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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Chapter3 ...

  •   时间在英军的消极抵抗中来到了1942年。陆地上的战斗同样呈现一边倒的态势,山下奉文仅用55天就占领了整个马来半岛,英国陆军的机械化部队在马来西亚炎热的丛林里毫无用武之地,被日军灵巧的自行车闪电战击溃。之后英军撤退到新加坡,又被日军围城,彻底成了困兽之斗。

      2月,英国远东舰队总司令菲利普斯宣布撤军。持续了3个月的马来亚战役,以英军的彻底失败而告终,曾经睥睨全球的皇家海军,如今在东南亚却意外地咽下了失败的苦果。

      回到英国之后,他被重新编入本土舰队,参与对德作战。

      之后的三年,他参与了护航横跨大西洋的商船编队,在利物浦港的晨曦里与灰猎犬号遥遥致意;也曾加入北非登陆战,在直布罗陀海峡的狂风巨浪中遥望马耳他;后又投身于举世瞩目的诺曼底登陆,亚眠的钟声提醒着他度过了最长的一天。

      皇家海军在之后的战役中才得以重现曾经海上霸主的实力和水准,那些沉没在东南亚深海中的残骸和生命,曾经无奈宣布撤退的命令,伴随着战火硝烟和戎马倥偬已然变得极其遥远。

      1943年秋,他在意大利战役中腿部负伤,被送到佛罗伦萨北部山区治疗。整整一个月的时间,每日便是无所事事地躺在床上,护士按时来给他送餐、换药,除此之外别无他事。后来能勉强下地活动之后,他在橱柜里找到一部老旧的收音机。

      他翻来覆去地搜索了所有能收到的频道,包括BBC、意大利国家电台、德国国家广播公司以及许许多多的地下电台,如波兰流亡政府和法国抵抗组织设立的频道,夜以继日地呼唤民众起来反抗法西斯的暴政。

      经过几日的收听,他有些意外地发现德、意两大轴心国同样设立了针对英美士兵的宣传电台,节目内容也和「零点时刻」大同小异,无外乎是温柔声线下的心理攻势,瓦解士兵们的战斗意志。

      年轻的英军少校靠在床板上,望着窗外院落里的一棵被月光照亮的山毛榉,在似曾相识的深夜背景音里想起了那位化名Sherry的日本女播音员。尽管他不死心地尝试了许久,也没有能够在这个欧洲中部国家收听到他最心心念念的那个节目——更准确地说——是最心心念念的那位播音员的声音。离开东南亚几近两年,不知道她现今过得怎么样,还在为日军工作么?想得残酷一点,她是否还活在这世上?

      几年过去,太平洋战场的局势已然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曾经不可一世的日本海军如今节节败退,在莱特湾海战后彻底失去了制海权,不知道「零点时刻」现在是否还能像当年一样大肆宣扬日军的胜绩。

      历经了太平洋战场的四年烽火之后,1945年终于在全世界的翘首以盼中来临。

      美军的两枚原子弹加速了日本投降的步伐,9月初,在东京湾的“密苏里”号上,日本正式签署了无条件投降书。之后,美军上将麦克阿瑟飞抵东京,着手开始处理划分日军受降区域和驻日占领军调配的相关事宜,苏、英、中的有关代表也先后来到东京参与商榷。

      白马彼时的军衔已升至中校,作为曾经直接参与对日作战的人员之一,加之其强烈的主观意愿,被准许同诺斯科特中将一行前往东京。

      抵达之后他们被安排住在帝国饭店内,几天后的庆功酒宴上,他偶遇了在美国海军军官学校进修时的好友哈尔西,后者如今已经是一名上校了。

      两人重逢皆是惊喜,哈尔西问了白马此行的目的,接着又神秘兮兮地说自己负责的是一项全美海军密切关注的项目。

      白马问他方不方便分享,哈尔西挑眉问他是否知道“东京玫瑰”。

      他怔了一秒。

      之前就听闻麦克阿瑟抵达东京后下令寻找「零点时刻」的女播音员们,这也是自己来到东京之后一直费尽心思想寻机打听的事情,没想到如今却得来全不费工夫。

      “既然你这么问了,”他斟酌着用词,“41年底的时候我在马来亚待过两个月,也听过这个节目。”

      哈尔西闻言揶揄地笑:“怎么样,有没有被东京玫瑰们迷得神魂颠倒?”又附在他耳边说了句不登大雅的调侃话语。

      白马轻咳一声把身子往后仰。

      “所以那些女播音员的踪迹有下落了么?”

      “目前找到了五个,关在横滨援护所。”哈尔西摩挲着酒杯,慢条斯理地说。

      “关起来了?”他十分意外,脱口道,“没有施刑吧?”

      “那不至于,毕竟麦克阿瑟还是很怜香惜玉的。”哈尔西说着瞟了他一眼,“你看起来很关心她们的样子。”

      “呃,”他察觉自己表现得过于迫切,情急之下道,“我有个朋友在《泰晤士报》工作,一直想采访这些女播音员。”

      “也在东京?”

