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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不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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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豁,你一个点头哈腰、端茶递水的过气明星还英雄救美来了?”熊多士像头狗熊从鼻子里喷气。
郑希恩脸上挂着不以为意的笑:“最近成欢董事长还理睬你么?怎么她今晚没来?”
熊多士本已做好了誓不罢休的打算,哪知一听到这个名字就蔫儿了:“你……你怎么可能认识成董?”
郑希恩轻蔑地瞧着他:“成董直到最近还在向我递橄榄枝,我跟她的交情可不一般哪,你连这都不知道?”
熊多士面露惊恐:“这……怎么可能……你要是能搭上成董的车,怎么还会在这里卖乖讨巧?”
郑希恩眸中寒光一闪:“信不信由你,但你今晚惹了我不高兴,《认栽》那部戏的制片人,你就不用当了。”说罢便要转身。
他连这等内幕消息都知道,熊多士惊疑不定一瞬,蓦然扯住他手臂:“我道歉!你别搞我啊……我道歉……”他现在又是三高又是肾结石、尿结石,可以说是一身病痛,属实经不起被迫离职的风险。即使他不完全相信郑希恩所说,但以防万一,他还是投降算了。反正他本身也不是什么有骨气的人。
郑希恩声若寒冰:“松手。”
熊多士惊得一跳,立时松开手,好似方才抓着的是烫手山芋。也不知是脚下打滑还是腿软,竟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
“我错了大哥,真错了,刚刚是我咸猪手揩了这位小姐的油,我还死不认账,我自扇耳光。”左右开弓各扇了一巴掌,“两位行行好,我再也不敢了。”
旁观者们都不禁咋舌,这也忒不要脸面了,好歹是有身份的人说跪就跪。往常不是没听说过他的名号,基本都是围绕此人豁的出去的事迹。今日一见,果不其然。
郑希恩望向昱希:“怎么说?”
昱希:“算了。”她大人不记小人过。
熊多士极其忐忑的心这才定了一定,望向昱希的眼神充满感谢,瞧他晃动的滚圆的上半身,竟像要当众磕几个头以示感激。
搞出这么一场闹剧,郑希恩属实没心情再待下去,可昱希却不肯走。一旁有个昱希见过的某集团老总起哄说:“小美女气性还挺大,有气魄有胆气,我看好你。”
昱希强忍心头的窘迫与不适,暗暗拦住又要发作的郑希恩,勾起标准且职业的微笑说:“秦总过奖了,我哪里敢当。”
秦斯明笑容轻佻,摇晃了一下酒杯:“这酒光喝没意思,要不你到台上唱首歌给我们助助兴?”
昱希立刻在郑希恩眼下说:“别闹,不然我会生气。”随后重新挂上微笑,“我这五音不全的破嗓子,哪敢献丑啊。”
秦斯明笑说:“《小酒窝》怎么样?”
昱希:“我是真不行。”
“欸。”秦斯明一手搭在座椅背上,“别说自己不行,就是吼一两嗓子也没什么,又不要你唱出海豚音。”
昱希职业假笑:“那……我来首英文歌行不?”
秦斯明懒洋洋地:“随你,我都可以。”
昱希随即就要走上舞台,郑希恩拉了拉她的手,昱希压着声音说:“挣钱,不寒碜。”
郑希恩:“……”
可她是为了给他拉资源。
昱希从容自若地走上前方展台,随意发挥唱了首《just one last dance》。也就普普通通ktv选手的水平吧,主要这首歌是她熟悉到不用看歌词,只要不飙高音就也不容易走音的一首歌。她忽略众人凝聚的目光,更不去计较那些拿她当小丑或是个笑话的眼神,尽情一唱。恬不知耻地说一句,她把此刻站在台上演唱的人幻想成了原唱,由此得到一种神灵附体的力量,台下除郑希恩之外的所有人都变做了虚影,而郑希恩的存在,只会让她越发心定。
她突然觉得,人生在世,除了生命与心之所系,没有什么豁不出去的。
原本郑希恩极其地不情愿,看到她无所谓的样子也只能暗暗忍耐,再到她浑身绽放出自信自在的光芒,虽非妩媚多姿,但胜在洒脱随性,不紧张扭捏,洋溢着一种别具一格的动人光彩。郑希恩忽然就不揪心了,也同样变得悠然自如起来,好似神魂都随她飘扬。
这一刻,他对昱希的爱达到顶峰。
一曲唱罢,昱希深深鞠了一躬,怡然自若地走下台,众人并不热烈地鼓掌,昱希也不在意,径自去到秦斯明面前。秦斯明犹在敷衍地抚掌轻笑,昱希也不问他如何,只笑说:“秦总听惯了天籁,定是瞧不上我这破锣嗓子,但看在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将来秦总有什么项目,可要记得我呀。”
言下之意是:你满不满意是你的事,反正你让我唱我就唱了,你一个集团老总,总不好意思连点辛苦费都不给吧?
秦斯明笑得十足散漫:“当然。”回转身继续喝酒了。这个意思也很明显了,他压根就不当回事。
昱希也不感到愤慨,接着做她认为对的事,去到一旁预备再度拎起酒壶,却被郑希恩按住:“算了。”
昱希垂眸:“不坚持到底,怎么知道有没有用?”
