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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酒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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胃溃疡。
交到我手上的单子倒是能很好的解释我的厌食问题,只不过似乎光启市第一人民医院暂时无法检查出来为何我的痛觉迟钝至此,在医生狐疑和反复询问的反应中,我猜测我现在的内部问题如果换做正常人早就因为恐怖的绞痛而丧失了行动能力。
大夫疯狂暗示我应该出门左转去隔壁精神科,看我的眼神仿佛我下一秒就会因为毫无自觉的疼痛而当场晕厥,我委婉表达本人的谢意,并在身后护士长虎视眈眈的注视中乖乖起身去填写档案资料。
“没见到上次的小大夫呢。”
对不起,不能怪我没话找话,因为护士长看着我的眼神仿佛我不是那个可怜兮兮的患者而是个即将火烧医院的重大罪人,很快我就发现找了一个相当不合适的话题开口,已经上了年纪的护士长冷笑一声,将手里的调制乳插好吸管后用力塞到了我的嘴里。
……她好凶哦。
我咬着吸管,看着护士长开始检查我填好的资料然后重新装袋收好,这才没好气地和我说:“人家那是特聘专家,而且家里条件特别好,在我们医院先来调查情况的,正好碰上你这么个难搞的刺头还给弄晕了……虽然不久后还会回来,但当时直接就接回去检查了。”
噫。
对不起。
“行了行啦,就知道你们这样的在哪里都不放心……院长和我没打算怪你,其余你当时忘记处理的细节问题也别想太多,上面也都一顺手全帮你处理了,至于查大夫那边……唉,你有空和人家道个歉吧。”
上了年纪的护士长无奈叹口气,看我乖乖喝完一盒调制乳后要走了垃圾,这才放缓口吻和我说道:“……你记得定期过来拿药啊,你的医疗费用是上面特批全面报销的,其余的不用担心。”
我乖乖回以微笑。
道别护士长后,我拎着手里的一兜子药品开始犯难:这东西和我没什么矛盾,问题是和蓝毒肯定会产生矛盾。
家里的毒理学专家最近似乎很难控制她的能力,原本还经常出现在桌子上的各类精致甜品已经不见了,据说是每份做出来之前她都会拿附近抓来的老鼠试毒,而近期甜品里面的毒性渐渐加重,已经到了不敢喂给我的程度——与之相对的是小姑娘无尾熊一样黏糊糊的拥抱次数愈发多了起来。
肌肤相触时的毒性尚且能利用每天早上她喂我喝下的解毒剂缓解,但是那玩意和我手里的这一堆药品会不会产生相斥作用,这就很难确定了。
我只是不怕死,不代表我会闲着没事就主动找死。
……
权衡片刻后,我选择绕过医院的视线范围,虽然多少有些浪费在里面,但是在医院附近送胃药多多少少有些太过微妙尴尬,我绕进偏僻小巷准备想办法就地销毁,一只手却无声无息地循着我的手臂握住了手腕,阻止了我接下来的行为。
——那是一个影子,一个悄无声息地影子。
她挥舞着最冰冷无情的刀锋,却拥有着柔软有温暖的身躯,现在这温暖的影子掠至我的身侧,带起轻巧飘忽的浅浅笑音。
熟悉的蜜色肌肤细腻光滑,砾生着薄茧的手指暧昧擦过我的手背,随即轻轻勾过装着药盒的塑料袋子,拎到了自己的手上。
“您要扔了这东西吗。”
那声音微含埋怨,骑士小姐软乎乎的脸颊蹭过我的肩膀,她的身上带着我熟悉的气味:血与火的痕迹,铁器和硝烟的味道。
“这儿可没有个医疗部二十四小时不间断地监听您的各种数据,治病救命的东西也这么无所谓的扔,您还真是一点老样子,也不在乎自己呀。”
我想要回头,却被她轻轻按住了后颈。
“我亲爱的博士,请您现在不要看我。”
赛诺蜜温柔地同我说道,湿濡新鲜的血腥味残留在我的鼻尖,她的声音和呼吸声却没有什么变化,想必应当是没有受伤。
“我可没有蓝毒小姐那般不留痕迹的干脆手法呢……我说过我是您的影子,现在也请让我短暂地只是作为您的影子存在吧。”
“只是想确定你没事,也不可以吗?”
