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意如旧》点语润墨

9、爱人（三更）

　　过了几天，她依然没有离开，也没有转世投胎。这真是让人奇怪。
　　她漂浮在半空中，看着这个世界，却无法触碰到任何东西。

　　一个既真实又虚幻的梦境。

　　她看见他辞了工作，她心中的阳光少年，如今变得颓废不堪。
　　他整日躺在沙发上，手边是空酒瓶和满满的烟灰缸。
　　那烟灰缸已经堆满了，他似乎不再在意这些琐碎的小事，只是在不断地酗酒和抽烟。

　　她记得他以前是不爱抽烟的，总是说抽烟对身体不好。
　　因为她不喜欢烟味，最后他戒了烟。

　　而现在，他却一根接一根地抽着，那浓烈的烟雾将整个房间笼罩起来，连空气都变得沉重而窒息。

　　朋友们看他状态太差，把他约出去，希望能够劝解他走出阴影。
　　但即使到了外面，他依然沉默寡言，只是不断地抽着烟，一言不发。
　　他的眼神空洞而无神，仿佛灵魂已经被掏空，只剩下一个行尸走肉般的躯壳。

　　他的脸庞消瘦憔悴，胡子拉碴，眼睛布满血丝。
　　她第一次见到这样丑陋、失魂落魄的他，如今站在她面前的是一个熟悉而破碎的灵魂。

　　“你不能这样下去，”朋友们语重心长地劝告，“她也不会希望看到你变成这样。”
　　还有句话他们没说。
　　而且你们已经分手了。

　　他没有回应。

　　......

　　她看着他开始逐渐走出来，重新拾起生活的希望。
　　那段黑暗自己从那片绝望的泥潭中拖了出来。

　　是啊，都会遗忘的，都会走出来的，或许需要一些时间，他又可以爱上别人，也许会说对她说的同样的话，也许偶尔会想到她。
　　但没关系，都会走出来的。

　　他决定创业，一头扎进商海，几乎不眠不休地工作。
　　他租了一间简陋的小办公室，摆上几张旧桌椅。
　　为了攒第一桶金，他甚至不择手段，他让她变得陌生。

　　白天，他穿梭于各个公司之间，推销自己的产品和服务。
　　晚上，他通宵达旦地做项目，不断修改方案、优化设计。

　　胃病频繁发作，但他根本无暇顾及。有一次，他在办公室里痛得蜷缩成一团，下属员工们连忙把他送到医院。
　　医生严肃地告诫他：“你这样下去，身体会吃不消。”

　　“我知道。”他答应的很好，说完，又匆匆赶回办公室继续工作。

　　每次胃病发作，他只是随便吃点药缓解一下，然后再度投入到繁重的工作中。
　　偏执他整个人显得憔悴而疲惫，但眼神中却燃烧着一种奇异的偏执。

　　有了些许积蓄之后，他开始寻找机会。

　　当得知肇事者父母经营一家大型企业时，他毫不犹豫地决定与他们对着干。
　　他研究他们公司的业务模式和市场策略，寻找一切可能打击他们的方法。

　　每个夜晚，在灯火通明的办公室里，他绘制出详细的计划图表，对每一个细节都反复斟酌。
　　他雇佣了一支精英团队，以高薪吸引各类人才，并且严格要求所有人都要保持最高效率。

　　他的努力很快见到了成效。
　　在市场竞争中，他利用各种商业策略，不断蚕食对方公司的份额。

　　不仅如此，他还延伸到了对方的生活中。

　　他雇佣了私家侦探，挖掘出对方家庭的各种隐私。
　　肇事者的一些不为人知的丑闻被公之于众，而他们曾经过去的一些商业灰色操作也被曝光在媒体面前。
　　社会舆论一时间哗然，对他们的声讨铺天盖地。

　　每天早晨，当他们打开门时，总会看到门口堆满了抗议和谴责的标语，还有记者们不分昼夜地守候着，试图捕捉任何一丝新闻线索。
　　他精心策划了一系列法律诉讼，将对方拖入无休止的官司之中，不仅耗费了他们大量财力，还让他们精神崩溃。