郑希恩沉默不言,昱希对他笑一笑说:“又不是什么很辛苦的事,没关系的。”
这哪是辛不辛苦的问题啊,他是怕她觉得丢人。
可昱希都已经说了啊,挣钱,不寒碜。
昱希:“我们一起吧。”
郑希恩仍在纠结,昱希已扳开他的手,准备去倒酒,却在一转身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任倾时?他怎么会到这里来……他刚刚明明还不在这里……不对,他什么时候来的?
之后她就会知道,有人把她当太献唱的片段发到了网上,虽没有多高的转发量和点赞吧,但浏览量还是挺高的。
昱希愣了愣,任倾时带着一脸怒气大步朝她走来,昱希措手不及,正要躲闪,任倾时却揪起了郑希恩的衣领,凶神恶煞地说:“你真不是个东西。”
这么没用的男人,他也不是第一次见了,可偏偏昱希要对这种没用的男人死心塌地!
郑希恩随手推开了他:“你发什么神经?”
任倾时:“如果不是为了避免给你涨热度,我是不会放过你的。”他眉目依旧,但穿着成熟了不少。方才他是以何种神情看待昱希的,昱希已不得而知了,昱希只知道此刻他俊秀的脸上堆满了怒气,像一只暴走的年轻狮子。
在他转身之际,昱希与他对视了一瞬,只一瞬昱希便看出他的“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可这是昱希自己的选择,她自己都不觉得有什么,又何需他人干涉,包括任倾时在内。
昱希并不为今晚的事而心虚惭愧,只是有些不知如何面对昔日旧主罢了。任倾时也感觉得到自己的痛心与哀伤不被珍惜,再者这一切皆是他一手造成的,他又有什么面目教训他们。
任倾时忽然不明白自己究竟意欲何为了,他的目的似乎已经达到,他却不感到痛快,只感到无助与凄凉。像个用闯祸来引起爸妈注意的孩子,爸妈却只顾着吵架而仍没有多看他一眼。
他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宴会厅门前,什么都没留下,就像不曾存在过。
郑希恩冷冷看着他突然地来突然地走,原本他可能自己都觉得自己不是个东西,但经过任倾时这么一提点,他反倒觉得自己才是那个正常的,最配得上昱希的人。如果昱希想要的只是衣食无忧,他早就可以满足昱希,可昱希想要的是一起努力克服困难,想要事业上的成功,那么他就是唯一理解她的人。
他们一起在这名利场上坚持到了最后,他人推杯换盏,他们迎来送往;他人举杯痛饮,他们弯腰躬身。不知欢笑结束后,会有几人记得他们,人群散尽,只剩杯盘狼藉,酒气臭气混聚一堂,腌臜满目。
昱希脸都笑僵了,肩酸背痛,双腿虽疲乏却坐不下去,只觉得如果坐了就站不起来了。
“走吧。”她终于能挽住郑希恩的手离开这么个秽气的地方。
“如果我能给他们带来收益,我们就不需要做这种效用微乎其微的努力。”郑希恩惭愧地说。
可现实是残酷的,恶性循环的。有机会才能体现价值,有价值才会有更多的机会,反之亦然,所以从零开始是最难的。
“那不是需要机会嘛,”昱希看得很开,“比起这种话,我更希望听到你说……”
郑希恩望向了她,原以为她想听到的是情话,“爱你”的话都已等在了嘴边,却不料她说——
“明天请我去按摩。”
郑希恩:“……”
昱希撒着娇说:“好不好嘛,我今晚真累得够呛,浑身都可难受了,我想做个全身的按摩。”
郑希恩沉默片刻,微微扬眉:“要不我给你按?”
昱希冷不丁打了个激灵:“那还是算了。”
郑希恩饶有意味看她:“为什么算了?”
昱希因今晚陪了几杯酒而脸微红:“不为什么。”
郑希恩勾起点真心实意的笑:“那我请你按,咱俩能一个房间么?”
昱希:“那多尴尬啊。”
郑希恩:“不是有那种双人按摩吗,专为情侣设计的。”
她还真没试过。
昱希:“为什么要按那种?”
郑希恩沉吟片刻:“因为……我不喜欢一个人待房间里。”
昱希立刻反驳:“房间里明明还有按摩师,哪里你自己一个人了。”
郑希恩发觉了自己言语中的破绽,却面不改色:“抬头看不到的除外。”
昱希:“……”
郑希恩再接再厉说:“你不觉得那样挺恐怖的吗,毫无防备,任人拿捏。”
昱希:“不觉得。”
郑希恩顿了顿,昱希又说:“我早都习惯了,要是觉得恐怖我就不会隔三差五地去刮痧拔罐了。”
郑希恩更长时间的沉默下来,忽然就变得十分颓然,昱希见他突然不说话了便侧过脸去看了看他:“怎么了?”
两人这时已走到停车场,停步于前往取车的路上,昱希见他脸色灰暗,不由得关心询问:“哪里不舒服吗?”
