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意如旧》点语润墨

8、曾经（二更）

　　夜深人静，她做了一个梦。

　　她梦回到了那个繁华的都市，夜幕低垂，万家灯火与霓虹交织出现代都市的璀璨画卷。高楼大厦如同钢铁森林般耸立，窗户间隐约透出的光亮，像是星河中闪烁的繁星。街道两旁，红绿灯在错综复杂的路网中冷漠地指挥着车流，是这座城市永不疲倦的心脏，以它们自己的节奏，无声地支配着这里的一切。

　　熙熙攘攘的人群在高楼的阴影下匆匆穿梭，每一个路过的身影都背负着各自的故事。在这个光怪陆离的夜晚，他们的脚步急促，脸上的表情或焦虑或漠然，是这个时代快速节奏和不断攀升的生活压力的真实写照。

　　她静静地站在人潮汹涌的街道旁，目光跟随着远处匆匆赶来的少年。

　　尽管岁月匆匆，她依旧愿意称他为少年，因为在她眼中，他始终是少年模样。

　　女性似乎总是比男性更早地迎来岁月的痕迹，不过二十多岁，就已经能够清晰地察觉到岁月在她脸上留下的细微变化。这种变化起初是隐秘的，以至于只有她自己能够发现。但是被她捕捉到后，便以一种难以想象的方式扩张蔓延，就像是结丝的蛛网。

　　“你迟到了。”她说：“怎么，分个手也要迟到么？”

　　他眼中满是无力和疲倦，“一定要这样么？”

　　“我累了。”她说。

　　“你总是这样，每次都把简单的问题复杂化。”
　　他的声音里满是无力和疲惫，仿佛这场无休止的争执已经消耗了他所有的能量。

　　她看着他。他在她生活出现的时候，是她大一的时候，她还记得，那天下了场大雨。

　　这么多年，他容貌未变，还是她初见他时惊艳的样子。但生活这件事有趣就在于，随着时间的流逝，一切的新鲜感和皮囊会逐渐淡化，他们不再交谈了，他们彼此生厌。

　　吵架成了日常。每一次争执都像是在他们之间筑起一堵看不见的墙，让本已脆弱的情感更加岌岌可危。

　　已经累了，大家都累了。

　　他们都是普通人，毕业后不久就投入到了工作中，面对着生活的种种压力。她感受到了现实的重压，从就业的竞争到工作中的挑战每一样都像是一座山，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他们都无力改变什么，他说说，她也就听听。倒不至于多痛苦，吃一顿好饭，睡个好觉，偶尔觉得生活还是有可取之处，醒来又是新的一天。

　　“我们分手吧。”她看着他，平静地说。

　　能说出来，也是徘徊纠结犹豫过无数遍。
　　分手吧。
　　你不怪我，我不怪你。
　　我们各自生活，别把不幸归结于彼此。

　　感情有时候真的好脆弱，那时候也以为是唯一啊。陪伴很廉价也很珍贵，任何时候，那一段时间都是好的 ，在那段特殊的时间，怎样都是珍贵的回忆。但太累了，在生活压力各种矛盾重重面前，的确是听不到想要的回答。

　　......

　　梦里是醒不来的梦。

　　她回到了熟悉的校园。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小径上，给这个世界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辉。

　　是春天。
　　年年都会到来的春天。
　　而她在这个春天遇到他。

　　她穿着穿着蓝色的裙子，轻盈地走在幽静的小路上。

　　他骑着一辆摩托车出现在她面前，微风将他的发拂起，将他俊朗的容颜映衬得更加耀眼，他的笑也是这样。

　　他们是不同专业的学生，每天都有各自忙碌的课程，但无论多忙，他总会抽时间来接送她。
　　他们一起去吃饭，食堂的菜便宜好吃。

　　他们一起走在校园的小径上，两人并肩而行，他总是主动牵起他的手。

　　他们停在图书馆外后山的长椅，这里正是他们初次相遇的地方。他们聊起过去，聊起未来与梦想，忽然，他低下头来，在她唇上轻轻落下一吻。

　　她颤住了。
　　他凝视她。
　　眼底是湿润的爱意。

　　实习的时候，他们终于搬进了狭小却温馨的出租屋。墙壁上的粉刷早已剥落，地板也有些松动，但这些都无法削弱他们对未来的憧憬和希望。每当夜幕降临，忙碌了一天的他们回到这片小天地，总能感受到一丝温暖与安慰。

