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灵电话亭》严雪霁

13、第 13 章

　　“哇偶~”胡凉笙在沉默的氛围里突然开腔，贱兮兮地拱火：“好严重哦，你要倒霉了诶，稽都王大人。”

　　嵇城垂下眼帘，没有再去看他敬仰的鬼王大人。

　　鬼王叹了口气，有些无力，“就这样吧，利沥青。”

　　利沥青：“在。”

　　“把他带回总部。”说着，起身准备离开。

　　利沥青看看嵇城，叹了声气，拿出锁链准备捆人，却被宗兴横在嵇城身前的一条胳膊拦住了。

　　宗兴没管利沥青，对已经走到门口的鬼王说道：“您是不是弄错了？”

　　鬼王停住脚步，转过身看着他，问：“怎么说？”

　　“您要知道，在这件事情里，我们是受害者。”他看了一眼胡凉笙，说：“现在我们都不打算追究了，怎么还有反过来惩罚受害人的道理呢？”

　　鬼王笑了声，往回走了几步，重新在椅子上坐下，问他：“你是认为我的决定错了？”

　　“是。”宗兴坚定道：“我认为您的决定有失公允。”

　　嵇城拽了拽宗兴的袖子，宗兴没理。

　　对于宗兴的态度，鬼王也不生气，只是把话抛给了嵇城，说：“那你自己告诉他，我冤枉你了没有？”

　　嵇城看着鬼王，对上他平静的眼神，垂下头低声说：“没有。”

　　声音听着有些低落。

　　宗兴听见他这话，转过头皱眉看着他，握紧了他藏在桌子底下的手。

　　“不过，我想求大人一件事。”嵇城说。

　　鬼王：“你说。”

　　“我想让宗兴接任我，成为下一任稽都王。”嵇城说。

　　宗兴：？

　　我在这儿想着怎么捞你，结果你这家伙把自己后事都安排好了。

　　鬼王一口答应：“可以。”

　　宗兴吸了口气，礼貌地问：“我想请问一下，他犯了什么错？”

　　鬼王看了一眼嵇城，想了想，挑着能说地跟宗兴说：“身居要位，却对自己的管辖地疏于管理，致使稽都的亡灵死亡率和黑化率一年比一年高，这是其一。身为一方鬼王，不听从调令，拒不执行总部下达的命令，这是其二。身为守亭人，玩忽职守、消极怠工，惹得稽都鬼众怨声载道，这是其三。明知道自己身份有多特殊，却不能控制自己，致使地狱一众厉鬼逃窜而出，危害众生，这是其四。”

　　他说完叹了声气，定定看着宗兴：“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宗兴张张口，一时不知该如何反驳，最后只能生硬地说一句：“可这并不全是他的过错。”

　　“这并不是我一个人的决策。”鬼王说，“这是九都鬼王一起商议后的决定。”

　　宗兴听见他的话，皱着的眉头松了松，似乎找到了突破口：“九都鬼王一致认为应该给他这样的惩罚吗？”

　　鬼王听了他的话，沉默片刻，突然笑了笑：“当然不是。”

　　宗兴弯弯嘴角，乖顺地说：“既然有不同意见，那我们是否应该照顾到少数人的意愿？”

　　鬼王看着他，饶有兴趣地问：“那你有什么想法？”

　　宗兴没有立马回答，而是凑到嵇城耳边，悄悄问：“微伯祁也是鬼王吗？”

　　嵇城：“嗯。”

　　宗兴：“你跟他有很大恩怨吗？大到恨不能弄死对方。”

　　嵇城低低地“嗯”了一声。

　　宗兴冲着鬼王笑笑，理直气壮地说：“首先，我认为微伯祁先生的意见不能作为参考。众所周知，他跟我们老板有着莫大的恩怨纠葛，恨不得赶紧弄死我老板，他的意见，带有极大的报复性。”

　　鬼王含笑看着他，没发表意见。

　　利沥青则是听见他这话，没忍住扶了扶额。

　　我的老天爷啊，这可真能颠倒黑白，明明是嵇城恨不能对方赶紧死。这家伙，趁着另一位当事人不在，这帽子直接就给人扣脑袋上了。

　　最让他意外的是，他敬爱的鬼王大人，在状似思考了几秒后，点了点头，表示赞同：“你说得对，他的意见不能作数。”

　　“其次。”宗兴继续道：“我想请问，有多少人支持这个决定？除去微伯祁。”

