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戒你不掉》十心央

70、桃子熟了（五）

　　强劲的北风刮了两天，毫不留情地把学校和小区的梧桐树的树枝都吹秃了，只剩孤零零的几片叶子摇摇欲坠地挂在树梢上。

　　记忆里，杨煦炎从没在秋天惆怅过，所以不懂那些悲秋的论调和词句。可这几天不知道怎么了，落叶每每从眼前划过，心脏就会莫名跟着一空

　　寇睿没能参加十月的月考，苏熹占了榜首，颇有些胜之不武的不悦。

　　他掉了两名，没觉得有多大关系。但他爸妈却觉得跟他们离婚有很大关系，自责的两个人轮流来陪读。

　　杨煦炎跟没骨架似的从电梯里走出来，手里捏着两片黄叶，门打开，他爸站在客厅打电话。

　　“……阳城的总经理是从龙明挖过去的……再有一周才上任，……这样，那边的提案转到总公司来……对，我找人审，跟乙方和第三方的负责人沟通一下……嗐，我这不是走不开嘛，儿子要高考……哈哈哈哈是是是，谢谢秦总担待……好，来了秦城我亲自招待……”

　　杨煦炎踢掉鞋往里走，走了两步又转回去穿拖鞋。

　　他压低声学着寇睿的口吻嘀咕：“天凉了，地板也凉，进屋别光脚了……切，老妈子。”

　　“回来了。”杨听直挂了电话站在沙发前，“阿姨留了红烧牛肉，晚上吃面行吗？”

　　“随便。”杨煦炎径直回了卧室。

　　“吃水果吗？”杨听直朝卧室方向走了两步，“有蓝莓和芒果。”

　　杨煦炎回手关门的动作停住，回头隔着半人宽的门缝朝客厅看了一眼，他本想说不吃，话碰到嘴皮子又换成了“蓝莓”。

　　笑显而易见地爬到了脸上，杨听直将电话扔到沙发上，转身进了厨房。

　　犹豫了一下，门没有关上。杨煦炎把书包拿下来扔到椅子上，弯腰从椅子地下捡起乌龟。

　　“天天来串门，也没见你带点礼。”乌龟送回阳台的水池里，路过厨房，瞥了一眼带着围裙洗水果的男人。

　　他这边脚步稍微放慢，厨房里的人听见动静转头看过来，杨煦炎赶紧转身朝卧室走去。

　　今天寇睿没打电话给他，信息也只有一条。

　　他找到充电器先给没电的手机充上电，然后站在书桌旁盯着电量冲到2%后立刻开机。

　　这个手机是他考上七中的奖励，后来几乎每个月都要进一次老董的办公桌抽屉里。

　　开机开了半分钟，脚跟都站疼了，屁股一歪坐进了椅子里，那边门口闪过一道影子，杨煦炎飞快把手机扣了过去。

　　杨听直端着蓝莓进来，“刚从冰箱里拿出来，有点凉，先放放。”

　　“谢谢。”杨煦炎伸手接过来，cos寇睿似的一张脸面无表情。

　　杨听直被这声谢谢和那张脸搞得有些局促，放下东西看了儿子一眼不舍地转回身往外走。

　　“那个，”杨煦炎捏着一颗冰凉的扬眉看着那道宽阔的背影，“你不回阳城了？”

　　杨听直停在门口，转身苦笑道：“本来就不该去，这事儿是我没处理好，”他意味深长地看儿子，“有些事躲多远都解决不了，我再走，回来你还认我吗？”

　　杨煦炎避开那道情感复杂的目光，低头把蓝莓填进嘴里，打开书包一本一张地往外拿作业，足拿了一小摞。

　　“认还是得认。”杨煦炎小声说，“其实不用……勉强凑一块，都不舒服。”

　　杨听直叹气，“爸爸不觉得勉强，你要是不舒服……”

　　“做饭吧。”杨煦炎铺开卷子抬头看门口一眼，“饿了。”

　　杨听直出去了。

　　杨煦炎看着卷子很久都没看进去题，手机震了几声才唤醒了他。

　　-到家了吗？
　　-嗯

　　杨煦炎回完紧跟着又发了条语音过去；“奶奶出院了？”

　　寇睿也回了语音：“已经到家了。秦城预报有雨，下雨了吗？”

　　杨煦炎转头看窗外，风很大，不停拍打着窗户，隐隐有雷声，但听起来很远，好像在千里之外响着。

　　他回：“正打雷，还没下？”

　　寇睿回：“怕吗？都谁在家？”

　　杨煦炎觉得好笑，打雷怕什么？转念一想，这是远隔千里之外的担忧，心里立刻暖呼呼的。

　　“怕怎么办？你回来？”

　　半分钟后寇睿发了一个连接过来。杨煦炎纳闷地点开。

　　【隔音降噪耳机坐飞机睡眠神器……】

　　杨煦炎：……

　　他气笑了，这个傻大个逗他呢？

　　他这边刚退出连接寇睿的视频发了过来。

　　他抓过书架上挂着的耳机，一头塞进耳机孔里，一头塞进耳朵里，接通的同时，杨煦炎看了眼半开的门，终究没过去关上。

　　“你是不是傻？”杨煦炎劈头盖脸地问。

　　“嗯？怎么了？”屏幕里寇睿噙着笑。

　　杨煦炎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明知故问，于是不接他的话：“我把卷子扫描传给你。月考卷子做完了吗，扫描传给我。”

