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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宝刀 ...


  •   “你已在地上躺了一刻钟了,还不起来么?”那人已然脱去外衣,隔着被嗜血黑雕爪钩撕裂的里衣,自行往伤口上倾倒药粉。

      风聆听他那不咸不淡的语气,还以为他伤得不重,晕乎乎地爬起来准备道谢,一抬眼却看到他鲜血淋漓的左肩。素白里衣染上殷殷血迹,仿佛雪地里的一株红莲。

      “你…伤成这样,你就这么草草上药,都不好生包扎一下,只怕连血都止不住。”风聆惊呆了,原来先前她的处境如此凶险,那嗜血黑雕是何等凶禽,一旦认准目标,抓住时机,便以必杀技全力冲刺,势必要一击命中。若非是眼前这人冒死相救,只怕她已先师父一步走在黄泉路上了,还谈何闯荡江湖,寻医问药。

      风聆不禁感到后怕,这世间太凶险,往后她还是不要太托大的好。

      那人见她面色苍白、浑身发颤,竟还关心起她来,“你怎么了?若有外伤,我这里还有半瓶金创药,你拿去用吧;但若是内伤,我恐怕暂时帮不了你。”

      因为他眼下是负伤之躯,自身难保。

      风聆看着他递过来的金疮药,没好气道,“你还是先顾好自己吧。”可眸光却停留在他宽厚的手掌上。

      这人的善心委实给人一种愚昧迂腐之感,风聆向来不喜受人恩惠,何况是无以为报的救命之恩。

      “我没事。”那人简略地道。

      “怎么可能没事?你、你不会是脑子不大好使吧?”风聆脱口道,明目张胆地打量他上下,长得倒是白白净净、斯斯文文的,属于是她喜欢的类型,但若是心智不全,那可就太遗憾了。

      那人依然语气平淡、神态如常,“既无性命之忧,又未伤及根骨,自然是没事。这伤口也不算太深,疗养一阵自会痊愈。”

      风聆匪夷所思地瞧着他,虽然这般无礼地对待自己的救命恩人属实不道义,但她最是讨厌虚与委蛇、惺惺作态之人。可回想起前一刻这人紧紧地搂住她,裹挟着她“逃”出生天的情景,风聆又不禁脸红了红。

      这辈子除了师父,还从未有人为她豁出性命。便是师父,也不曾在她及笄后抱过她。

      这人占尽了她便宜,若不是情势险峻,他也是不得已而为之,风聆才不会让他好过。加上他长得还不赖,眉目清俊、身量瘦削但骨骼坚毅,尤其是因负伤而显露出一副虚弱之态,几缕乱发轻轻拂过侧脸,修长的颈项下凸出的锁骨若隐若现。风聆呆呆地看着他,竟不觉有些心动。

      单凭相貌而论,其实她也不吃亏。

      可这人怎会出现得如此及时,且风聆确信自己与他素未谋面,这人何以舍命相救?

      纯粹是出于好心?

      连药宗那帮子世代行医,救死扶伤的老东西都是一副黑心肠,碰巧撞上的陌路人反而有一颗英勇无私,舍己为人之心?

      这实在说不过去吧…

      那人仿佛听见了风聆的心声,将就穿上染血的衣服,同时道,“不必多想,我只是不想见死不救罢了。”

      风聆干咳一声,眼见他起身离去,急忙道,“你要去哪儿?”他那伤处的血竟真止住了,只是衣裳破烂不堪,血渍泥灰遍布,看着都寒碜,他倒不嫌弃还往身上套。

      那人道,“此地不宜久留,恐怕不出片刻,追兵就要到了。”

      风聆下意识望向身后,果然隐隐有马蹄声近,尘土飞扬。她的面纱在翻滚的过程中遗失了,若被药宗弟子瞧见她的真面目,只怕往后她将成为江湖武林第一追杀对象,再无安生日子可过。

      “该死的老东西,还不肯放过我!”风聆低声咒骂。

      那人闻若未闻,先行一步。

      风聆紧随其后。

      约莫半个时辰后,两人混进城内,途中还偷了一户农家院里晾晒的衣物给自己换上。当然,风聆在其旁的矮凳上留了一锭碎银。

      原本她就不是鼠窃狗盗之辈,不论是何债务,她若是欠下了,就一定会想方设法地还回去。那凤血花本就不是她偷的,她虽是擅闯了药宗地界,可并未做过任何损人利己之事,那帮老家伙不分青红皂白对她下死手,如何叫她不恨!

      至于所谓的江湖规矩,风聆一向不放在眼里。腿长在她身上,自然是她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她决心要做的事,没人能拦得住。

      但眼下,还是先把伤势养好再说吧。

      风聆订了间上房,可住两人,生拉硬拽地把救命恩人扯进了房间。

      那人道,“姑娘此是何意?”

      风聆道,“我叫风聆,清风难觅,心声自聆的意思,阁下救我一命,又为我受此重伤,我无论如何也要报答你,对你负责。”

      那人道,“不必。”说着就要推门而出。

      风聆拦在他身前,“在你伤好之前,我跟定你了,如今世道不安全,何况我还遭仇家追杀,你若真当那伤无所谓,我也只好随你。”

      那人皱了皱眉,风聆强撑片刻,已是连张开双臂站定的力气都没有了,不由向后一倒,好在门关得严实,她不至于撞出去丢人。

      风聆倚在门上,一点一点滑下去,那人拽住她胳膊,顺手给她把了把脉,“你内息如此紊乱,若不立刻调理,恐怕…”