郑希恩沮丧地摇了摇头:“身为你的男朋友,我居然连你经常去刮痧拔罐都不知道。”
昱希:“……”
“主要我一般穿得都比较严实。”
郑希恩:“我不管,以后都要带我一起去。”
“……”
昱希讪讪地无法回应,这时他们方才所出的电梯厅内走出一堆人,被围在当中的是一男一女,女生宛如娇花被个霸道总裁拦腰抱着,昱希忙拉着郑希恩退开两步,给他们这伙人让道。
昱希无意中透过间隙望见那个女生白皙胜雪的脸庞与鲜红的唇,她表情中带着淡淡的幽怨,两边额角各有一缕弯曲的碎发耷拉在她两边颧骨上。她像公主一样圣洁美丽,又像琉璃一样斑斓易碎。尘埃都舍不得落到她身上,世间所有的不美好都要敬而远之。
昱希忽然就呆住了,“公主殿下”的身影皆被遮蔽,且渐行渐远,她却久久不能回神。
郑希恩伸出手掌在她眼前晃了晃:“看什么呢?”
昱希眼也不眨地说:“完了,我不想努力了。”
郑希恩:“……?”
昱希:“我心里不平衡了。”
郑希恩:“怎么?”
昱希瘪了瘪嘴:“我注定只能是衬托她人的绿叶吗?”
郑希恩:“不啊,你是我的归宿。”
……
昱希呆了呆:“你是不是把话说反了?”
郑希恩:“没有啊,我很认真的说。”
昱希:“可我累了,连路都走不动了。”
郑希恩背向她,微微下蹲:“上来,我背你。”
昱希愣了愣:“不好吧。”
郑希恩又重新站直面向她:“你羡慕那个众星捧月的人吗?”
昱希发自内心地说:“羡慕啊。”
她以为郑希恩会说,他早就体验过了,感觉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好,因为众人的追捧与注目往往也是一种枷锁和束缚。那个时候的他有多不自由,有多迷茫无助无人能懂。
可郑希恩说的是:“那就没办法了。”
昱希微微愕然,他说:“那我只有加倍努力,带给你最好的生活了。”
昱希感动不已:“这可是你说的,不能反悔。”
郑希恩笑了笑说:“放心吧,虽然不知道能不能成,但我会好好努力的。”
“嗯。”昱希抬高双臂,“背我。”
郑希恩无奈而又宠溺地瞧她一眼,省略了一句“刚刚让你上来不上来”,重新背对着她微躬身,昱希尽可能轻地跳了上去。然而郑希恩仍不免向下一沉,再直起身子前行。
昱希娇羞地问:“我重不重?”
“挺重的。”
“……”昱希低低地说,“会不会是你力气太小了?”
“可能是。”
“那以后多练练,别老在家玩游戏。”
“行,都听你的。”不跟老婆抬杠。
昱希趴在他背上笑了笑:“还有,别忘了明天要请我去按摩。”
郑希恩也笑了笑:“忘了你提醒我。”
昱希发觉他直接从负一楼走出去了,讶然地问:“车不要了?”
郑希恩:“刚想起来我没开车来。”
昱希突然就明白过来,他既然是来跟大佬们搞好关系的,肯定在出发前就想好要陪酒了,喝了酒还怎么开车,请代驾也麻烦,他更没打算过让她来接。
“其实我觉得,尽力了就好了。”
“什么?”郑希恩淡淡地问。
“尽力就好了,日子还是要开开心心地过,不是非要功成名就、飞黄腾达不可的。”
郑希恩蓦然一笑:“你能想明白就好,我反正是早就想明白了。”像他这种物欲低的人,对生活没太大追求,能和心爱的人在一起就好了。这已经是他最大的奢望,而这奢望已不再是奢望,他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再者他已然辉煌过,人生中的起起落落都体验过了,也过了年轻愤慨的时候,得与失,名与利都渐渐看淡了。还有爱他的粉丝,大概也都换了墙头,他只剩一点知名度而已。
这些,他一直不知该不该对昱希说,如果昱希不希望他这样淡泊无争,那么他拼尽一切也无妨。
昱希:“我是说尽力就好,不代表你可以摆烂不努力了。”
郑希恩含着笑说:“知道了。”
昱希:“怎么你嫌我啰嗦了?”
“没有。”
昱希:“那你这个语气是什么意思?”
郑希恩:“是爱你的意思。”
昱希:“……油嘴滑舌。”
郑希恩单手戴上了一个黑色口罩,虽然现在的他跌落谷底,但还是要避免被人瞧见。街长路远,夜寂而冷,秋风挽月星子照人,人生来孤独,遇见昱希那一刻大概是他这辈子最幸运的时候了。可惜当时意识得不够深刻,只好好好珍惜以后了。
昱希安安稳稳地靠伏在他背上,身心的疲惫都得以缓解,时间过得很快,他们好像认识了很久,可在一起的时间却那么短暂。她原本觉得人生漫长,可一想到哪怕他们能够长命百岁,他们往后余生都在一起,也不过短短七十年,她就觉得不够。
她这样容易满足的人,竟也会觉得不够,太不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