　　他脚尖点在地板上，椅子滑到书桌另一端，打开了一体机。

　　传完卷子，杨煦炎再抬头才发现寇睿背景的房间跟前几天都不一样，问：“你在哪儿？”

　　“我爸妈这里。”寇睿抬头看镜头，“别拧眉。”

　　杨煦炎舒展开眉眼，说：“被撵出来了？”

　　“没有，”寇睿说，“我奶奶出院，老家来人看她，家里人太多。”

　　杨煦炎靠进椅背里，有点不爽地问：“来人干嘛让你走，不会要住你房间吧？”

　　寇睿看他那样，笑了，说：“不住，我嫌太吵了。”

　　杨煦炎没再问下去，按理说老太太出院该静养，亲戚来探病很正常。但寇睿的意思不只是探病那么简单，来的人很多，而且很吵，说不定还会质问寇自珅老太太怎么突然病了？寇睿怎么不在海城上学了？家里到底出了什么事？七大姑八大姨一通盘问，这个一句，那个一嘴，想想就能疯。

　　他心里忽然不好受，他自己怎么欺负怎么闹从来没觉得寇睿委屈或怎么样，但别人不行，谁都不行！

　　“我去看你吧。”杨煦炎突然说。

　　对面的寇睿也是一愣，接着道：“别折腾了……”

　　“算了。”杨煦炎打断他，忽然觉得很没意思。寇睿不想他吗？不是热恋期吗？为什么不让折腾？他愿意折腾，他就想过去看看他而已。

　　“杨煦炎，”寇睿靠近了镜头，整个屏幕里只有少半边脸，“再……”

　　“炎炎，吃面了！”杨听直的声音突然出现在门口。

　　杨煦炎几乎是秒关视屏，接着将手机扣在桌上，电击似的坐直身体伸长脖子，慌忙应道：“来了。”

　　杨听直一愣，接着笑着叹了口气：“我儿子长大了。”

　　杨煦炎：“……”
　　好像哪里不对？但又没想出来具体哪里不对。他一边搓脸，一边跟着出了卧室，刚迈进客厅忽然想明白他爸那眼神、那语气是什么意思！

　　“老杨！你想啥呢！我没看……看……那些东西！”他磕磕巴巴地朝他爸喊。

　　杨听直没回头，但只看肩膀也知道他忍着笑，他抬手朝后面摆了摆，“没事儿，爸爸跟你这这么大时候也看，就是，量力而行，不是，适可而止，不对，总之别过度就行……”

　　“我没看！没看！”杨煦炎站在客厅气成河豚，喊完眼前忽然闪过寇睿的潮红脸和汗湿胸膛，气焰顿时挨了半截，耳朵莫名发热。

　　“来来来，红烧牛肉面，快尝尝。”杨听直端着面从厨房出来，嘴角欣慰的笑还没散，怎么看都有股揶揄的味道。

　　杨煦炎闷头吃面，胡思乱想还没想完面已经吃光了。他抬头找纸巾，才发现他爸坐在对面仍旧一脸欣慰地看着他。

　　“你行了。”杨煦炎草草擦了嘴，边往卧室走边说，“搞得跟我从前不行，终于行了似的。”

　　“哎，儿子大了。”杨听直一边笑叹一边端着碗进了厨房。

　　卧室的门嘭地关上，忽然又打开，“以后进门敲门！敲门！”

　　“嘭！”门又关上，接着是上锁的声音。

　　杨煦炎气呼呼躺到床上，又诈尸似的蹦起来。

　　手机扣在书桌上，还插着耳机。

　　翻开手机，显示有两通未接电话，有一通视频通话。杨煦炎戴上耳机，又躺回了床上。

　　“吃面去了。”视频接通，他说。

　　“生气了？”寇睿问。

　　杨煦炎拿两根手指戳屏幕上的眼睛，一副恶狠狠的样子。戳完眼睛又戳鼻子，手指下移时，轻轻落在了那张薄唇上，他翻身趴在床上，把手机立到前面，歪头枕着胳膊看寇睿。

　　寇睿跟着他的动作歪了歪头。

　　“你嘴好红。”
　　“元旦回来吗？”

　　两个人异口同声，说完都是一愣。

　　寇睿笑着眨了眨眼，说：“周末我回去看你。”

　　杨煦炎忘了羞，惊讶道：“回来还回去吗？”

　　“回。”寇睿说。

　　杨煦炎脑袋一耷拉躺倒，手机也顺势拍在床上。

　　“是不是不让你回来？”他看着天花板，忧愁地问。

　　“嗯，等她好一点再商量，暂时不行。”寇睿说，“不敢刺激她。”

　　“我现在就很受刺激，热恋期不是只有三个月吗？”杨煦炎小声嘟哝道，“眼看三个月就过了，我的热恋期……”

