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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第43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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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日之后我便不再去书房外守着了,与其说是放手不如说是看开了。或许有时候离开不代表不爱,可能是因为太爱,但是这爱太沉重,我无法找到一个两全其美的方法,既不辜负你亦不辜负心中的大好河山,所以对不起我只能选择放手。九爷大抵上便是如此。
我与九爷或许只能缘尽于此了,真可惜,我本想与他相守至死的,而如今只有依靠往昔这些点滴回忆度过今后的数载人生。“红颜未老恩先断,斜倚熏笼坐到明”我与九爷终是走到了这一步,尽管我从未正面承认这一点,但九爷的态度却是事实,我明白他这样做只是不想让我为难,帮我做出了一个选择,但是我舍不得。
“额娘,您不用难过,我已经长大了,我可以保护您的。”南风坐在我身边,把我紧蹙的眉头抚平。
我心里感动,但仍是打趣道:“真是个傻姑娘,应该是额娘保护你才对。”
南风红着脸说道:“哎呀,反正就是那个意思嘛。”
我笑道:“南风是个懂事的孩子,额娘知道的。”
南风乖巧了许多,言行举止也越发的有了宫中那些格格们的仪表气度,虽然以前也曾为她整天玩闹感到头疼,但现在却为她的懂事感到心疼,有时候,长大真的只是一瞬间的事。
第二日我带着南风去找妍姐姐时恰巧四哥也在,正牵着小江离走路,说来江离也快一岁了,时间过得可真快。
“一诺来了!快过来坐呀!”妍姐姐见我在一旁站着,三步并作两步走到我眼前,又将南风抱在怀里,笑道:“南风又长大了,舅母都快抱不动了。”
“舅母,我今年都七岁了!”
“是啊,七岁了,舅母老了。”
“乱说,舅母才没老,是南风长大了。”说着就在妍姐姐脸上‘吧唧’亲了一口。
妍姐姐笑对我说:“你家小格格和你一样顶会占人便宜的。”
我笑着从她手中接过南风,说道:“不但会占人便宜,还只找长得美的人占便宜。”
妍姐姐对着四哥笑嗔道:“你瞧瞧你妹妹,说话没羞没臊的。”
四哥盯着她瞧了好半天,方说道:“一诺说得对。”一句话把姐姐逗得笑也不是哭也不是。
“我还有些事,你们先说说话。”四哥把江离交到妍姐姐手中便走了,我长长地松了一口气,整个人都轻快起来了。
“你就这么怕他?”姐姐抱着小江离坐下,试探我似的问道。
“我哪有怕他。”本能的选择了掩饰。
“你四哥是什么人,你以为他看不出你的心思吗?”
“咱不说这事儿,成吗?”
“真不知你还想躲到什么时候,现在和九爷怎样了?”
我又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姐姐总是问这种令我头痛的问题,都不知怎么回答。
“阿玛现在已经不理我们了。”南风替我答道。
姐姐的面色立刻变得严肃,问道:“怎么回事?”
“其实也不是多大的事儿,无非是不想让我为难,他为我指了一条路,而我顺从了。”我尽量轻描淡写的答道,“其实这样也挺好,总算是有个了断了,我真的已经很累很累了。”
《庄子·大宗师》有云:泉涸,鱼相与处于陆,相呴以湿,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过去我总觉被这故事感动,却又不明白,既然相爱为何又要相忘,不管是幸福一时还是幸福一世,只要相爱的人在身边总归是好的,但如今却是明白了,有些爱过于沉重,太过沉重的爱固然能感动一时,但终归是无法长久的,我与九爷就如同这两条鱼,挣扎在陆地上的泥洼中,互相扶持着生存,外人都被这感情打动,但只有自己知道这其中的悲哀与艰辛,所以终于选择了放手,尽管无法忘记那段相濡以沫的时光,但选择放手是给自己亦是给对方的一条生路,而往后的岁月还很漫长,再深的感情最终也会逐渐淡去,尽管有些残忍。
“你现在有什么想法?”姐姐问。
我看向在墙角和小江离玩耍的南风,说道:“南风能平安就好。”
姐姐也是颇为赞同的感慨道:“为人母者,最大的愿望就是看见自己的孩子能够平安长大,不求飞黄腾达大富大贵,但求平安一生。”