　　鬼王沉默片刻，说：“除了我，所有人。”没等宗兴说话，他又补充了一句：“如果加上微伯祁的话，持反对票的就有两个人。”

　　利沥青和胡凉笙没忍住笑了一声，而后捂着嘴忍笑忍得肩膀都在颤抖。

　　宗兴：“……”操。

　　嵇城见他一副悔不当初的模样，这会儿功夫了还有心思安慰他：“没事儿，我不稀罕他施舍。”

　　宗兴握紧了嵇城的手，面色有些凝重：“即便他有错，也罪不至此。为什么不能减轻这个处罚呢？您也不同意这个决定不是吗？”

　　“是，但我不想再纵容他了。”

　　鬼王倾身，两手撑着桌子，下巴垫在交叉的手指上，看着嵇城，对宗兴说：“你可能不太了解。从他坐上鬼王的位子开始，就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他。起初大家都是一样的，谁也没有脸去说谁。但是后来大家都做出了改变，只有他自己还停留在原地，固步自封，跟其他人格格不入。我能理解他的执着，所以我纵容了他，只是让他控制好自己，好好听话，不要惹事。可是他一向不听劝告，控制不好自己，却又到处生事。所以我把他放到了这个电话亭，我希望他可以从其他事情中找到一些乐趣和意义。”

　　他叹了一声：“可是他再一次让我失望了。”

　　他收回手坐好，说：“既然他在这里找不到留存于世的其他意义，那就只能让他回地狱了，毕竟那里才是容纳仇恨的地方。”

　　“地狱的惩罚太重了。”宗兴说，“我没去过，也不知道里面是什么样的，但是想必一定不好过。”

　　他看着鬼王，诚恳地请求：“如果不能撤掉这个决定，那能不能宽限一下，不要让他回地狱了。”

　　鬼王沉默着没有答应。

　　宗兴又说：“我明白您的心情，任谁的心意不被珍惜，都是一件让人生气的事情。这方面他确实做错了。如果您是因为他在这里找不到其他意义而失望，那您可能错怪他了。”

　　宗兴笑了一下，认真道：“从他招我来这个店里的那一天起，他就已经找到了留存于世的其他意义。”

　　鬼王看着他自信的样子笑了笑，又看了看偏头看着宗兴的嵇城，觉得他这话可能不假。

　　鬼王依旧没有松口，而是把问题抛给了一旁看热闹的胡凉笙。

　　“既然我们的始祖在这里，那不妨问问他的意见。”

　　宗兴：“……”他情真意切的情绪瞬间被搅乱了。

　　他故作淡定地转头看着胡凉笙，心里其实已经为他的老板奏起了哀乐，甚至已经在思考地狱能不能探监了。

　　胡凉笙原本撑着下巴在看戏，听见鬼王的话，瞥他一眼，说：“你问我？”

　　“当然。”鬼王笑笑，面上恭敬十足：“您的意见对我们非常重要。”

　　胡凉笙对上他不怀好意的眼神，眯了眯眼，随意道：“要我说啊，你们现在的那什么九都什么的野生鬼王，都是闲的没屁吃。”

　　宗兴听见他这话，瞬间低下了头，嘴巴抿得死死的。

　　没办法，胡凉笙这话说的太合他心意了，他怕自己忍不住笑出来。

　　影响不太好。

　　胡凉笙瞥见宗兴的动静，嘴角勾了勾，心情很不错，骂人很随意：“人家自己的地盘，想怎么管就怎么管，就算是哪天糟蹋的只剩一只鬼了，那也是人家自己的事儿。既然大家都是平级，那他们有什么资格指指点点的？可不就是闲得没屁吃。再说了，地狱的厉鬼跑出来了，你找地狱去啊，谁看的怪谁呗。那有狗闻着我的肉香，过来乱吠，那也不能怪我的肉香啊，你得去怪狗啊，谁让他管不住自己。”

　　“噗嗤！”

　　宗兴实在没忍住，笑了一声急忙收住了声，还掩饰性地抬手挡住了下半张脸。

　　鬼王低声笑了一声，也不生气，问胡凉笙：“还有吗？”

　　“还有啊。”胡凉笙持续输出：“我都纳闷你是怎么混到这个地步的。想当初我把这鬼王的位置让给你的时候，你可是威风凛凛、唯我独尊啊。结果这几千年过去，你不仅弄出个什么野生鬼王们给自己添堵，还把自己的地位放得如此低下，这样可不行。”

