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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这一载 (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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吹牛容易践诺难,仅仅十天以后灵植夫老邱便再来嚎啕,哭泣甚哀如丧妣考,茹苓严柏噤若寒蝉,蹑手蹑脚从殿内溜走,只留我一人如坐针毡。
——代掌门啊,您看看,紫芝连花都不开了呀!
我接过枯萎芝干,看着根须处无数被剑意射死的小虫,颇觉莫名,“这害虫不都死绝了?根也没伤到,咱家这个剑法举重若轻,咳咳……还算行吧?”
老邱气得胡须直翘,“这还行?!这些啾啾虫引动天地灵气,乃是紫芝生存之本,如今都死绝啦就这还行?”
我好悬没噎着,着实想不到世上居然还有这等好虫子。老邱气得连代掌门都不叫,愤愤丢下一句,“李平你就瞎整吧!”一甩袖子拔腿就走。
我能让这活神仙跑?赶紧冲上前把他拦下,堆起笑脸请他上座,又奉茶又赔罪,待他消了气,手拿芝根听他细细讲来,才知紫芝伴有八虫,五益三害;青芝则常生七虫,五害两益;当夜赶去芝园,一把剑芒撒下,将各种虫子一网罗尽,接下来就开始埋头琢磨这些虫子喜阳还是喜阴,厌氧还是好氧,爬得快还是慢,哪些白天动,哪天些晚上忙,当真是废寝忘食,中宵不寐,勤勉程度堪比当年初入剑阁,连带身边随侍的田罗也卷得飞起,连夹笔的手指都肿了两根。
待我连这些虫子爹妈叫啥都记得丝毫不差,匆匆数日已过,而心中思绪亦已晴明,这些小虫子害益相间,偏形态习性既相似又有异,轻不得重不得,遍思生平功法,竟无完美御敌之术。
这倒是小事了。
这晚我来到芝园,恰逢昨夜暴雨如注,白瀑似缟,割裂山青。
耳边喧嚣水声,眼前暮色蔼蔼,我心有所感,信手折下段新枝,手腕轻敛间,真气徐徐流转。
待真气转过第四个大周天,已是北斗渐消,东方吐白。
山瀑不知何时已消去暴烈,唯有散珠飞旋,挂满朝霞。
芝园清气氤氲,袅袅似烟。
紫芝青芝似自美梦中醒来,娇艳如润。
紫青剑术自此而始。
翌日老邱来到园中,眼见满园灵芝鲜鲜灼灼,险些摔了个跟头。他一根一根小心摸过去,两只手掌颤巍不停,几次想开口,瞅瞅我,到底忍住没吭声,只埋头细看。两日过后眼见灵芝依旧韧立,并非回光返照,这才跑来问个究竟,我便将紫青剑术一事讲了。
老邱听得又惊又喜,搓着手道:“……代掌门,这可劳您费心啦,这个剑难得很吧?”
我重捡自家尊号,心满意足,笑道:“说难却也不难,你想学也行,我挑简单的写给你就是。”说罢扬手招过千张券,挑了几处容易上手的关窍写了递给他。
老邱大喜过望,双手捧过没口子称谢,又小心问是不是对所有灵植都有这般奇效,见我点头,嘴巴咧得合不上,却又跺脚叹息,“这些年灵机可不怎么样,每年虫子都不老少,周围和咱们一样的小门小派遭灾的成片成片的,哎,也就咱们运气好。”
我哈哈一笑,“亡羊补牢为时不晚,你若有心相助,不如将这剑法传与他们如何?”
老邱吓了一大跳,“这,这如何使得?这可是掌门自家珍宝哇!”
我略不在意,“心血来潮之作,何足挂齿,你自己决定即可。”
老邱身躯微微发抖,愣了半晌,忽然噗通跪倒在地,砰砰砰连磕几个响头,瓮声瓮气的道:“但愿天下道爷都像掌门一般!”这才一步三回头的去了。
其时茹苓严柏相伴身侧,面面相觑,待老邱出得殿去,茹苓第一个蹦出来,“师兄,你那剑术可当真有效?”
——可真不愧是棒槌的师妹,百年间敢质疑我剑术者,她还是头一份。
我冷哼一声,“我亦不知,不如你来试剑如何?”
茹苓眼睛亮得惊人,嚷嚷道:“既然这般有效,师兄如何就这般传播出去?应该是我岳襄不传之秘才对!”
