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肆》林大袅有

72、会谈（三）

　　桌子，电灯，烟灰缸，椅子。

　　四主会谈，尚未开始。

　　传送通道没有把五妹送到简陋的小屋面前，而是在路口直接停下。

　　星球的科技不断进步，创新推动发展，人类敢于打破千年不变的戒规、定律，进行创作，达到了过去难以想象的科技程度。然而神圣严肃的四主会谈，却依旧保持原状。

　　联邦会议的管理人曾多次提过修改，然而皆被联邦古老的创始者成汶一票反对。久而久之，朝代更替，新人上线，成汶势力日益壮大，此后无人再提起此事。

　　“滴——”

　　五妹通过检测，直径朝小木屋走去。在距离小木屋大约七十步的地方，站着一个皮肤黝黑的男人，他身材魁梧，修剪整齐的颊髭。

　　五妹看到他，双眼一亮，喊道：“六弟。”

　　六弟扭过头，他粗声道：“五姐？”

　　“你过来，我有事跟你商量。”

　　六弟跟着五妹走到空地：“五姐，你有什么事吗？”

　　五妹道：“你知道那件事了吗？就是车祸……”

　　六弟脸色微变，打断她的话：“这儿可不适合说事。”

　　五妹嗤笑：“你在担心什么？此地安装了极强的信号干扰器，一切电子仪器禁止使用，外界有重兵把守，哪怕是联邦领导者之一的成汶也难以监视此地。这儿不适合，那你说哪里适合？”

　　六弟压低声音：“可是设置此地防御的家伙……不就是二哥吗？要是他知道了……”

　　五妹翻了个白眼：“放心吧。成二狗向来不会插手这些小事。”

　　“但……”

　　“哼，他又不是不知道我们的行动，只不过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六弟，你还不清楚他是什么人吗？只要不涉及到他的利益，他绝不会多说其他。”五妹道。

　　六弟迟疑片刻，叹气道：“你说吧。”

　　五妹朝六弟眨眼，咧嘴一笑：“昨天，老三撞死的大学生裴野已被我的人处理火化，并且没有留下任何线索。我们不必提心吊胆了。”

　　六弟双眼瞪大，喃喃自语：“真的？你没在开玩笑？”

　　“你怀疑什么啊？”五妹清清喉咙，“我说的当然是真的。”

　　六弟与五妹对了对眼神，两人骤然发出哄笑声，笑声爽朗，极为愉悦。他们就像是被人判了无罪一般，周围的一切都放松下来了。

　　在这个时代，有一个名叫回溯机器的物品，此机器能够展现使用者的所有记忆。但有限制条件，若是使用者的身体已被火化，那以现在的技术根本无法回溯亡者的记忆，提取车祸真相。

　　当初裴野死后，老三为了启用回溯机器甘愿接收管理者的惩罚，可惜到最后，机器无法在死者身上使用。老三嘴上虽没说什么，也放弃了追查，但五妹与六弟心里依旧有点惶恐不安。

　　可现在无所谓了，毕竟裴野的尸体已经被火化了。

　　“六弟，你知道吗？当初我得到这消息的时候也露出了你现在的蠢样子。”五妹捂嘴咯咯笑道。

　　六弟叫出来：“嘿，五姐，你别这么说我，要知……”

　　“很抱歉打扰到你们，”一道声音冷不丁的炸在两人耳畔，六弟的表情瞬间僵住了，“但四主会议要召开了。你们两个蠢货笑够了么？”

　　五妹拢了拢头发，扭过头看着来者，脸上挂着友善的笑容：“二哥——”

　　站在两人背后的二哥面露微笑：“五妹，我希望你把涂在脸上的厚粉都堆到你的脑子上，这样会显得你聪明很多。而不是像个白痴一样洋洋得意，喜形于色。这么多年了，你竟然还没有一点长进吗？”

　　五妹娇声道：“我知道了，二哥。”

　　二哥笑了笑：“别人是娇嗔，你这是嗔怒，真有意思。”

　　五妹：“……”妈的成二狗！

　　就在五妹与二哥谈话的期间，六弟一直默默站在旁边。这时，他忽然注意到什么，向二哥问：“二哥，仇干部呢？”

　　“哦，他走了。”二哥笑眯眯，“怎么，想他了？”

　　六弟连忙摇头：“不不不！没有没有！”

　　二哥指了指小木屋，冷淡道：“没事就滚进去吧，我不想花时间等你们。”

　　五妹看了眼腕表：“老三呢？他进屋了吗？”