　　他甚至暗中联系了一些市场上的竞争对手，联合起来一起打压这家公司。
　　在一次重要的商业合作谈判中，他故意放出假消息，导致对方失去了一个关键客户。
　　种种使得肇事者家庭倍感压力，公司的股价一跌再跌，濒临破产边缘。

　　与此同时，他还利用自己的资源，在生活上给对方制造困扰。

　　肇事者的房屋多次遭到恶意破坏，汽车轮胎被扎破、窗户玻璃被砸碎，一切都显得无比诡异又无法追踪源头。
　　他们频繁接到骚扰电话和威胁信件，晚上几乎无法安眠，每一天都在惶恐和焦虑中度过。

　　在这样的重压下，他们终于崩溃了。

　　原本高傲自信的面孔变得憔悴而苍老，他们不再是那天商量赔偿金时的冷漠面孔，成了一群无助且惊恐的人。

　　有一天，她看见肇事者跪倒在地，对他求饶：“求你放过我们吧，我们已经付出了足够多的代价。”

　　他的眼神平静，带着一丝冷漠。

　　“每天晚上，我都会看见她躺在血泊里，而你们，不是还好好的么？”

　　他的话语如同冰冷的刀刃刺入肇事者的心脏，对方眼神惊恐，仿佛看到了恶鬼。

　　他所做的一切让身边所有人都感到害怕，不仅是他的敌人，连他的下属和朋友也对他敬而远之。

　　随着时间的推移，他身体也越来越差。
　　多年来，他的情绪一直处于极度紧张中，每天高强度的工作和无休止的报复计划让他的健康状况每况愈下。

　　胃病频繁发作，体重急剧下降，更糟糕的是，他还被诊断出了一种非常严重的疾病——胃癌。

　　然而，即便如此，他依旧没有停止。

　　他似乎将生命中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投入到了这场无尽的战争中。

　　一天晚上，他正在办公室里处理文件，这又是一次通宵，这么多年他已经习惯了。
　　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孩走进来，是他的一个下属。

　　她脸色苍白，眼中带着泪水。

　　“希望你能放过自己。”女孩哽咽着说，“你已经付出了太多代价，我们都很担心你。”

　　他皱眉，本来想骂，抬起头，看见女孩穿了一条蓝色裙子。
　　这瞬间他愣住了。

　　那条蓝色裙子让他想起了曾经的她。
　　她也有一条类似颜色的裙子。
　　她很喜欢蓝色。

　　那天晚上，他破天荒地好好吃了一顿饭。

　　吃完后，他独自坐在房间里抽烟，双眼失神地望着窗外。

　　胃癌的症状逐渐显现出来，每次进食后都会感到剧烈的疼痛，有时候还会伴随恶心和呕吐。
　　他变得更加消瘦，面容憔悴不堪，身体越来越虚弱。
　　他吃着昂贵的药，但即便如此，他仍然每天坚持工作，用烟酒麻痹。

　　她看着这一切。
　　“其实，你可以放下的。”
　　她说着，但他听不见，也看不见。
　　她是他无法触碰的魂魄。

　　记忆突然涌上心头，他们年少时总是对一些狗血剧嗤之以鼻。有一天，她逗他说：“要是我得了绝症怎么办？”
　　他当时笑着回答：“我这么英俊潇洒，那我等你死了就多换几个女朋友，然后天天抽烟喝酒，反正也没人管我。”

　　她气得半死，说男人都这样。

　　但如今，他真的抽烟喝酒成瘾，没人管他，但他也没有真正活着。

　　每个夜晚，她都会飘在他的身边碎碎念，希望他能听见。
　　然而，他却听不到她的声音，只是固执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她心想，这小子何必呢？
　　之前也没见这么深情啊。
　　或许人总是用痛苦来衡量自己爱的深浅。