“不可以啊,博士。”她的脸颊挨着我的后背,动作似乎是摇了摇头,甜腻温柔的嗓音带了几分半真半假的羞恼埋怨:“我为了您费了好大力气才是这副样子出现的……而且呀,哪里有女孩子会愿意用最难看的一面出现,就这么和自己最喜欢的人来一次久别重逢的见面的?”
我便也跟着叹气:“可赛诺蜜,亲爱的,你已经蹭我了一身血——还有什么区别吗。”
“哎呀!”她直起身,笑嘻嘻地跳起绕到我的面前,骑士小姐仰起头,露出一张被血糊住的脸。
我捧着她的脸左右检查了一遍,小老鼠软乎乎的圆耳朵在我手下面乖巧地蹭来蹭去,任由我摸索过她脆弱敏感的耳根察看是否有受伤。
很好,没有。
她的两条手臂紧紧缠在我的腰上,满不在乎的把血蹭到了我胸口的衬衫上,发出一种小动物一样呼噜呼噜撒娇的声音:“您真讨厌!”
是啦是啦,我最讨厌了。
“你这样我好难回家的,赛诺蜜——在这边一身是血的出现在大街上会被送医院或者局子里。”
“哎呀~”骑士小姐从我胸口抬起头来,笑眯眯的看着我,“刚来就给我新的命令吗?说起来我刚刚也的确帮您解决了点尾随的小麻烦,很清楚您回家的路线呢……介意吗?”
我想了一下回家的路线,以及光启市的摄像分布和监控范围。
没有大问题。
赛诺蜜高高兴兴地松开箍着我腰肢的胳膊,身材娇小的骑士小姐比划了一下,最后当机立断的横过我的膝弯打横抱起,甚至游刃有余地上下颠了颠。“新奇的体验,这工作以前可轮不到我呢。”她笑眯眯地同我抱怨起来:“那些仗着身材高大就带着您往战场的危险地带跑的家伙们……不过算啦,毕竟现在只有我能碰到您,嘻嘻嘻~”
“请给我命令吧,博士。”
被比我还要矮一点的娇小女性骑士给全程公主抱回家是什么感觉。
我耳畔掠过高空的风声,面无表情。
……没有感觉。
我不会有感觉的!
***
冷酷无情的指挥官不需要羞耻心。
……是的,我没有羞耻心!
我很早就是个没有感情的巴别塔恶灵,是个成熟冷酷不懂人心的指挥官了!
“是的,我们都理解。”把赛诺蜜塞进洗手间洗衣服的蓝毒蹲在旁边轻轻拍着我的后背:“博士,您回来的时候真的没有被网友拍到正脸,砾小姐已经反省过她到处乱跑不小心暴露的问题啦……而且我刚刚看了,他们很快就删贴了。”
我不可以。
我可以接受死亡。
但我不接受社死。
许是为了拯救不太擅言辞安慰的蓝毒的无奈窘境,放在桌上的手机忽然阵阵嗡鸣,蓝毒一脸欣慰地迅速拿过手机,递到了我的面前。
是安安。
“亲爱的——!!!”这姑娘的声音即使不开免提也能听清她声音里即将破音的狂喜激动:“老娘终于结束这个该死的出差啦!!!发了一大笔奖金,地点发给你了快来陪富婆喝酒!!!”
在安安的声音冲破手机的那一刻,我和蓝毒都听见了洗手间骤停的水声。
我:“……”
蓝毒:“……”
“……亲爱的?”骑士小姐笑眯眯的探出脑袋,洗干净血迹的小脸清清爽爽,仍然是记忆中最熟悉的模样,“博士,您过去可没有女性的情人呀?”
我:“……”
好极了,这一个怕不是要从常识开始教。
“……只是比较亲近的称呼,并没有发展出那种关系。”我深吸一口气合上手机,摆出自己最冷静的表情回望着笑意甜蜜的赛诺蜜,而骑士小姐若有所思的眨眨眼,笑容愈发灿烂起来:“真的吗?”
