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肆》林大袅有

73、会谈（四）

　　任尚仁有些头疼，但也没说什么。他走到办公桌旁，打开004的剧情数据：“之后004就要进入另一个剧情任务了，您还要继续对他下手吗？”

　　“西荣已经察觉到我对004的杀意了，不管我使用什么手段，他肯定会护住004的。”二哥轻咳一声，把主意打到任尚仁身上，“既然这样……任主任，麻烦你将他投放到集体任务里。”

　　任尚仁抬起头，一脸无奈。

　　二哥耸肩：“我知道西荣有很大概率会跟着004，所以这次我不打算插手。但是，任主任，麻烦你要把004投入至集体任务里。对004来说，个人任务太简单了。”

　　“您认为004会在集体任务中失败吗？”

　　“就我所知，集体任务失败率高达89%。”二哥的手指轻轻敲打挂在脖子上的面具，“‘长恨人心不如水，等闲平地起波澜’。这世界上最虚伪的就是人心，无论生在哪个时代，无论身处哪个地位，总有人用最恶意的想法去揣摩看待他人，这在集体任务中，最为致命。”

　　“可我看004上个集体任务完成的很不错，得了‘A’级评价。”

　　“很不错？”二哥嗤笑，“那是托了仇簿德的福，队友都被他杀光了，哪来拖后腿的家伙？”

　　“唔……如果是您进入集体任务的话，想必您会优先选择隐藏自己，拒绝与队友相认。对吗？”任尚仁道。

　　二哥挥挥手：“不，哪里有这么麻烦。直接把他们都宰了就可以了。这是最有效最直接的办法。”

　　“……”

　　任尚仁没说什么，但他照二哥的做了：这并不违反规定。

　　二哥嘱咐了一些话，准备抽身离开。

　　怎料走之前，任尚仁突然开口喊住了二哥，语气严肃：“成先生，您知道西荣大人喜欢上004了吗？”

　　二哥一言不发，他背对着任尚仁，纹丝不动。

　　任尚仁继续道：“确切的来说，西荣大人爱上了004。”

　　二哥依旧沉默。

　　任尚仁抹去额头上的冷汗，他不安地观察二哥的反应：“我知道这听起来荒诞透顶，但这是事实。我从未见过他露出过那样的神情。若004乃无罪之人，西荣大人肯定会找到方法拉004出来的。您跟西荣大人感情深厚，自然是了解他的。”

　　室内一片死寂。

　　任尚仁试探道：“成先生？”

　　二哥伸手触碰那张冰冷的面具，毫无感情道：“你是来劝我的吗？让我放弃击杀004？”

　　任尚仁声音微颤：“属下不敢。”

　　二哥沉吟片刻，然后推开办公室的大门，没有回头：“我懂你的意思。说实话，我很喜欢004，初次看到他的照片的时候，我就很喜欢他了。他是个不错的人。”

　　任尚仁眼里发出欣喜的光芒，他顾不得两人之间的礼节：“那……”

　　“但他必须死。”

　　任尚仁的笑容僵住了。

　　二哥缓缓道：“我喜欢他、成西荣中意他跟004必须死，两者毫无影响。”

　　二哥抬脚离去，站在办公室门口的陈安瞥了眼室内的任尚仁，低头关上门。

　　他默默目送这位大名远扬的二哥离去。

　　这位优秀的精英，一举一动备受瞩目，然而没人敢靠近他。二哥沿着长廊与人群擦肩而过，而后消失在数据流动的监管中心。

　　陈安嘀咕：“真是可怕的人物。”

　　说罢，他抱着一叠资料步入其他科室。

　　上午9点18分。

　　殡仪馆。

　　老三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盒骨灰。

　　一般来说，尸体在焚烧之后，留下的骨头与骨灰不只这么一个小盒子。如果要把死者所有的骨灰、骨头装起来，需要很大的物件容纳。

　　现代生活中，小物件大容量的盒子需要高额的价格购买，工作人员没有收到老三购买信息，便象征性装了一点骨灰，将盒子交给老三。

　　老三掂量盒中的骨灰，沉默许久。

　　那些人的小动作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快。

　　老三带着骨灰盒慢慢走到草丛旁。

　　那儿有棵桂花树，阳光从树叶间隙中投射下来，照在老三的长发上，就像是跳舞的小精灵，将露出的半张脸展现出来，美得驰魂夺魄。

　　然而总有人忽略美景。

　　一个漆黑的影子朝老三冲了出来，猝然袭来，没有任何征兆。一抹刀光闪过，黑发割断，飘落于地。

　　老三毫无畏惧，他朝来者勾唇微笑：“仇干部，好久不见。”