　　她只有一个愿望，那就是希望他能够忘记自己，从这个无尽的漩涡中解脱出来。

　　她觉得他的下属就挺好，温柔可爱，善解人意，他们在一起总是吵架，对方应该会很包容他，照顾他。

　　随着时间推移，穿蓝色裙子的女孩真的开始逐渐介入他的生活。
　　她变着方法给他带饭，每次都是精心准备的营养餐。
　　即使他常常因为胃癌而食欲不振，甚至进食后感到剧烈疼痛、恶心和呕吐，但女孩依旧坚持不懈，总是耐心劝解。

　　“你需要吃点东西，不然身体会更差，”她温柔地说，每次都尽力让他多吃几口。

　　一次，他因病晕过去了，女孩发现后立刻将他送往医院。那天凌晨，他醒来时，看见女孩躺在床边，小脸苍白，一头散落的长发披在肩上。
　　她显然疲惫不堪，却依旧守护在他的身旁。

　　当看到他醒来，她揉揉眼睛，露出一丝疲倦却温暖的微笑：“你终于醒了。”

　　女孩轻声说道：“如果你的女友还在，她肯定也希望你过得更好，好好对待自己。”

　　她飘在一旁，在旁边不断点头，心想是呀是呀。
　　我看这个就很不错。

　　很好的氛围，很适合男女主发展感情的时刻。

　　但是他却说。
　　“我感觉她没走，有时候我能感觉到她就在我身边。”

　　蓝裙子女孩听到这句话，一脸绝望地看着他，泪水流了下来。她努力抑制住内心的情绪，却还是无法掩饰那份无助和悲伤。

　　“或许，”蓝裙子女孩擦了擦眼泪，声音颤抖，“或许正因为你感受到了她的存在，所以才更应该好好活下去。这样，你们曾经共同度过的每一个瞬间才不会白费。活得更好，是对她最好的纪念。”

　　他的眼神闪烁了一下。

　　......

　　接下来的日子，无论他说什么，蓝裙子女生都陪伴在他身边。
　　她悉心照顾他的生活起居，用温柔一点点渗透进他的世界。

　　他们一起度过了无数个平凡但温暖的时刻，有时是共享一顿简单却丰盛的晚餐，有时是一起散步聊着轻松的话题。他总是会说起过去的事，对此，蓝裙子女生也毫不在意。

　　他常常回忆起那些艰难而甜蜜的日子，他说，那时候我们很穷，连买件像样的礼物都很难。我攒了好久的工资，想给她买一个戒指，可最后发现还是买不起。每次提到这个，她都会笑着说，算了，以后再说。

　　但没有这么多以后。

　　他说，他已经有能力购买很多美好的东西，却没有机会送给她。

　　三个人的爱情显得有些拥挤，每当他回忆这些，蓝裙女生感到一丝无奈。尽管她尽力掩饰，但几次她都忍不住露出暗淡的神色。
　　然而，她依然听着，选择守在她身边。

　　有一次，在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那天正好是七夕节，他仍旧加班，蓝裙女生做好了营养餐去找他。

　　他看了眼女生，问她不去过节么？女生摇摇头。
　　他沉默会，给了女生一个精美的小盒子。

　　蓝裙女生愣了一下，有些惊喜地接过那个礼物盒。
　　一条闪亮而昂贵的项链映入眼帘。项链在灯光下散发出璀璨的光芒，美丽得让人无法移开目光。

　　“这条项链，我以前就想送给她，”他的声音低沉，“那时候没有机会，你要是不介意。”

　　蓝裙子女孩心中百感交集，她轻轻地拿起项链，小心翼翼地戴在脖子上，然后抬头看向他：“谢谢她让你变成了这么好的你。”

　　......

　　她看着这一切。
　　她飘在空中，看着他们一起吃晚餐，看着他渐渐恢复正常生活，不再沉浸在痛苦与自责中。
　　每当看到他露出一丝微笑，她的心里充满了欣慰和满足。

　　虽然有些酸涩，但这也是事实。
　　爱你只是个时间限定词。

　　他走出来啦。
　　这样挺好。
　　我也希望他幸福呀。

　　终于，她觉得自己也可以放心地离开了。
　　不再有任何牵挂，也不再需要守护。
　　他能够继续走下去，有新的朋友和爱人陪伴，他有足够的钱维护病情，他一定会幸福。

　　于是，她感觉自己的身体逐渐消散，如同一缕轻烟，在空气中慢慢融化、消失。
　　虽然有些不舍，有点心酸，但更多的是安心和平静。

　　......