　　二哥透着镜片冷冷地扫了一眼两人：“老三听说裴野尸体被强制火化，急着赶过去看情况了。蠢货们，你们高兴吗？”

　　六弟默不作声。五妹连忙挪开视线，看似乖巧。然而二哥知道，这女人刚做好的美甲肯定掐进皮肉里了。

　　三人步入木屋，挪开椅子坐下。五妹与六弟对坐，二哥双腿交叉，坐在对面空无一人的椅子上。

　　“老三身为会议发起人却没来，我看咱们有必要等他，要不先处理一下之前的事情。”五妹打开数据面板，“关于各个星球的资源……”

　　六弟严肃摇头：“不，五姐，我觉得先看看星际的……”

　　“可是资源更为重要，六弟，你来看看这个数据……”

　　“五姐，凡事得分轻重缓急，我看我们还是先……”

　　“谁说老三是会议发起人了？”

　　这句话说出来，如同在会议中投入一颗深水炸弹，在座的其他两人懵了。

　　五妹始料不及：“你……数据面板上不是……”

　　六弟：“哎……”

　　两人的声音戛然而止。

　　二哥往后靠在椅子上，将两条腿放在桌面上，虽带着笑容，却显得倨傲至极：“很抱歉，这次会议的发起人是我，成瑜征。结束之后，我希望你们两个人去医院看看眼睛，但愿你们记得。”

　　六弟傻了：“二哥……不是，您怎么……？”

　　二哥挑眉：“怎么？”

　　六弟默默摇头：“没什么。您说。”

　　二哥还在微笑，他打了个响指，桌面上出现了宇宙3D全景图。

　　五妹立刻皱眉：“哎，首领不允许在四主会谈时使用这种高科技产品交流。成瑜征，你这算违反规矩，要是成首领知道了，肯定不会放过你。”

　　“规定？嗤——”

　　见二哥不以为然，五妹的嫉妒之心烧起来了：“成瑜征，成首领病重之时，他将联合会议的一半权限、事务交给你处理，是他看得起你！你不要以为自己当了个短期摄政王就真是皇帝了！”

　　六弟皱眉厉声道：“五姐！这是和平年代，人人平等，哪里有什么皇帝摄政王？”

　　五妹冷笑：“我看有人不会这么想。对吗，成瑜征？”

　　六弟：“二哥？”

　　某个事实对在场的两位都造成了冲击，然而二哥却毫无情绪波动。他用冰冷的眼神换股屋子里的两个人，淡淡陈述道：“不好意思，这里是我的地盘。”

　　五妹霍然起身：“成二狗！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六弟不解：“二哥？”

　　二哥低笑一声，他随手滑动系统面板，摁下选择。下一刻，房屋的隔间发出“咔”的一声，随后，这座年代已久的小木屋发出痛苦的倒塌声，地面咯吱咯吱作响，庞大的数据流动于屋内，半透明的墙壁无声滑出，蓝白方格纵横交错，交织新的建筑物。

　　五妹与六弟看到此景，有些不知所措。

　　半分钟后，陈旧的木屋变成了一间半透明的高科技房屋。

　　二哥看了看房间四周，颇为满意：“看起来还不错。”

　　五妹脸色苍白：“成二狗……你到底想做什么？”

　　六弟紧张道：“二、二哥，你不会伤害我们的吧？”

　　二哥坐在椅上似有所动。

　　“二哥……你只是想跟我们开个玩笑，对吧？”六弟挥挥手，“我知道，我知道的……”

　　二哥抬眸，声音森冷：“你们不知道。”

　　话音刚落，两人面前出现了层层禁锢。

　　二哥站起来，直视两人，缓缓道：“你们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但二哥什么也没说。

　　四主会谈的木屋变成了半透明的空间，它没有房顶，因此可以直接看到天空。

　　二哥漫不经心，抬起头看了眼天空。

　　此时是夜晚，天空没有月亮，只有星星。

　　在群星密布之下，一场绝望的龙卷风将袭遍星际，尽管它越来越近，可能将改变某个时代，也可能终结某个时代，但是人类头顶上的天空却毫无影响。

　　二哥拿着手上的面具，那是他的侍从临走前留下的。

　　他将它扣在脸上，心想：这便是物归原主了。

　　——你我之间，无须多言，不必再遇。

　　上午9点16分。

　　任尚仁坐在办公室内，他盯着监控画面，表情严肃。

　　就在这时，门被人打开了。

　　“怎么样了？”二哥进门就问。

　　任尚仁挠了挠头：“已经派人下了安眠药剂，他睡了。”

