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拾叁·此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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环护房屋的泉水，波光粼粼，声声作响。桃源神社回廊的尽头，伫立于神树之畔的主屋在鲜花中若隐若现。远远看去，那屋檐上，似乎正落着阵阵的白雪。
但那不是真的白雪，而是吹落北风的桃花。一簇簇地，从拥挤不堪的枝头落下，飘飘摇摇，如细雪般地点缀在房檐。慵懒着，悄悄听取着屋内的谈话。
“证据吗…”陆离思考般地半垂眼眸，“这可真是难倒我了。”
见状，樱不忍地解释道：“我并没有为难您的意思。但到底为什么？我需要您的回答。我们的桃源乡虽然地处绝境，但也安宁富庶。为什么一定要从这里去到外面，甚至冒着受人排挤、被人觊觎的风险？”
樱怀抱着不解，企图从陆离那里得到答案。但几秒钟的时间过去了，她只看到了对座男子微微翕动的眼帘，听到他轻声地叹息。
陆离摩挲了一会茶杯，拿起筷子招呼道：“先吃饭吧。我虽然不会饿，但你们不是已经期待一段时间了吗？”
樱犹豫了一下，点头称好，倒是没有拒绝。
午饭的饭桌上，气氛有些微妙。在这微妙的气氛中，餐桌上放上了一双男子的交叠的手，抬起，托在下巴上。陆离维持着这个动作，脸上含着淡淡的微笑，注视着樱和椿。
这视线落在椿的身上，仙人少年从碗里抬起脸：“你怎么了？”
“我…”
他发出轻吟般的声响。
陆离把手平放到膝上，在桌下，拽了两下搭在膝盖上的衣摆。
“…可能要离开你们一段时间。所以想在这段时间里，找到一位可靠的朋友照顾你们。”
他偏开目光，闭了闭眼。
“你的一段时间，是指多少年？”椿不客气地问他。
樱放下筷子。
“因为您，我们不缺时间。至少我愿意等。”女子坚定地说。
面对着两种截然相反的回应，似乎应该选择，但陆离却只是摇摇头。
“不，不一样的。”说着，他抬首，“这次，和以往不同。我要去一个很远的地方，这趟旅程也将直至我的死亡。”
“……”樱沉默片刻，点头道：“我明白了，是您身上「诅咒」的原因吧。”
长寿的祭司陪伴人造的神明走过百年时光，他身上的故事没有太多是她不知晓的。
「磨损」，那作为绝世力量的代价而存在的诅咒，她亦见证他为之付出的几番辛劳。
在背后如画风景的衬托下，陆离欣赏似的笑了一下，点头承认了。
他说：“战争已经接近尾声，再想要死亡一次，也没那么容易了吧。我身上有关「磨损」的诅咒依然存在，而且越发严重。趁着自己还有意识，我要去往一个不会有任何人来访的地方，在那里尽可能抵御「磨损」带来的危害。”
“——这件事，我帮不上您。”
自作主张的神明轻描淡写地安排好了自己的人生——她不接受，但她无法不接受。
樱苦涩地笑了笑，自嘲地低下头，轻声说：“这样的话，我还有什么理由不接受呢？我会着手准备。等您的朋友们准备好，就让他们在这个冬天来吧。”
…
在神社的大门前，陆离向樱点了点头，再对树梢上仰躺挥手的少年付与一笑，挥手告别。
出了神社，踏入庄中。庄内鸡鸣犬吠，田舍俨然。走在小道上，陆离放慢了脚步，眼前的一切似乎还与百年之前没有任何变化。有回忆里熟悉的面孔见了他，狐疑地回以打量，半晌才恍然大悟地冲他露出笑脸。
一路上这样的事发生了几回，终于有人急匆匆地跑过来，抓住他呼哧呼哧地对他说：“不好了，又有外面的人不小心进来了！您、您回来了就…就去看一看吧！”
不愿久违的悠闲被打扰，陆离拍了拍来人的肩膀，朝着他手指指向的方向眺望了一阵，平静地问他：“是什么样的人？”
那人推着陆离走了两步，边走边回想着说：“是…是个白衣服的、年纪不大的女生。”
“白衣服的、年纪不大的女生？”陆离迷惑了一下，这样的描述唤起了某种预感，让他略微加快了脚步。
等见了面——那预感便成了真。
他望着那道身影在阳光下轻轻撑伞，巧笑嫣然，与庄中好奇的孩子们谈天说地。灵动的身形毫无不妥地融入了漫山桃花的景色中。
陆离紧张了一下。在心里，他想起刚才还在神社里说的一番话，又想起那样的打算还没挑明给其它人。尽管她未必知道这一切，可他依然有些不敢细看少女的神色。
“…那是我的朋友。”他转过头，便低低对领他来的人说。
“是外面的人？您在外面的朋友？”那人眼睛亮起来，频频朝那边看去，唠唠叨叨问：“那一定很厉害吧！您和那个女孩是怎么认识的？我看她白衣飘飘，是不是就像您以前带回来的话本里，会御剑飞行、降妖除魔啊？”
“好了、好了。”陆离在他肩膀上轻轻推了一下，无奈道：“好奇的话，自己去问如何？她脾气并非不好，也有很多外界的知识，和她聊天自然会让你受益匪浅。”
太久没见生人，那人兴奋地连连点头，像小狗一样。朝前跑出两步又顿时停止，回过头奇怪地问：“您不一起？”
“你们先去吧。”陆离想了想说，“她应该有什么话，想在其它时候再说。”
闻言，来人便点了头，不再多问。拽住了几个同是好奇的小孩，指着路也跟着快活地冲过去了。
…
日落之时，漫山遍野都是金红的黄昏，整片山地的轮廓，和山坡生长的植被，全都披上了云霞似的橘黄。陆离坐在小河畔的芦苇丛间，坐在那里的石头上，望着流水载着白鹅，一如往常潺潺不休。
身后传来悄不可闻的脚步声，风里多了些特殊的温度，少女恶作剧的心思便昭然若揭。陆离觉得不拆穿也好，闭上眼假装听不见，几秒后等来了少女寻常的一声：
“在等我吧？”
原来不是要对他恶作剧啊。
一边这样意识到，一边睁开眼，陆离注视着尘神少女在夕阳的余晖里也显得高贵的金色轮廓，轻轻点头回答：
“——在等你。但原本…我以为会再晚一点。”
那机关能防备的，毕竟是心怀不轨的凡人。
“我只是得到灵感，想快点向你分享而已。”
少女恍然微笑，跃上青石，蹲坐在他身边，像一个日落而息前坐在山坡上的普通少女，将视线投向远方的夕阳。
“这里，可真是个美丽的地方啊。”她自然地赞叹。
“能让见证过真正美丽国度的神明觉得入眼，也算是我们的荣幸。”陆离笑笑回答，话语里流露出轻易可见的谦逊，但并未真正拒绝那份溢美之词。
夕阳西下，芦苇丛边，白毛橘喙的大鹅在水面踩出一串波纹，水边的萤火虫翩然飞舞，神明与神明两相沉默。
“再这样下去，就要入夜了。”陆离提醒道，“我对故乡的夜景也有自信。但你来这里，毕竟不是只为了见见桃花庄的风景吧？”
归终显得犹疑，对自己将要说的话，她仍然拿不准一个可信的主意。
“我来这里找你，是为了问问你：如果让你放弃自己「神」的身份，得到一个关于神的「真相」，你愿意相信我吗？”
连守护故土的神力都将失去。倘若以此为代价，在天平的另一端所存的「真相」，究竟又有什么重若千钧的价值？
作者有话说
第78章 拾叁·此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