　　寇睿在那边低低地笑，“以后赔你。”

　　“怎么赔？”
　　“随时赔。赔你过一辈子热恋期。”

　　一句旖旎情话的话杀伤力有多大？

　　从前杨煦炎无从得知，眼下知道只想一头撞死在果冻上。

　　本是深秋，窗外电闪雷鸣，他却被一场春|梦死死按在床上，整夜纠缠不休。

　　早晨被杨听直叫起来，整个人宛如跑了全马似的，体内躁动的神经还未平复，心脏几乎要撞破胸口，浑身汗透，不堪入目的画面失控似的不停在脑内刷过。

　　杨听直纳闷道：“做噩梦了？”

　　杨煦炎抱着被子不肯下床，磕巴道：“不，嗯，噩梦，贼饿，让我缓缓。”

　　杨听直没多问，笑着出去了，顺手带上了门。

　　寇睿不在，内裤只能自己洗。

　　寇睿……他怎么能那样！变态！
　　话说真的能这样那样吗？

　　啊啊啊啊好变态！
　　杨煦炎！不要想了！住脑！杨煦炎！

　　酱酱酿酿真的能那么爽？要不试试？
　　算了算了！寇睿那玩意儿不小，来真的肯定疼死他！

　　寇睿现在干嘛呢？洗凉水澡？
　　难道跟他一样也在洗内裤？

　　我去！真他妈不要脸！

　　浑浑噩噩的吃完早饭，走出小区的刹那，他忽然很想寇睿。

　　不是即将到来的周末。

　　不是两天后。
　　是今天！
　　是现在！

　　飞机穿过云层时，杨煦炎还晕晕乎乎的，直到下了飞机，看见海城区别于秦城的机场建筑，他像猛地灌了一杯冰水似的，躁动了一清晨的心倏地安静下来。

　　他突然停住脚步，后面打着电话的人差点撞到他身上。

　　“怎么回事？”
　　“……对不起。”他往旁边挪了两步，让身后的人先走。

　　“马上出去，再有半分钟，等我。”打着电话的男人笑的激动又羞涩，能看来即将见到的人是他想念的人。

　　杨煦炎忽然有点羡慕，他掏出手机，开机后刘飒格的信息先蹦了出来。

　　-你他妈又逃课！
　　-不带我！你完了！
　　-我已经告诉睿哥了，等着挨收拾吧。

　　“操！”杨煦炎笑着骂了一句。

　　他转头看向出口通道的尽头，直行五十多米，然后右拐就能看见等候的人群。

　　人群里会有翘首以盼的寇睿吗？

　　他忽然不敢往外走了，如果有，他要怎么解释？

　　干嘛要解释？

　　劳资想你了，来看你！解释个屁。

　　手机揣回兜里时响了起来，杨煦炎的手顿住有些不敢看手机屏幕。他不怕老董和他爸妈打来骂他。

　　他没看屏幕，任由手机在兜里响，慢吞吞走在人群末尾，耳畔偶尔传来出去的人的欢呼声。

　　“想死你了！”
　　“啊啊啊好久不见！”
　　“亲爱的！”
　　“爸妈这里！”

　　杨煦炎勾起嘴角，忽然加快了脚步。拐过通道拐角的瞬间，目光飞快在外面等候的人群里扫了一眼。

　　没有……
　　怎么会？

　　191的个子站在人群里，杨煦炎有把握一眼就能看到寇睿。

　　可是没有。
　　第二眼、第三眼都没有。

　　他木讷地停在出口，心里涌起的激动瞬间熄灭。身后有人往外跑，拉杆箱撞了他一下。

　　“对不起对不起！老公——”

　　杨煦炎掏掏耳朵，收回四处张望的眼，沮丧地低头往外走。

　　个傻缺！这都猜不出来！

　　算了，买票回去得了。就不该跑来自讨没趣。

　　以后再来看他是他孙子！是……

　　“杨煦炎。”

　　杨煦炎惯性向前走了一步，接着猛地停住。

　　那声音……不会错，是寇睿！

　　他猛地转头朝旁边的柱子后面看过去。

　　寇睿抱臂靠在柱子上，噙笑看着他：“为什么不接电话？”

　　杨煦炎恶狠狠瞪着他，刚想张口骂他“傻逼么”，结果这人犯规地张开了双臂。

　　就是这双手臂，就在还没走远的那场梦里，将他困在方寸间，予取予求。

　　想念和迷恋在心里轰然炸开，炸得世界五彩斑斓，炸得人疯狂想呐喊，杨煦炎一面压制一面咬牙切齿地转过身。

　　“不抱一下吗？”寇睿从柱子后面走出来，张开双臂朝他走了一步。

　　杨煦炎便像一枚反应过激的小炮|弹，猛地蹦起扑到寇睿身上，死死搂住他脖子，嘴闷在他脖颈里，使出浑身力气喊出一串“啊啊啊啊啊——”。

　　寇睿生生被震麻了半边身体，那撕心裂肺的喊声钻进他的毛孔，钻入他的肌理，直入心窍，心脏瞬间跳出有史以来最快的速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