“真的,”我的表情格外真诚:“我骗你有好处吗。”
“好吧。”她甩甩手上的水,若无其事地对我摆出无辜的乖巧笑脸:“那我陪您一起去——顺带一提,我过来之前帮您处理了一点意外的‘小尾巴’,暂时还不知道会不会跟上新的呢……蓝毒小姐不方便作为近卫跟着您,那就麻烦您带上我一起啦。”
我有拒绝的权利吗?
我没有。
***
——沉默。
过于尴尬的沉默。
约定好的酒吧团建活动,猫哥和满满绞尽脑汁活跃气氛,然而安安和赛诺蜜一左一右坐在我的两侧,脸上都是如出一辙的虚伪假笑。
“……亲爱的?”安安维持着十五度完美微笑,徐徐转头看着我,嘴角弧度像是焊死在了脸上,动也不曾动过:“这是谁?”
“哎呀,”赛诺蜜眨眨眼,对她露出个最熟练的甜笑:“我嘛?”
她手上还端着一份樱桃芝士蛋糕,小银匙挑起小小一口递到我唇边,做了个“啊”的口型:“请不用在意我,我在这儿的目的就只是为了看着小姐吃点东西而已~她的坏习惯好多的,如果不看着点的话真的一点东西都不会吃的~”
我稍稍向后躲了一下,赛诺蜜就整个人压了上来,恨不得趴在我身上喂我蛋糕的样子。
“请您不要躲呀~”她一脸无奈纵容的甜蜜惆怅:“听话啦,来,先把蛋糕吃掉再说——啊——”
那边安静喝酒吃瓜的猫哥瞬间就喝呛了。
我余光扫过,他连连呛咳,用看勇士一样的目光冲我立起了个大拇指。
我真傻,真的。
我单看见蓝毒没和赛诺蜜打起来的虚伪和平,却没猜到安安和骑士小姐的相融度竟然烂到了几点。
安安恐怖的目光几乎快要烧穿我的后颈,我素来奈何不了赛诺蜜和撒娇无异的坏脾气,只好开口咬掉她喂过来的蛋糕。
冰凉柔软的蛋糕入口即化,只是入腹后就瞬间化作刀锋摧绞内腑五脏,骑士小姐眉开眼笑,她生怕我后悔一样手速飞快的喂完了一小块,浑然不知我体内的天翻地覆,又亲亲密密的捻起帕子替我擦了擦嘴。
“好乖好乖~”她哄孩子一样凑过来蹭蹭我的脸颊,安安的目光也跟着变化,她重新扶正我几乎快要歪到一边的身子,伸手戳了戳我的脸,一脸的恨铁不成钢:“每次都是没事人一样来见我,都快忘了你这个肠胃糟糕的烂毛病……又没吃饭对吧?”她直接挪走我面前的酒杯,换上了原本给自己点的蛋糕,推了推:“那就别喝酒了,吃点东西,至少补补糖。”
我想要回以微笑,久违的剧烈疼痛却开始摧残我面部表情管理的能力。
“……我要去一下洗手间。”
赛诺蜜看着我,自始至终未曾变化的甜蜜微笑忽然消失了一瞬。
在我起身的时候她也一同凑了上来,柔软的手臂绕过我的臂弯,语调轻缓:“我陪您去。”
***
酒吧昏暗闪烁的灯光成了掩饰脸色最好的遮掩,拐角处的交谈声混合水声一同流入了下水道,我看着洗手池里的星点血色和还未来得及消化的蛋糕残渣,忍不住同赛诺蜜道歉:“你喂我的东西都吐掉了。”
“……请您不要在这种时候和我撒娇呀。”她抚着我的后背,开了水龙头冲掉那些东西,又伸手擦掉了我嘴角残留的血迹:“还能动吗?我们回去如何?”
“先等等。”我听着外面乱糟糟的声音,接过赛诺蜜递来的帕子捂住嘴,无声吞回那点翻滚的血腥味,终于可以缓缓站起了身子:“我脸色如何?”
“要说实话吗?”她凑上来打量,“您这脸色我在罗德岛常常见到。”
“那应当就是暂且死不了。”我放缓口气,“先陪我去和安安庆祝完,回去就吃药?”