　　奈何桥上，人潮涌动，熙熙攘攘。

　　在拥挤的人群中，一个身着古老衣袍的老妇人缓缓向她走来。她的头发花白，面带一副雕刻精美的妖怪面具。

　　“你忘记了么？”老妇人的声音如同风中的低语。

　　她低头看向自己手中的戒指，那是一枚玫瑰造型的戒指。

　　她将戒指扔向奈何桥的边缘。
　　戒指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缓缓落入桥下的幽暗河水中，消失在无尽的黑暗中。

　　她转身，走向孟婆，接过她递来的碗。
　　那碗孟婆汤色浑浊而浓烈，散发出一股奇异的药草气息。
　　她一饮而尽。

　　带着泪水，仿佛将所有的记忆、情感和牵挂一同吞没。

　　她的视线渐渐模糊，逐渐消失在奈何桥的尽头，心中只剩下平静和解脱。

　　......

　　但她不知道的是。
　　她走了之后，他像发疯一样寻找她，像是失去了什么东西。

　　他的病情也恶化了，每天失魂落魄。
　　在蓝裙子女生鼓起勇气打算告白的那天。

　　他吞下了安眠药，再也没有醒来。
　　手里散落的是一枚戒指和他们曾经的照片。

　　......

　　她以为他会时光治愈一切。
　　没有什么忘不掉。
　　不仅她这样认为，所有人也这样认为。

　　从前，她嘲笑他理想化，没有什么永远，爱情只是个限定词，她说说他十八岁这样想，以后就不会了。
　　他笑着说是，我们只是很普通的一对情侣，也会因为很普通的事分开。
　　我们就随便谈谈。
　　谈不好就分开。

　　包括分手的时候，彼此也是平静的。

　　她问他以后你多久会结婚生子？
　　他说遇到了就谈，谈好了就结婚。
　　她说你以后会想我么。
　　他说，难道我会等你一辈子么？
　　语气也没有多留恋。

　　分手后他没告诉她他洗澡时哭到呕吐。
　　他只是很平常地告诉她你遇到合适的你可以再找。
　　他没有说你不要走。
　　也没有告诉她，自从遇上她开始，他才理解爱这个字。

　　只是也不能阻止她遇到更好的人啊。

　　后来她死了。
　　她死的时候他就已经放弃这个世界。

　　他想保护她的时候没能力好好保护她，但他总得把那些欺负她的人欺负回去。

　　......

　　他做了一个梦。

　　梦中的他走过一座古老的桥，桥下是幽暗的河水，水面上漂浮着零星的灯火。桥上站着一位老妇人，她的面容模糊，但可以看出她的眼中带着几分忧愁。

　　老妇人递给他一碗浑浊的汤。

　　他问：“可以不喝么？”
　　老夫人说：““不喝不能走。”

　　他犹豫着看着怀中的一枚兔子戒指，问道：“这个可以带走吗？”

　　老妇人叹了口气，忧愁地看着他：“理论上是不可以的。”

　　他看了看戒指，又看了看汤。
　　最终，他将戒指轻轻放回怀中，然后端起汤碗，一饮而尽。

　　随着汤的吞下，他的视线变得模糊。

　　.

　　梦里，他来到了一个陌生的世界，很多人要杀他，那其实无所谓。
　　但他再次遇到她，他很快就知道她是她，他知道她的一切小动作，他了解她的一切。尽管她没有认出他来。

　　他决心这辈子再也不要让她出任何事，他会保护她，他们会好好的，过完一生。

　　从前她说他偏执，其实是的，他就是这样。

　　与她创造的回忆是他一生中最幸福的回忆。
　　她是他永远的挚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