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次着陆》袁润润

32、第 32 章

　　B大校区很大，早期政府在这里划了一大片土地用来建设高校，几十年后把这几所学校进行合并建成综合性大学，夹在其中的小湖心公园被保留了下来，附近的很多街坊学生都会过来游玩。陈明之他们从旁侧路过，便一起过去坐坐歇息一会儿。
　　有小孩在玩泡泡机，大大小小的美丽泡泡一个个乱跑，他开心地追逐，吸引了其他小孩一起加入，一侧的家长们拿着小外套和零碎小件，边站着交谈边紧盯着小朋友的一举一动。
　　和陆堂坐在一起放空不稀奇，稀奇的是五年后，他们依然坐在一起防空。
　　“我小时候，妈妈都不让玩这个，她说容易被吃到会中毒。”
　　“姚姨很谨慎，我到现在也没有玩过这个。”
　　“要不要现在玩一下？”陈明之指了指远处的小贩，眼睛眨了眨。
　　“想玩就去吧，我不用，长大发现，也就小时候才会渴望的。”
　　他噢了一声，并没有动作，当然要两个人丢脸才不会尴尬啊，这么大一个人独自去小孩堆里玩泡泡机，又不是白雪公主和小矮人，活脱脱属于社会性死亡现场。
　　在陈明之无聊地戳飘到他们这边的泡泡时，陆堂的情绪不知为何，似乎很低沉。
　　“下雨的时候，我总会想到爸爸，可是他明明是在晴天去世的。”
　　一提到陆父，世界好像变得安静和缓慢，不远处的人群好像消失不见，天空也变得灰沉沉，陈明之正襟危坐，等待陆堂继续叙述。
　　“我很后悔他在世时，自己那么叛逆，他这一生吃了很多苦，还没享什么清福就走了。在外公住的地方，离树林不远，房间的窗户是开放的，老是有一只布谷鸟飞到窗台叽叽喳喳的，停在那儿不走。”
　　“是不是被人喂过，但是脑子小，记错了地方？”
　　“应该是，”陆堂低低笑了，眉目温柔，“你不知道，那只鸟是深蓝色的，脖子上那一圈是深蓝色，特别像爸爸经常系的那条领带，应该是我还在初中的时候。在窗台上放了鸟食和水后，它也没刚来时那么吵了，有时候还会落在我的手臂上，有时候我把窗关小了，它就会笃笃地敲窗，待得不长，突然有一天就没再来过了。”
　　“又迷路了？”
　　“可能吧，后来管家说生物有灵，或许是爸爸放不下我，叫它来看看我。”
　　“但这几天……我之前从未试想过爸爸当时的心情，他一直陷入晕迷。如果他是清醒的，应该很痛苦、不甘心、舍不得，病痛总是煎熬难挨的，眼睁睁地看着生命流逝却无能无力，还有很多嘱咐保护要告诉妻孩却开不了口，他还有这么多牵挂却不得不离开……”
　　陈明之拍拍他的肩膀，想宽慰陆堂，逝者已矣，生者如斯，但无论说什么都很苍白无力。

　　俩人在小湖心公园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来玩耍的小孩换了一茬又一茬，有些小朋友尖叫个不停，有些则安静地站立一旁，时间过的很快，不知不觉呆了一个下午，直到傍晚开始起风，陆堂提出送人回家。
　　陈明之原本想要邀请他一起去吃个饭再回家的，但是考虑到他现在的心情或许仍是悲伤的，便打消念头了。
　　“额，你要不要进我家坐坐？上次可乐好像闻出你的味道了，妈妈她也挺想你的……”
　　“动物有灵性，”听到可乐，陆堂也微笑起来，“下次吧，突然造访怕吓到人，下次我先约好。”
　　上次说没带礼物，这次变成怕吓人，三过家门而不入吗这是？

