随师父云游四方，常常是以天为盖，以地为庐，开拓眼界的同时也吃了不少苦。原以为余生便是要如此漂泊下去，孰料师父旧疾复发，一度游走在生死边缘，她只能把师父带回幼时避世之地——怀瑶谷，之后便在深谷中看护师父，守了整整三年。

　　若非师父严令她出谷，她此时必然还在师父身边，虽整日忧心，但至少能和师父在一起，外界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她从不觉得那有什么不好，其实她内心真正的想法是为师父求医问药，治好师父的伤病，否则她即使是违抗师命，也不会丢下师父独自出谷。

　　周遭的吆喝声此起彼伏，风聆探头探脑地四处瞧，徐若羽却道，“你不觉得很吵么？”

　　风聆诧异道，“不会啊，若是噤若寒蝉，那才诡异呢。”转头往烧饼摊前走去。

　　徐若羽慢悠悠地跟上，只听卖烧饼的小贩道，“夫人要甜的咸的还是辣的？”

　　风聆直了眼，“你叫我什么？”

　　小贩抖了一抖，“夫…夫人？哦不不不，是是…”惊疑不定的目光在风聆与徐若羽之间来回，斟酌着道，“姑…姑娘？”

　　风聆瞄了眼自身穿的衣裳，再看看身旁的徐若羽，两人皆是装束简素，加之年岁相仿，倒真像是平平无奇的小夫妻，无怪乎这小贩脱口便叫她夫人。

　　风聆咳了一声，道，“来个辣的。”

　　徐若羽皱起了眉，“你要吃辣的？”

　　小贩刚道一声“好嘞”，听徐若羽这么说又停住了手，不知怎的，徐若羽脸色一变，他就好似被震慑住一般，连大气都不敢喘，更遑论是违背其意。

　　明明是个细胳膊细腿儿的毛头小子，怎么会有如此强大的气场？小贩心里还真是纳了闷儿了。

　　然而风聆丝毫不畏惧徐若羽，只管昂首道，“对啊，我就爱吃辣的。”

　　徐若羽声色微沉，“别忘了你有伤在身。”

　　风聆道，“那又怎么了，不妨碍。”再对向小贩，“给我来个辣的。”

　　小贩犹豫地扯开纸包，连看都不敢看徐若羽，只觉得后背发凉，两腿发软，仿佛逼近鬼门关前灵光一闪，心生一计，腆着脸道，“实在对不住，辣的卖完了，要不给您来个甜的吧。”

　　风聆瞪圆了眼，“你刚刚不是还问我要甜的咸的还是辣的吗？”

　　小贩忙解释道，“小的忘了看了，辣烧饼买的人少，小的每天也不敢多做，正巧先前有个客人把剩下的几个辣的买走了，小的忘了看，对不住了姑娘。”

　　风聆没好气道，“你这分明是睁着眼睛说瞎话，你给我把剩下的烧饼都包起来，我就不信没一个辣的。”

　　“这…”小贩虽然很乐意这么做，可又怕为了眼前的利益丢了小命，这年头谁还没点眼力见呢，这两人一看就不是好惹的，他可不想当炮灰啊。

　　徐若羽适时道，“别为难他了，小本生意不容易。”

　　小贩目露感激地狂点头。

　　风聆正憋了口气在心头，斜刺里就飞过来一枚“暗器”，她当即后撤半步，跟着一个高抬腿将那“暗器”原路踢回去。

　　徐若羽又不禁皱起了眉，大庭广众之下与人争锋相对，她还真是不懂得韬光养晦啊。

　　风聆此举果然吸引了许多人的注意，尤其是那枚“暗器”的主人——一名从画船上飞身而来的青衣男子。

　　周围立刻有人窃窃私语，“那不是司马家的小公子，司马允言吗？”

　　“是啊，那可是良城首富之子啊。”

　　“那方才那农妇一脚踢回去的不会是…”

　　“恐怕不是金子，也是银子。”

　　“……”

　　农、农妇？

　　这年头的人都这么不长眼的吗？

　　风聆心知不该与之一般见识，但深深呼吸仍难以平静，正待在人群中寻找那闲言碎语之人，徐若羽忽然挡在她身前，还握紧了她的手。

　　他、他这是做什么？明目张胆地宣示主权？

　　等等…她脑子里又在想什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