　　“你太没有防戒之心了。”侍从冷道。

　　“我觉得有你在，就不必花时间担心人身安危了。”老三的声音依旧随意而坦然。

　　侍从瞥了老三一眼，对方的肌肉处于完全松弛状态——老三根本就不怕侍从偷袭。

　　这一点让侍从感到屈辱。侍从是个杀手，而对方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甚至大大方方的露出脖子等着他来抹杀。

　　啧。果然……除了主人之外，他不喜欢成家的其他人。

　　侍从道：“主人去见任尚仁了。成西荣，你打算看戏看到什么时候？”

　　老三不理会对方的风凉话，他若无其事道：“尸体呢？安全了？”

　　侍从以高傲的姿态抬起头，仿佛老三提了个愚蠢的问题：“当然。而且已经将尸体完全修复好了。裴野原本是什么模样，现在就是什么模样。”

　　老三：“不愧是二哥的人，真是能干。”

　　侍从冷道：“少说废话。主人那边怎么样了？”

　　老三将一只耳机抛了过去，侍从立刻接起，他小心翼翼戴上，眼神极为炙热。

　　老三微笑着：“这里还有监视器，你需要直播看二哥吗？”

　　侍从皱眉。

　　老三逮到挖苦的机会，但他没急着反击。

　　“怎么，难道你现在都不敢面对他吗？”老三好奇道。

　　侍从低声道：“不，我不能看见主人。不管我以哪种形式观察他，主人都会察觉到不对劲。成西荣，主人习惯了你的视线，但他从未习惯我的窥探。”

　　老三沉默。

　　侍从又加了一句：“主人一直在拒绝我，而你……我很嫉妒你。”

　　老三平直地说道：“那是我哥。”

　　侍从：“我知道。”

　　两人不约而同别过头，侍从将耳机扣上，与老三一起监听二哥与任尚仁的对话。

　　“……”

　　一段时间后，耳机没有响起二哥的声音，他离开办公室了。

　　侍从将耳机取下，正准备退还老三时，却发现对方脸色有点难看。

　　老三在回放之前两人交谈的画面。

　　侍从弯下身体，凑上前。

　　回放画面内，是任尚仁喊住二哥，告诉他某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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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任尚仁开口：“成先生，您知道西荣大人喜欢上004了吗？”

　　二哥背对着任尚仁，没说话。

　　“确切的来说，西荣大人爱上了004。”任尚仁补充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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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由于二哥背对着任尚仁，因此对方没有看到二哥的表情。

　　可老三的监控器将他的表情完完整整录下来了。

　　在画面中，态度一向吊儿郎当、毫不正经的二哥听到这两句话立刻变了脸色，在那短短的几秒间，二哥瞳孔放大，嘴唇轻颤，就像是被雷劈了一样。

　　侍从也睁大了眼睛。

　　他跟着二哥的时间最长，比老三更了解他，可很多年，他从来没见过二哥露出这样的表情。

　　老三心道：这算什么？二哥反感同性恋？

　　他扭过头，对侍从道：“仇干部，你怎么看？”

　　侍从冰冷冷道：“如果你要问我真实想法的话，我大可以告诉你，我现在就想把004给宰了。如果因为不是他，现在哪里来的这么多的破事？这样你不会插手，主人也不会因此发愁。若是平日，凭主人的身份，区区一个死囚犯哪里入得了他的眼？哼，不过死囚犯……”

　　“……”

　　“死囚犯？”老三道。

　　“死囚犯。”侍从道。

　　老三忽然拔出腰间的短刀，直接划过侍从的嘴唇。

　　侍从身体向后一倾，紧接着他俯身一滑，从老三正面滑到他的背面。侍从迅速掏出胸前的短刀，执之，将其狠狠刺向老三。

　　他嘴上毫不留情：“怎么？成西荣大人，‘死囚犯’这词戳你伤心了？羞辱你相好的，惹你恼羞成怒了？”

　　“……”

　　老三动作没停，两人交战，“砰砰砰”从树下打到树上。

　　侍从正打算继续辱骂004，头部火燎火燎的痛苦猝然袭来，差点让他眼前发黑失去知觉。他好不容易站稳，下一刻，腰部疼痛刹那袭来，他的行为受到阻碍，身体一下子就软倒在地。

