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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就是活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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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礼过后,黑色的轿车驶离教堂,爬上一段短陂后,缓缓停在十字路口,路旁一盏橙黄色的路灯摇曳的撒着温晖。车缓缓发动,逃离一盏又一盏路灯,淡黄色的灯光间断地落在傅阳晟的指节上。
无名指上赫然戴着一个宛若鸽子蛋大小的钻戒。
神父的话还在傅阳晟的耳旁挥之不去,面对无数宾客的觥筹交错让他身心俱疲,此刻他只想闭上眼睛眯一会。
倒是没想到做戏也能这么累。
半个小时后,回到婚房的傅阳晟先冲了个澡,热水淌过身体,酥麻感传到身体每个角落。
“我愿意。”
贺庚白那句轻飘飘的话赫然浮现在傅阳晟耳旁,放空的思绪被迫重回现实。
半张脸淹没在温水里,脑海却不断浮现贺庚白极其温柔地亲手为他戴上钻戒的场景。
傅阳晟面无表情的掐了一把自己。
换好睡衣,傅阳晟依旧和往常一样,走进二楼尽头的房间。他从抽屉里拿出一个药瓶,倒出两粒纯白色的药片服下。
门被轻轻扣响,“傅先生,贺先生找您。”
“知道了。”傅阳晟随手把药瓶扔进抽屉里,开门走向贺庚白的房间。
门口的管家目送傅阳晟离开,反手从上衣口袋中取出钥匙将房门反锁。
傅阳晟向他投去一个疑惑的眼神,管家解释:“是贺先生的意思。”
呵,现在连容许他居住的权利都要被剥夺。
原来和他结婚也并不是单纯作为商业筹码争夺利益,更多的还是想折辱自己。
是他不理解,是他会错了意。
傅阳晟转身走到一楼,朝着大门的方向走去,管家拦在他面前,“贺先生说了,您不能回傅家。”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傅阳晟攥紧拳头,他忍了。
明天一早他就收拾东西离开,反正他又不是无家可归的乞丐。腿长在他身上,他想去哪就去哪。
他又回到客厅试了试沙发的弹力,还不错,凑合一晚不成问题。傅阳晟刚准备坐下,管家却再次拦在他面前。
“他到底要我怎么样?”傅阳晟发脾气反问,他捏了捏眉心。
“贺先生的意思是,他在房间里等您。”管家面无表情的回答。
听见管家的回复,傅阳晟咬着牙根,强忍下几乎溢出的怒火说:“告诉他,我情愿住在脏兮兮的储物间,也不会睡在他身边。”
就算是为了报复他那句没能违心说出口的‘我愿意’,他也大可不必用这种肮脏的方式和手段折辱他。
不去理会身后管家的反应,傅阳晟拖着疲惫的身体,走向那个逼仄布满灰尘的储物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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狭小阴暗的储物间,常年没有阳光的照射,整个屋子到处都充斥着一股呛鼻的霉味。墙壁上方有一个窄长的玻璃窗,月光从那里倾泻而下,落在地上。
他在地上垫了一层硬纸板,纸板落在地上扬起一阵灰尘。傅阳晟皱着眉头捂住口鼻,另一只手在面前挥舞。
天气逐渐回暖,只是凑合一下,大概也冻不死人,顶多就是感冒病一场,可傅阳晟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
寄人篱下,蜗居在连下人都看不上的储藏间。
思绪不受控制的混乱,药物的作用下,疲倦在短时间内侵袭大脑,占据所有本该属于此刻的情绪。傅阳晟倒在硬纸板上,整个人蜷成一团,宛若一个初生的婴儿。
只有这样才能让他有一丝微乎其微的安全感。
月光洒在他的脸颊上,把睫毛的倒影拉得很长。
曾经在国外,他也见过这样的月光。那时的他喝得烂醉如泥,醉倒在租住的公寓楼里,心底却不受控制的想着一个人的名字。
那时他是爱恨交织的矛盾体,是疯狂到极致后依旧被理智现实压垮后崩溃的稻草。
就是活该。傅阳晟在心底骂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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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间里,管家哆哆嗦嗦的回话,贺庚白坐在办公桌前,对着空白的屏幕漫无目的地敲击键盘,直到听见管家说:“傅先生说...他说...”
“他宁愿住在储物间,也不愿意...不愿意和您睡在一张床上。”
原本敲击键盘连贯的动作一顿,沉默片刻后,贺庚白说:“知道了。”
“那...傅先生那里...”
“他既然爱睡储物间就让他睡个够。”贺庚白闷哼一声,“不用管他。”
“可是...”管家本来还想说什么,贺庚白摘下眼镜打断他,“不早了,都去休息吧。”
管家叹了口气推门离开,房间重归平静,平静地只能听到心脏在胸腔里有力的跳动,一下,两下...