我本不欲答,却又转了念头,道:“我来问你,凡夫俗子窥见仙门妙径,其几许人?”
茹苓一怔,应声而答:“万中无一。”
“山门中人修习所得,引天地灵气入自身,是为练气,其几许人?”
“十中有一。”
“凝神聚力固筑道基,奠长生之根本,是为筑基,练气者又成就几许人?”
茹苓自家方熬过此节,闻言秀面凝沉,轻声道:“百中取一。”
“筑基弟子炼精化气,凝聚金丹,可稍觑大道真谛,是为金丹,其几许人?”
茹苓眼神忽闪数下,显然已有所悟,仍老实作答:“千人中或许有一二。”
“金丹修炼有成,可内观灵台,神游天地,识本源,悟至理,此乃元神,跨入此境者,有几许人?”
茹苓目中盈盈有光,“金丹晋入元神,十中无一。”也不等我继续问,自顾自接了下去,“而元神至炼虚,万中无一;炼虚真人若想攀升至大乘,那是难于上青天。三万年以降,臻岚天无数修仙者,其实也不过两三人而已。”
“我知道师兄是想说但凡世上灵植多一亩,我等便或许多些同道。”
她眼睛亮晶晶的,眉宇间犹带不解,“虽然道理是这般没错,然而我还是不懂,师兄啊,这种大事,难道不该是那些高高在上的真人才该去思虑?我等只是小门小派,境界又浅薄,想这些又何必?”
我哂然而笑,“是以有关无关,全看境界高低,门派强弱?”茹苓似想点头,却又面露踌躇,显见当中道理不通,朝她一乐,“那为何刚才老邱这般激动?”
茹苓张口结舌愣怔原地,须臾之后,眼神陡亮,如同醍醐灌顶,一股勃勃精神自内而发。
严柏自始默然,此时亦倏然抬头,满面激动。
两人对望一眼,并身退后数步,双手作揖躬身施礼,齐声道:“多谢师兄教诲!”
剑法既成,我心安理得,只当芝园盛景长繁,我岳襄一跃成为甄岚暴发户,谁知没两天,老邱便再度垂头丧气的来回报,敢情芝园又出了新乱子,我还得继续通关。
我满心不服,想我李平专治不服,小小灵芝竟敢三番四次捣乱,看来是皮痒了!待气势汹汹赶到园中,才发现灵芝固然精神得很,一个个支棱抖擞,却也消瘦憔悴许多,不知何时竟减起肥来,赶紧又抓过老邱问个明白,方知原来灵芝园所出紫青芝都有定数,灵植夫们大多是老手,要引多少灵泉水,要施多少灵肥都心里有数,谁知紫青剑术一出,紫青芝天敌既去,剩下的都是好伙伴,不由肆意疯涨起来,个头和个数都变了模样,累年经验都不作数,数日里眼瞅着灵芝们越长越高,越长越苗条,直让人揪心不已。
我听了气焰顿消,合着还是自己犯错,刻舟求剑,竟忘了时移世易的道理,当下好生向围观的灵植夫好生询问,足足问到日头下山,才放他们离去,又揪过睡眼朦胧的田罗,塞给他一本千张券,让他好生记录。
田罗举起又红又肿的爪子,眼泪汪汪,“掌门,您看看我这手还没消肿哇,您再看看我的眼,都青光啦,如今我人沦落风尘,堪比黄花……”
我瞪他一眼,喝道:“闭嘴!”反手抽出却邪,向虚空信手挥斩,在如雪若瀑的剑光中,左方数亩灵田顷刻间已被均分为九处,横平竖直,整齐至极。
却邪欢啸一声,再度冲入虚空,倏然斩落,潺潺灵泉瞬间便被截去一截,而剑势连绵不绝,在那截灵泉间割出道道银色,随即剑身一抖,径直向我投来。
咔嚓轻响时,长剑已回鞘,而彼端那截灵泉则哗然一声,若繁花绽出天空,爆开为粗细不一的九道细泉,各自向九处灵田分流。
我朝田罗点点头,“你一个时辰记一次,哪片田最好,用了多少水,哪里次之,哪里最差,什么时候好,什么时候更差,连记十日,也就差不多了。”想想又道:“对了,眼下这状况也得记,这叫对照。”
田罗苦着脸愤愤研墨,牢骚不已,“小的好不容易出了岛,只当跟着剑仙从此吃香喝辣奔向人生高峰,不成想有竟有今日,种田也就罢了,连实验都做上了!”
“闭嘴!”
“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