　　他不死心，抬起手臂正打算跟老三斗个你死我活，身上的痛楚倏然消失。

　　这是怎么一回事？侍从大惊失色。

　　老三转动短刀，刀锋袭来，却堪堪割下侍从的一缕头发。

　　侍从身上的诡异痛楚再度袭来，他痛得抽冷气。但他没有示弱，努力保持冷静，他恶狠狠瞪着老三：“要动手就快点动手！”

　　老三居高临下，冷淡道：“你还真是好骗。”

　　侍从大骇：“你这是什么意思？”

　　老三凝视着侍从，然后道：“你中了麻醉药剂，时效为6个小时。之后任尚仁会安排你离开这里。一场暴风雨将会降临，你身为二哥的得意手下，必须得走。”

　　侍从眼皮在跳舞，他低喝道：“你、你在说什么胡话？我们一开始不是说好了吗？我帮你照顾裴野的尸体，你替我跟踪主人！”

　　侍从不能跟踪二哥，二哥下了禁令。他不能靠近二哥。

　　老三淡淡道：“飞船来了，你该走了。”

　　侍从吐出一口鲜血，嘶哑道：“成瑜征……这一切都是他安排的，你早就知道了。你故意的？你故意的！对吗？”

　　然而他永远也得不到老三的答案了。

　　片刻后，老三回到了监管中心。

　　任尚仁站在他的身旁，将四主会谈那边的场景展示给他看。

　　五妹脸色憔悴，低声咆哮，六弟不住地摇头，目露痛苦。他们二人不约而同用尽力气想要逃离二哥布置的空间，可惜这种白痴行为只会让两人深感屈辱无能。

　　老三瞥了两人一眼，没说什么。任尚仁压根没抬起头。

　　任尚仁对五妹六弟感到厌恶，虽然他早就意识到这两人的情况，只是看到与想到带来的体会终究是不一样的。

　　“关了吧。”老三道。

　　任尚仁立刻关闭画面。

　　“二哥那边呢？”

　　任尚仁恭顺地回答：“成瑜征已经成汶杀死了。虽然最后出了点意外，但一切如您所料，发展很顺利。”

　　“出了什么意外？”

　　“这……当时成瑜征杀了成汶之后，差点失控了。”

　　“嗯，我理解。二哥虽与父亲水火不容，但父亲毕竟是我们的父亲。二哥会失控……很正常。”老三将一支安眠药剂丢入数据粉碎库内，慢条斯理道，“两方对立，迟早会陨落一方。但不管是哪一方陨落，对星际联邦造成的影响绝对不小。父亲死后——你必须及时安排新的管理人，压下极端言论。我不希望出现恶意潮流针对二哥。”

　　任尚仁微笑回答：“您放心，成大人。我一定会处理好的。”

　　老三将目光放在浩瀚星空中：“七天后我会从剧情任务里归来，在这期间，你不要乱来。”

　　任尚仁一怔，他犹豫道：“您还要进入004的剧情里？”

　　老三冷淡道：“二哥费心费力压下车祸不让我知晓，五妹不惜动手火化尸体意图毁尸灭迹，就连一向老实的六弟也缄默不谈。任叔，你觉得发生在我身上的那起车祸真的是一场简单的车祸吗？004是解开这场车祸的答案。我必须弄清楚他与裴野的关系，还有……这其中他们到底隐瞒了什么事情。”

　　任尚仁听闻此话，低头道：“若是裴丧与裴野毫无关系呢？”

　　老三嗤笑一声：“那就当我去剧情世界里免费得了个情人吧。”

　　任尚仁不敢相信：“成大人？”

　　老三淡淡道：“嗯，我对他的情感，不过是一时冲动罢了。”

　　任尚仁松了一口气。

　　老三道：“趁着最后的机会，让我陪他玩最后一盘游戏吧。”

　　任尚仁没再说什么。

　　站在一旁的陈安默默将老三领到安全舱，百感交集。

　　老三进入安全舱，闭上眼睛。

　　陈安守在一旁，心想：成大人，您说的话或许能骗的了老头子，但骗不了我啊。

　　在这紧要关头，您还前往剧情任务中会见犯人。唉，说好听点您这叫做“泰然自若”，难听点就是“没脑子”。您口口声声说是“陪玩”，但谁会冒着这种危险去陪玩？万一老头子临时反悔炸你一把，谁来保护你？

　　您这分明就是担心剧情中的004，担心他脱离您的视线会死在里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