　　“哦，很好。干得不错。”二哥关上门，打开信息干扰器。

　　他盯着监控画面的目标轻笑一声，喃喃道：“不知道老家伙在死之前会想什么。”

　　任尚仁脸色变了：“成先生，您……您打算直接杀了他？！不、不！您不能这么做！他可是您的亲生父亲！”

　　“任主任，”二哥轻声道，“对于你的帮助我很感激，但是你不能阻止我的行为。如果你后悔了，你尽管逃，我理解你，可你让我放弃，那是不可能的。”

　　“成先生，您对这次行动有多大的把握？”二哥冷静得让任尚仁诧异。

　　“五成。”

　　“什么？”

　　“我为这一天做了将近十年的准备，但我无法保证行动过程中出现的偏差，任何的差错都会导致行动的失败，都会要了我的命。”

　　“那您为什么还……？”

　　二哥轻描淡写道：“因为我恨他。”

　　“成先生……您这是何必呢？”

　　“怎么？你觉得我很歹毒？”二哥低笑一声。

　　“没、没有。”任尚仁迟疑，“我只是觉得您会后悔。”

　　“我不会后悔的。要不是因为他，我母亲何必受尽折磨至死？温佳何必带着她的儿子逃离联邦？”二哥轻轻地叹息，“当年温佳和母亲为了挖掘人类的潜能，不顾一切，苦心钻研，好不容易才创造了剧情世界。可谁知多年后的今天，老头子竟然用她们呕心沥血创造的东西用在罪行滔天的犯人身上。真让人心寒。”

　　“难道说温女士是因为这件事才……”

　　“对。温佳聪明，早就带着她的儿子裴野逃了，老头子至今都找不到两个人的下落。可我的母亲……她没能躲过老头子的折磨，我没能躲过，西荣也没有躲过。”

　　任尚仁惊叹道：“成大人当时只有8岁啊！难道他也……？”

　　“年龄算什么？伤害别人还会挑选年龄的？”二哥道，“他会在乎西荣的年龄、感觉？别开玩笑了，任主任。”

　　任尚仁放弃了，他无法说服对方，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我明白。我会做好我本职的事情，这件事我也不会告诉成大人的。”

　　二哥似是想起什么：“对了，西荣还在陪着004？”

　　“……是的。”

　　二哥冷笑：“死性不改。”

　　任尚仁道：“成先生，其实我不懂。既然您要对成……您要对他下手了，为什么还要借着他的名头警告成西荣大人？您就这么讨厌004吗？”

　　“讨厌他？我怎么会讨厌他？”二哥一愣，“等等，你怎么会这么想？”

　　任尚仁沉默片刻，双肘撑在桌子上，斟字酌句道：“西荣大人曾窃听过您与仇干部的对话，他知道仇干部要非法入侵004的剧情世界，也知道您的动作。您为了杀他不惜派出身手极好的仇干部。成先生，如果您不讨厌004，那为什么一定要他死？”

　　二哥道：“我不讨厌004，相反，我很喜欢他。”

　　任尚仁：“……”

　　二哥幽幽道：“但他必须死。”

　　任尚仁真诚道：“成先生，我真是越来越不懂您的想法了。”

　　“你不需要懂。”二哥冷淡的看了一眼任尚仁，“如果你懂了，你肯定会将这件事告诉西荣。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帮西荣潜入了‘EYE’剧情里。”

　　任尚仁不安地低下头。

　　剧情规则是二哥制定的，没有他的允许，一般来说，其他非法人员是不可以潜入剧情的。但是任尚仁身为监管中心的主任，管理天球，有权利插手剧情。

　　二哥盯着监控画面，似有似无地笑着：“只是我万万没想到，西荣竟然会为了004动用置换伤口的剧情禁法，如果不是他插手，仇簿德早就得手了。”

　　任尚仁低语：“要不是您插手，004说不定早就能通关了。”

　　“慧极必夭。”二哥皱眉道，“不管怎么说，我不能让西荣跟004接触太多。再这么下去他迟早会发现……”

　　任尚仁：“再这么下去他会发现什么？”

　　二哥对上任尚仁询问的视线，骤然收话，而后他微微摇头：“没什么。”

　　任尚仁：“……”

　　任尚仁：“成先生，您知道吗，说话说到一半是个坏习惯。”

　　二哥轻笑一声，直白道：“我乐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