      “没,但是一旦收到消息,相信他会很有兴趣。”白马微微压低声线,“所以,方不方便安排一下我同她们的会面,汤姆?”

      最终在两罐黑鱼子酱和一盒帕塔加斯雪茄的诱惑下,哈尔西和他约定第二天下午进行会面。

      次日是个难得的晴天。他从林荫道上走过,远处是横滨援护所错落有致的木制平房。头顶茂盛的梧桐树冠间日光影绰,偶尔有一两枚黄叶,悄无声息地落在肩头。

      他让卫兵通报了一声,哈尔西出来把他带到自己的办公室。

      “这是目前关押的五位‘东京玫瑰’的个人档案,你看看哪个比较有挖掘的点。”哈尔西把一摞文件放到他面前,“要我说,那肯定是Sherry了。”

      白马猝然抬头,一瞬间如遭电击。

      真的这么巧么?来之前他一直处于天人交战,一方面是希望Sherry也在其中,那他便一偿夙愿得以一见;但另一方面,他也抱着她可以免于战后的惩处和追究,过上安宁生活的希冀。

      但如今,命运已经替他完成了这个选项。

      他的手指不自觉地轻微颤抖,翻开了那本档案。

      率先映入眼帘的照片上赫然是欧美女性的样貌,茶发蓝眸,轮廓深邃。他瞬间甚至疑心搞错,难以置信地端详了好几秒,抬头看向哈尔西,后者耸耸肩,摆出一副“我说吧”的神情。

      再次低头,他终于看到了她的日文名:宮野志保。

      混乱的气息阻塞在胸口,一瞬间连呼吸都变得困难,只能机械地、一目十行地看下去。

      与他之前的猜测相似,她果真是个不平凡的女人。

      十几岁便被父母送往美国留学,大学期间攻读生物化学专业,硕士毕业后接受了母校的邀请,成为一名年轻的副教授。1941年末回国探亲时适逢太平洋战事全面爆发,日美交恶,她被困在了本土。

      “她的父亲是一名陆军少佐,在缅甸作战。当时日本军部以她父母为要挟,想强迫她去研究细菌武器,遭到拒绝之后他们安排了一场事故,导致宫野厚司死亡。”哈尔西在他对面坐下,点燃了一支雪茄。

      “本来日本军部还想对宫野志保本人动手,毕竟这样的人才一旦外流就是便宜了敌营。当时人已经押到巢鸭监狱了,所幸参谋本部有个课长是她父亲的老朋友,动用了不少关系从中斡旋,才保她不死。”袅袅升腾的烟雾隔绝了双方的面容,也恰到好处地掩饰了白马此时的失态神情,“代价是出任「零点时刻」的播音员,每天报道那些连篇累牍的鬼话,也是对一名科学家相当大的折辱了。”

      他沉默着,脑海中一时有太多的画面和语声翻蹈而过,却不知要作出何种取舍。他沉痛于她失去亲人的噩耗,愤怒于她遭受过的那些非人待遇,后怕于差一点她就香消玉殒,敬佩她在如此屈辱的境遇依旧不遗余力地阐明态度……思绪纷乱汹涌,恍然间仿佛重回西西里登陆的那个清晨,那些被猝然告知的惊天秘闻如同冰冷彻骨的海水兜头扑面而来,而他被寒意攫住,无法思考,心神俱骇。

      回想起来,她的节目里除了被强制要求播送的那些战事报道,竟是从未说过那些煽动美军的话语、宣扬军国主义的言论,更多的则是音乐和诗歌,名胜与传说。那些在他听来原本以为只是个人审美的娓娓介绍中,暗藏了太多晦涩难言的情感和等候。她毅然在遍布利刃与岩浆的绝命舞台上起舞,是要有多强大的意志、坚定的信念,才能做到这一切?

      “这些女播音员,最终会怎么处理她们?”他闷声问道。

      “最初处置方案的结果是发配去北海道做苦役。”

      “是不是疯了?”白马气得起身,“她们中的绝大多数本身就是被日本军部强迫的,现在战争结束了,为什么还要为难她们?”

      “你别急嘛,我话还没说完,”哈尔西拍了拍他的肩,“后来根据战后计划委员会的重新商议,她们被允许留在本州,但要从事三年的劳作。”

      “不能离开日本?”

      “对,除了户栗郁子。她是美国人,要带回去以叛国罪受审。”

      “如果我想安排宫野志保离开,是疏通你这边就好还是会惊动麦克阿瑟?”他沉着气,缓慢地问。

      哈尔西被他直白的询问惊住,斟酌了片刻才说:“目前还处在强制扣留和讯问的阶段,麦克阿瑟还是会时常关注;等这阶段结束之后,相信他也不会再有兴趣过问了。”

      他抬头看向面色不豫的故友:“如果你真的决心保她出来,我建议还是向令尊提一下这件事。”

      白马没再说话,回身拿起军帽戴上。

      “那么,请带我去见Sherr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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