赛诺蜜没有立刻回答我,她只是定定的看着我的眼睛,好一会才重新扯出笑脸。
“仅此一次,博士。”
她过来揽住我的手臂,声音轻得像是一阵甜蜜的风:“再有下次,我就要考虑替您提前‘清理’一下不必要的应酬对象了。”
我知道她做得出来,所以也做好了和安安解释的准备——
只不过还没等我们两个走回位置,混乱嘈杂的吵嚷声音就打断了我的思绪,赛诺蜜皱皱眉,神情不满的看向引发了吵闹的源头。
——倒不是什么特别难以理解的局面,有些钱财和势力的恶劣纨绔,加上敢怒不敢言的安安。
一般普通人肯定反应不过来如何对付流氓恶徒,更何况这群人先前已经喝得七七八八没了什么理智清醒的思考能力,只有一个酒精过敏的安安自始至终压着怒气和不安,努力试图和那纨绔争辩着什么。
她似乎都已经做好了破财免灾的打算,可那纨绔目光悠悠荡荡,醉后不知为何停在了我的脸上,露出个相当讨厌的夸张笑脸:“倒是没注意这儿还有个美人呐!这样,你们找个人陪我喝一顿,我就放过你们。”
赛诺蜜扶着我手臂的微微一颤。
……杀气。
我拍了拍骑士小姐柔软的手背,冲那几个纨绔开口:“何必弄得表情这么难看?我留下来陪你们吧,这几个小朋友也不太会喝酒,喝到最后也不会尽兴,留着做什么。”
“呦!”
那被叫做小陈总的纨绔眼睛一亮:“上道呀姐姐,来坐,我们先开一瓶烈的!”
赛诺蜜看了我一眼,随即走过去低声劝走了几个忧心忡忡看着我的同事和不愿离开的安安——实在是接下来的故事不能让这些遵纪守法的好孩子介入其中,我知道光启市一向有些乱糟糟毛茸茸的小问题,却没料到会以这种方式蹦到我的面前,虽然不知道这所谓的小陈总究竟有几分本事,但是机会难得,情报信息能榨多少算多少好了。
这边刚刚坐下,一杯白兰地就推到我的面前,混合着喉咙翻滚的熟悉腥甜重新滚入我空荡荡的胃部,久违灼烧的疼痛似乎再一次成为我理智的兴奋剂,赛诺蜜立在座位旁的阴影之中,安静看着我喝下了一杯又一杯的烈酒。
那小陈总一开始还有些兴致勃勃的诡异兴奋,看我喝下第五杯白兰地后表情终于有了些许变化。
他手指微动,给后面的人扔了个自以为隐秘的眼神。
我没做出反应。
从第六杯开始,酒里多了东西。
被谢拉格的极品好酒养叼了的舌头轻轻松松的就能尝出来,那点东西混入我体内,和蓝毒留在我体内的毒素瞬间产生反应并催促我立刻吐出多余的毒,生理性反射实在是难以控制,我勉强压下一声呛咳,下一秒便忍不住反呕出刚刚入喉的烈酒,只是入杯的不是酒,而是一口异常刺眼的腥浓红血。
旁边的二世祖顿时表情一变,猛地站了起来。
“……怎么回事!?你用的什么玩意?”我听见他压低声音的责骂:“我可不想搞个死人!”
有人上来想要拿走我的杯子,却被赛诺蜜握住了手腕。
“请您等等啊。”骑士小姐仍然带着她一贯温柔可爱的甜蜜微笑,手指之间却隐约发出了骨骼碎裂的隐响:“小姐作为客人还没说停呢,主人家怎么好就先撤东西?”
一旁的二世祖似乎被赛诺蜜吓得不清,转头目光也就跟着盯上了我手里的杯子,他脸色青青白白,过了好一会才扭出来一个虚伪的假笑:“姐姐你看,我们也就是喝点酒趁机认识一下,大家也别弄得这么不好看……”
“所以不喝了?不玩了?”
“不喝了不喝了!”他似乎伸手想要过来抢我的杯子,我看了一眼杯子里的血酒,随手倒进了一旁的冰桶里。
我看见小陈总被吓了一跳的样子,也听见赛诺蜜带着血腥味的轻笑声。
“很好。”
我擦了擦刚刚溅上血迹的手指,抬头对着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露出今晚第一个发自内心的愉快微笑。
“——那现在轮到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