      风聆沉沉昏了过去,听不到他后面的话了。

      那人单手托住她的身子,因牵扯到左肩伤口而痛得一抽,暂时只能放她倒在地上。

      药宗宗主那一掌足以震碎一名武林高手之全身经脉,风聆虽说跑得飞快,但就算是余力波及,寻常人等也会当场气绝身亡。可她不仅撑到此刻,还一路奔走,经脉却几乎无损。

      如此年岁便有如此功力,不可谓不惊人。

      那人漠然凝望着风聆,神情冷峻得可怕,原本平和的眉目骤然变得锐利如刀,薄唇含血,两鬓微垂。他指尖滑过风聆颌下,只需稍一施力,便可掐断她的脖子。

      但他没有这么做,而是解开了风聆外衣系带…

      不省人事得昏睡了一天一夜后,风聆终于醒了。睁开眼看见床帐时,她的第一个想法是:我还活着啊,真好…

      其实她并非毫无防备之心,对于来历不明连姓甚名谁都还不知道的人,她怎么可能完全信任。只是当时的情形,她实在没有自保之力,除了把自身性命交托到他手上,她别无选择。

      况且那人若要害她,又何必救她出紫墨森林。若是居心叵测,则必得先取得她信任,绝不会放任她不管。

      另外风聆仔细想过了,她为照顾师父避世不出已有三年,此番独自一人再入江湖,什么名堂都还没闯出来,又怎会有人刻意接近她,以求从她身上获利?

      虽然不大敢信,但除了英雄救美之外,好像就没有什么说法能解释得通他的行为了。

      风聆试图坐起身来,可浑身都快散架了一般,不听她使唤。

      与梦中情景同样的手臂将她扶了起来,“你醒了。”那人在她身后垫好枕头,使她稳稳当当地背靠在软枕上。

      如此温存体贴,风聆很是受用,只不过背后恐怕有一大块青紫肿胀,稍一触碰都疼得厉害,垫再多枕头也没用。

      那人倒是眼尖,看出她身有不适,嘴唇又发干,不等她开口便倒了杯水来,亲自送到她嘴边,“喝点水吧。”

      风聆听话地喝了水,虚弱道,“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放下茶杯,坐在床前,定定地看着她道,“我姓徐,名若羽,若不相逢,白羽为空之意。”

      风聆笑道,“这释义是你临时想的吧。”

      徐若羽道,“至少徐若羽之名是真的。”

      风聆脸色惨白,强撑笑颜的样子十分令人心疼,可徐若羽却无动于衷。风聆看着他古井无波的双目,只觉得自己和他相隔如此之近,却仿佛相距甚远,那种疏离感让她觉得很不好受。但他俩本就萍水相逢,对对方有戒心也是应该的。

      “徐若羽,我这衣服是谁给我换的。”

      “是我。”

      风聆虽有心理准备,可听到他如此淡定的回答还是没忍住抖了一下,“那你…”

      “不该看的我不会看,不该碰的我也不会碰,基本上我只为你检查了后背,顺手上了些药。”徐若羽表现出一副不感兴趣的样子。

      也许他并非刻意如此,而是本性使然,可风聆还是觉得心里不大爽快。难道她作为女子,竟毫无魅力可言?

      罢了,眼下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

      风聆闭了闭眼,咬牙道,“你就没有什么想问我的?”

      徐若羽想了想道,“若我问你师承何门何派,你的师父姓甚名谁,你可会坦白告诉我?”

      “不会。”风聆直截了当道。

      “那我就没有什么可问的了。”徐若羽道。

      ……

      “那我问你好了,”风聆盯着他道,“你为何会出现在紫墨森林外头,又为何舍命去救一个不相干的人,还有…”

      风聆真心实意地关怀道,“你肩上的伤如何了?”

      徐若羽默然片刻,索性脱下外衣,再解开里衣系带,露出胸膛及左肩给她看,“按照你所说的,我已经好生包扎过了,也正如我所说的,休养一段时日便无碍。至于你的前两个问题,我只能说一半巧合,一半天意。”

      风聆见他自发地宽衣解带,下意识地别开了脸,可他如此坦然大方,她若忸怩作态反倒显得心里有鬼,便干咳一声,稳住心神观察他的伤势。

      徐若羽左肩上果然缠满纱布,只因他身量太过瘦削,以至于穿上衣服时丝毫不显得臃肿。但他瘦归瘦,胸腹都还挺坚实的,一看即知是长年习武之人,而非什么文弱书生。无怪乎那时风聆被他紧紧抱在怀里,连一点反抗的余地都没有。

      彼时凶险万分的情境之下,跟徐若羽紧密纠缠在一起的画面再度浮现在风聆脑海中,风聆已数不清回想过多少回了。

      风聆心下有些忐忑,但仍警惕地道,“何谓一半巧合,一半天意?”

      徐若羽一边穿好衣服,一边回答:“我和你有同样的目的,不想还未踏入紫墨森林,便看到嗜血黑雕意图对你下手。当时情势危急,我若有所犹豫,只怕你性命不保,所以我说是巧合,也是天意。何况救你一命也不费什么力气,只要不是致命伤,于我而言都不值一提,只当是日行一善罢了。”

      同样的目的?他也意在凤血花?

      “你倒实诚。”风聆忍不住哼笑一声,“但你觉得没什么,于我却是不得不回报的恩情,除了那凤血花你还有何心愿,尽管开口,待我伤好必定为你达成所愿。”

      徐若羽神色微凝,“此话当真?”

      方才还轻松愉快的气氛忽而变得沉重压抑起来,风聆心头一跳,不知怎的有点后悔,可话已出口,岂能收回。

      徐若羽不等她平复心绪,便道,“我想要一把刀。”

      “你是说…”风聆顿了顿道,“冷月?”

      “正是。”

      徐若羽神色肃然,绝不是在说笑,何况他从来也不空谈笑话。

      风聆几乎要陷进他幽深的双眸中,良久才回过神来。

      “好,我答应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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