可惜历史上年氏为四爷生了四个孩子,最终一个都没能平安长大,大抵上,连上天都舍不得让孩子投生于帝王家吧。
“这些日子净说我的事了,姐姐您最近怎样?”我岔开话题。
“我还不就是老样子,四爷时常过来陪我说说话或者牵着小江离绕着院子散步,他说等孩子再大一些就带她去圆明园的小湖边钓鱼。”
我笑道:“小江离可没他这么沉稳的性子。”
“但是你四哥生下来时也不是现在这样的呀。”
我赞同的说道:“整日不苟言笑的,连自己的孩子都一副老气横秋的模样。”
“他是把话都写进折子里了。我有一次见他坐在书房里唉声叹气,就过去看看,结果他给皇阿玛的请安折子洋洋洒洒的写了一长篇。当时我就笑了,想着平时话不多的人怎么写折子就没完没了了似的。”
四爷的第二人格一定是个话痨,还是那种自带吐槽模式的话痨。
与姐姐谈了大半日感觉心情好了不少,人生若是没有朋友那该少了多少乐趣。
我不再因九爷的事而患得患失耿耿于怀,我开始重新寻找生活的乐趣,每日看书种花带南风去雍王府。日子一天又一天的非但不觉得无聊,反而感觉比过去更充实了,或许我要感谢九爷“狠心”的放手,否则至今我可能还活在对他的歉疚中。
康熙五十六年五月,江离殇。姐姐搂抱着双眼紧闭的江离坐在榻上直流泪,我与四哥站在一旁一句话也无,这个时候任何一句安慰的话都是苍白的,它换不回孩子的生命同时只会让闻着更伤心。
我使了个眼色让四哥跟我出去。他看了看正伤心的妍姐姐,面无表情的随我来到院中。
“姐姐的孩子之前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说没就没了?太医那里诊断是什么情况?”我劈头盖脸的问道。
“江离刚出世时,太医便说她患有不足之症,若是福泽深厚兴许可以多活几年,若是……便也只有一两年。”
“你别跟我扯这些没用的,我就不信这偌大的雍王府连个孩子都保不住。”
“你在怀疑什么?”他目光变得凌厉,“我的府中绝不会出现那种龌龊的事。”
“那孩子没了?”
“是我福薄。”
“你福薄是你的事儿,但孩子是无辜的。”
“算上江离我有十个孩子,六个男孩四个女孩,但活下来的只有弘时、弘历和弘昼。弘晖殇时只有八岁,他最像我,书读得好也懂事,弘昐是第二个儿子,离世时才三岁,还有弘昀,他是我第三个儿子,十一岁那年走了。我的大女儿和三女儿未逾月便夭折了,二女儿今年三月的时候刚刚离世,才二十出头的年纪,江离是我的小女儿,我比谁都疼惜。”
我听四哥平静的叙述完这些,不忍心再责怪他,那是他的孩子,看着嫡亲的骨血相继死亡,他比任何人都难过。
“我先回去了,好好照顾姐姐,你也保重。”我说道。
他点点头说:“你也是,有空常来。”
我点头称是,转身离开。
康熙五十六年七月丙辰,策旺阿拉布坦遣将大策凌敦多布率兵六千经藏北纳木错攻入拉萨,袭杀拉藏汗,夺取政权。策旺阿拉布坦是蒙古准噶尔汗国大汗,是准噶尔部原首领僧格的长子,后与康熙合作击败噶尔丹,于康熙三十七年成为准噶尔大汗。人的欲望是无限膨胀的,如今他在卫藏建立统治想必是蓄谋已久的。随后康熙立即对此作出了部署,授富宁安为靖逆将军,出西路驻军巴里坤,傅尔丹为振武将军,出北路驻军阿尔泰。不日便率兵袭击厄鲁特蒙古,继而进及乌鲁木齐。冬十月乙巳,康熙命内大臣公策旺诺尔布、将军额伦特、侍卫阿齐图等率师戍守青海。
十一月乙丑,皇太后身体违和,康熙去慈宁宫看望皇太后。辛未日,康熙下了一道诏书,总结了自己在位五十余年的生涯。
“帝王之治,必以敬天法祖为本。合天下之心以为心,公四海之利以为利,制治于未乱,保邦于未危,夙夜兢兢,所以图久远也。朕八龄践祚,在位五十馀年,今年近七旬矣。”
“朕自幼读书,寻求治理。年力胜时,挽强决拾。削平三藩,绥辑漠北,悉由一心运筹,未尝妄杀一人。”
“朕从来莅事无论钜细,莫不慎之又慎。为年既衰暮,袛惧五十七年忧勤惕励之心,隳于末路尔。立储大事,岂不在念。但天下大权,当统于一,神器至重,为天下得人至难,是以朕垂老而惓惓不息也。”
康熙为这个天下为自己的孩子可谓是操碎了心,其实无论是作为帝王还是作为父亲,他已经做得够好了,作为帝王他励精图治殚精竭虑,作为父亲,他吸取前明亡国教训重视对皇子的教育,但孩子大了总归会有自己的想法,他无法阻止。
十二月甲申,皇太后病情加重,康熙自己亦疾病缠身,脚面浮肿。丙戍日,皇太后驾崩,康熙服衰割辫,移居别宫。
我疲惫的斜在软榻上,整个康熙五十六年,都活在死亡的悲恸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