　　他撑着下巴，凑近鬼王，低声诱惑他：“你要是不会做这个鬼王，我可以勉为其难地复位，帮你分担一下。”

　　鬼王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两指戳着他的额头，把他的脑袋推开，笑笑：“您还是安心养老吧。”

　　鬼王看着面前的低头二人组，无奈叹了声气：“别憋着了，想笑就笑吧，毕竟听别人骂我的机会不多。”

　　宗兴当然不可能堂而皇之地笑出来。

　　他掩饰性地咳嗽了几声，清了清嗓子，强迫自己把笑意压了回去，说起正事儿：“您看既然始祖都发话了，那这件事情是不是也可以到此为止了。”

　　鬼王笑了一声，终于松了口：“既然始祖都这么说了，那这个惩罚就作废了。”

　　宗兴终于松了口气，只是这气还没松到底，就听见鬼王说：“不过……”

　　宗兴：“……”绝对是故意的。

　　鬼王看着宗兴憋屈地表情笑了声，说：“不过我还是要给他一些约束的。”

　　他掌心向上，空手召唤出了一个黑色镶着菱形红宝石的颈圈。

　　宗兴：“这是什……”

　　他话还没说完，就看见鬼王手一挥，那颈圈就“唰”地一下飞到了嵇城的脖子上，牢牢地贴住了。

　　嵇城倒是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只是好奇地摸了摸。

　　然而宗兴惊呆了，惊得眼睛都睁大了，而后反应过来，瞬间就脸垮了。

　　他扭头瞪着鬼王：“这什么东西？！”

　　怎么就跟拴狗一样就把他老板给套住了。

　　“一个约束他鬼气的法器，目的是让他学会控制自己。”鬼王说着站起身，“走了，利沥青。”

　　利沥青跟着起身，看见他敬爱的鬼王大人转身朝门口走了两步，却又退了回来。

　　“哦对了，你瞧我这记性。”他走到胡凉笙面前，恭敬无比地说：“恐怕要请始祖大人跟我一起回总部了。”

　　胡凉笙抬头看着他，说：“为什么？”

　　“您反驳了九都鬼王的会议决策。”他笑了笑，耐心跟他解释：“诚然如您所说，如今我的权力日渐衰弱，如果您不跟我回去，我恐怕无法向他们交代。”

　　胡凉笙张口想拒绝，却被鬼王眼疾嘴快地堵住了。

　　鬼王：“毕竟鬼界是您一手创立的，您难道不想去看看那些闲得没屁吃的家伙，然后给他们一点教训吗？”

　　胡凉笙恍然般看着他，深觉此人用心之险恶。

　　他竟如此准确地拿捏到了自己的七寸。

　　毕竟他确实对那些闲得没屁吃的家伙以及鬼王权威遭到挑衅这件事非常不满。

　　于是他点了点头，深以为然：“你说的有道理。”

　　于是胡凉笙就跟鬼王和利沥青一起走了，临走前还托宗兴他们照顾江筱沅。

　　对此宗兴深感疑惑。

　　胡凉笙像古代皇帝出巡一样走在前面，鬼王和利沥青落后他几步跟在后面。

　　出了店门十米远的地方，鬼王从袖子里抖出了那张透视符，然后一把火烧了。

　　利沥青看着化成灰的符篆，有些不高兴：“他们越来越过分了，竟然还让大人用透视符给他们报告情况。”

　　鬼王笑了笑，没怎么在意，只看着胡凉笙的背影说了一句：“没关系，以后他们可能不太好过了。”

　　宗兴坐在原地，看着瞬间空了的店，问：“江筱沅还没去投胎？”

　　嵇城正在研究自己的颈圈，闻言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

　　宗兴索性不想了，扭头发现嵇城在研究颈圈，于是他也凑过去趴在他肩膀上观察。

　　他伸手摸了摸这个一厘米宽的黑色颈圈，问：“这什么做的？摸着像是皮的。”

　　嵇城动了动脖子，发现并没有什么不适，“我也不知道。”

　　“你先别动。”宗兴按住他，“我看能不能给你弄下来。”

　　他一手扶着嵇城另一边的脖子，一手摸上颈圈上端和皮肤接触的地方，动手抠了抠，却听见嵇城小声“嘶”了一声。

　　“怎么了？”

　　嵇城皱眉摸着颈圈，动动脖子，说：“好像……长到一起了。”

　　宗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