　　陆堂习惯性揉揉他的脑袋，给抿嘴把不开心写在脸上的人顺毛，欲言又止，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
　　“你晚上回家休息吗？我每晚都会到前面的公园，如果碰面了可以走一走。”
　　“嗯，回家的！”不假思索地说好，他仰起头，月色笼罩着眼前的人，轮廓柔和，然后他眨了眨眼睛，“你是去打球吗？”
　　陆堂并没有直接回答，推开门让他进去，轻笑着说了句机灵鬼。
　　不怎么在线上聊天，单凭默契和个人自觉，约定好一个地方见面，莫名有种古老的车马邮差时期期待感。
　　第二天果然在家附近的那个公园找到陆堂，他没有打篮球，只是静静地看着下面的男孩运动流汗，陈明之悄悄地从后面溜过去，然后吓了一下他，显然并没有吓成功。
　　“万一我不来了，你怎么办？”
　　“我就等在这儿，你会来的。”
　　闻言陈明之心里美滋滋的，然后灵机一动，大胆地说：“今天给我讲你出国后的生活，是个命题作文。”
　　“要悲惨的，还是开心的？”陆堂眼底带笑，宠溺地看着他。
　　“先悲后喜吧，最后是团圆的大结局。”
　　“特别惨的事情，好像没有，预估到的阻碍不算吧，那应该是要处理的一个状况。有一次生病了，那时候刚刚和外公吵架，跑出来一个人住，也是公司最早期拉融资并不顺利，然后太累了就发烧，但是还有事做忍了一天去医院，说是重感冒差点得肺炎，就一个人打吊瓶，一个人去缴费，回到家又开始干活，快两个星期才好。”
　　“那你当时好全了吗，没有留下后遗症吧？”
　　“好了，”陆堂看他紧张兮兮的，腹黑地补充一句，“其实生病不惨，但我猜你应该会心疼这个。”
　　陈明之好一会才反应过来，他这是在撩自己吗……这还是之前高冷的陆堂嘛……收拾好害羞，坦诚地四目相对，把心里所想全盘托出，“你的每一件事，我都会替你心疼或者开心的。”
　　“那我说开心的，回到B市和你遇见，我很开心，比我的计划提前了很多。”
　　陆堂轻轻拥抱住陈明之，目光认真而坚定，“过去的事情，发生了就过去吧，我喜欢你的，陈明之。”
　　直到送到家门口，陈明之还有些晕乎乎的，突如其来的表白，与多年前的那份心意遥遥呼应，好像在做梦一般不真实，原来陆堂也喜欢自己，好顺利啊，他都做好要经过一波三折抽筋换骨的准备了。

　　临别前，两人在门口依依不舍，今晚的月亮被云雾朦朦胧胧地掩藏着，陆堂被月色映照得白皙如玉，奇怪，他平时也没这么好看啊，难道是自己被告白冲击后滤镜加成爆表了，而且心脏一直在怦怦跳，某些情绪简直要满溢而出。
　　最后又是陆堂眼里含笑，把门打开，将呆呆的人轻轻推进去。陈明之站了许久，连可乐跑出来也毫无察觉。

　　——关跃，你一直说我苦恋的那个人，晚上和我告白了。
　　——恭喜哇，终于解开误会！
　　——简直令人难以置信……
　　——少见多怪，两个互相喜欢的人，在一起就是如此顺利，因为全世界都会为他们助攻。有件事情，惊天大事，你知道吗？
　　——什么事情？不知道
　　——陆堂，你还有印象吗，他居然死了！
　　陈明之原本是躺着玩手机的，看到这个消息，重新坐起身，一字一字反复阅读，他们晚上才见过面，这件事也太奇怪和无法理解，可是没有会拿生死开玩笑的，陆堂已经死了！？
　　“关跃，你刚刚说什么，陆堂他怎么了？”
　　“我刚开始也不相信的，回到B市正好和沈宁聊了几句，她告诉我的。沈宁她在北京念书，陆堂分公司不是也在北京组建嘛，她认识的学姐参加了，然后学姐今天发朋友圈，缅怀和纪念陆堂。然后沈宁就去详细问了下，说人是去滑雪遇到雪崩，意外去世的，有同行的，但是他受的伤最重。”
　　“滑雪？雪崩……”简直是晴天霹雳，陈明之难以接受事实是这样。
　　“是啊，意外发生了，你们还有联系吗，节哀顺变。”
　　过一会，关跃发来了一张朋友圈截图，头像不认识，应该是沈宁学姐的，上传了两张图片，灰白色的鲜花束和人群里抓拍的陆堂讲话侧面。
　　内容是感慨这么优秀的才俊被意外夺去生命，仿佛见面还在昨天，意气风发前途无量，最后祝他一路走好。看日期已经是几天前的事情了，陆堂很低调并不是大人物，新闻并没有报道，再加上他高中出国和很多人关断了联系，陈母也和外公一家变成陌生人，要不是沈宁，陈明之估计现在也不会知道。
　　可是这两周他们明明碰见过很多次，还能清醒地交流，如果真正的陆堂已经逝世，那现在这个是谁呢？

　　陈明之的太阳穴突突刺跳，大脑飞速转动，找到沈宁的电话给她拨过去，压抑住紧张变调的声音，尽量听起来很平静，和她简单打过招呼，直接开门见山询问事情经过，不管对方如何感想。
　　“唉，天妒英才啊，雪山那边很少出现意外的，但是好像是天气出现了问题还是怎么的，学姐也不太清楚，陆神被搜救出来后，抢救了一个星期多还是没有留住。我去问了学姐，说陆堂的追思会这两天召开，国外那边的团队都会去参加，其实我和学姐也是想去的，但是一时半会很难拿到签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