贺庚白看向书桌旁立着的相框,轻车熟路的扣开相框后的机关,一张泛黄的相片落在桌上。
相片里一个男孩牵着另一个男孩的手,其中一个笑得像个小太阳,另一个冷着张脸,却始终没有松开他的手。
他已经记不清那天的他是什么样的心情,只是依稀记得那个笑容,它总有种让人没法拒绝的魔力。
那是他人生的第一张合照。
手指摩挲过幼时傅阳晟的脸,各种印在脑海里的回忆重回眼前。
“哥哥,我们一起出去玩吧,”傅阳晟牵着小南瓜的狗绳,毛茸茸的脑袋凑在他眼前,扑闪扑闪的眼睛望着在写作业的贺庚白,“你看,小南瓜说它也想出去玩儿。”
小南瓜心领神会的汪了一声。
“哎呀,哥哥~”没能得到回应的傅阳晟用脑袋在贺庚白身上来回蹭,又伸出手指在他面前比划,“就出去玩一小会儿,就一小会。”
写作业的手一滞,墨水在卷子上赫然留下一个黑色的斑点。
突兀,怪异,和此刻他心底悄然蔓延出的情绪一样。
活得像个机器人一样的贺庚白不容许有Bug的存在,他垂下眼皮拒绝:“不去。”
没得到满意答案的傅阳晟垂头丧气,和小南瓜翘起来的尾巴此刻却耷拉着一样,看起来委屈巴巴的。
早就没心思写作业的贺庚白用余光瞥了一眼傅阳晟,他此刻耷拉着脑袋瘪着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看着他委屈的模样,贺庚白心底居然有一丝...不忍。
“...下不为例。”贺庚白叹了口气放下笔,作势揉了揉手腕,在心底用‘适当休息是为了更好的投入学习’的理由麻痹自己。
原本耷拉着脑袋的傅阳晟立马扬起脸,一脸不可置信的点点头钻进他怀里,“小白哥哥天下第一好!世界第一好!宇宙第一好!”
他在怀里胡闹,一种属于傅阳晟身上好闻的味道萦绕在他身边挥之不去。
贺庚白不知道他在那个漫无目的的下午得到了什么,他只知道不想看见那个小太阳脸上布满乌云。
虽然没完成作业的代价是被家长罚了跑操,但意外的是,他觉得那个下午小太阳委屈的脸更让他难受。
那时,贺庚白十五岁,傅阳晟十二岁。
思绪被拉扯回来,他看着笔记本屏幕上毫无逻辑可言的乱码,心里没由来的烦躁。
一个小时过去了。
原以为爱干净的傅阳晟肯定会受不了脏乱差的储物间,他肯定会和以前一样,只要被晾上一会,之后他就会巴巴的凑过来撒娇示弱服软。
一切都和以前一样。
可现在傅阳晟不再是原来那个只会黏在他身边的小屁孩了,就连小南瓜也老了,老到在傅阳晟出国后的三个月永远闭上了眼睛。
再等最后半个小时,贺庚白在心底告诉自己。
只等最后半小时,无论结果怎么样,他都不管了。他傅阳晟爱怎么作践自己的身体,他都不管了。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贺庚白闭着眼睛,手指在木桌上敲击,心脏的跳动和指尖扣动木桌的频率一致,没由来的急躁。
时间差不多了吧。
他睁开眼睛看了一眼时间,才过去五分钟。
他咬了咬牙,阴沉着脸,双手抱在胸前,食指在手臂上来回揉搓。
像是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他再次睁开眼睛。
八分钟。
这时钟一定坏了。
贺庚白咬了咬牙,像是服输一般对着相片里傅阳晟的脸叹了口气。
怎么就这么倔啊。
他把照片小心翼翼的收回相框,一脸阴翳,看起来十分不悦,脚步却诚实得宣誓他的慌张和急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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储物间。
贺庚白站在储物间门口,开门的手却顿住,他皱起眉头,直到他确定自己看起来十分不乐意才扭开门。
他是故意想让所有人都知道,贺庚白结婚第一天就让自己法律上的男妻睡储藏室,所有人都在背后唾弃他吗?
他在心里默默盘算,这个理由可行。
“傅阳晟...”门一推开,印入眼帘的是蜷成一团的单薄身影,月光撒在他身上,像是误入凡间折翼的天使。
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
他走上前,手指挨到他脸颊时,冰凉的触感让他一个激灵。他轻手轻脚的抱起浑身上下都透着凉意的傅阳晟。
满腔的烦躁和不知所谓的慌张在这一刻化作无尽的愧疚和自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