　　她做菜，他在一旁帮忙，小小的厨房挤进了两个人。

　　那时的他们，还怀揣着希望和梦想。虽然生活匆忙心累，但他们始终坚信，只要有爱就可以是实现一切。他们手牵手走过大街小巷，有时会走进那些金饰店。他总是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以后挣了钱，我给你买最好的。”

　　她总是笑得眼睛弯弯，“好啊。”

　　很多时候，他痛苦于没有在最好的年龄给她想要的一切，也为自己没有年少有为而深深自责。他开始更加拼命地工作，每天加班到深夜。

　　疲惫之下，他们的矛盾越来越多，人在自己疲惫忙碌的时候，很难给予另一个人很好的情绪价值。
　　他们很久没说过爱了。

　　后来，他做到了世俗意义的成功。
　　后来，他们分手了。

　　他们认识这么多年，对方起床时习惯的小动作知道，不开心时的沉默知道，软肋知道，底线也知道，但也的确知道对方哪里痛就往哪里戳。

　　他们曾经以为，那段岁月里的陪伴是独一无二、无法取代的珍贵记忆。但在生活压力和各种矛盾重重面前，他们终究听不到彼此真正想要的回答。

　　......

　　她死了。
　　没想到是这么普通的死法。

　　一辆失控的迈巴赫如离弦之箭般冲破夜色，疯狂地朝人行道上的人群驶来。它的速度如此之快，以至于旁观者只能感受到一阵风和模糊的影像。人们的尖叫声在空气中凝固，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滞。

　　她忘记了尖叫。
　　这一刻时间凝固，她看见他，已经分手了的，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他朝她奔跑过来，她听到他的叫喊，

　　她听不到了，那辆疯狂的车直接将她撞飞！

　　“轰！” 尖叫声划破了夜空，但这辆车并未停止，它再次冲向人群——

　　她看见自己漂浮在空中，仿佛灵魂脱离了肉.体，俯瞰着地面上的一切。

　　她看着那辆疯狂的车已经远去，只留下血腥的惨状和人们惊恐的尖叫声。
　　她看着她躺在血泊中，旁边是那个崩溃的男人，他跪在地上，痛苦地抱着头，不停地喊着她的名字......

　　......

　　后来。

　　肇事者的父母赶往警察局。
　　他们神情冷漠、步伐匆匆。

　　她看见自己的母亲站在一旁，脸上写满了难过，但眼神却透露出一种疲惫和无奈。母亲正与肇事者父母商量赔款事宜，对方提出了一笔不菲的赔偿金。

　　“这笔钱可以解决很多问题，也算是给你们家一个交代。”肇事者的父亲沉声说道。

　　她的母亲轻轻叹息了一声，似乎已经接受了这个现实。
　　“我们没有选择，”母亲低语道，“生活还要继续。”

　　而她的父亲则颓丧地站在一旁，一言不发。他那憔悴的面容显示出深深的痛苦，但更多的是一种无力感。他应该也很难过，但他知道，这个世界不会因为任何人的悲伤而停下脚步。

　　他们很早就分开了，这个女儿很早就独自生活，如今他们都有自己的家庭，还得去生活。

　　然而，有一个人不同意这样的安排。

　　在场的人群中，她看到了自己的前任，他正在那里争吵，声音嘶哑且愤怒。

　　她从未见过他脸上有那么崩溃愤怒的神情。

　　他愤怒地砸掉了一切。
　　那种绝望让周围的人都感到恐惧。

　　漂浮在空中的她发现自己很平静地看着这一切，没有悲伤也没有太难过。
　　仿佛这一切与她已无关，只是一场无法改变结局的烂俗剧。

　　她知道自己会被忘记，如今即使有人不舍，即使有人难过，也会随着时间渐渐淡忘，直到最后一个人忘记她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