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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目标六 ...

  •   子时一刻。
      本是该闭眼休整的时间。

      好似绢丝的夜雨覆盖在寂静的村落中,一并将莫大的死寂赋予此处。

      然而阿慧却无法在今晚安睡。

      木屋充满潮湿血气,床榻之侧,被换下的暗红葛布散乱着搭在一座闭合的背箱上,阿慧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照顾自己辗转不安的丈夫,可一旦换上新的绷带,艳红的血就会从崭新的布条再次渗出。

      这伤势像永远也无法止血,一点点吞吃着身体的生命力。

      阿慧抿着唇,却只能眼看着男子阵阵呓语,逐渐失去血色。被她心心念念的人脸庞越来越扭曲,却是感受不到旁人的焦急。

      不消半会,那张清俊容颜之下的骨相竟产生了变化。

      糅合。
      起伏。
      最终化为美艳绝伦的女人面容。

      这一场景要是换做任何一个普通人都会吓得瘫软在地,可目睹这一异变的阿慧却面色不改,她只是沉默地擦掉对方颈边的汗珠,捏着汗巾的手挪至其起伏的胸膛上。

      因疼痛而呻|吟的女性依旧冷汗涔涔。

      几秒后,数根细长附肢皆从纯白的被褥后探出来。

      这些不属于人类的附肢反射性地伸缩着,直到被一双柔软的手掌轻轻抚摩了两下,痉挛的频率才慢了下来。

      眼见对方的脸色好看了些,那双白嫩细腻的手掌才收回,转而覆至一旁的背箱上。

      “……”

      那是一个足有半人高的箱子。
      它由结实的樟木所制,配合着金箔贴边和繁琐的镂空雕花,从精细的做工及价格不菲的材料预估来看,怎样也不像是一个普通人家能拥有的东西。

      实际上。
      阿慧平时也不会轻易拿出它。

      可是眼下的情况却让她不得不这样做。

      因为……

      “哟,阿慧姐。”

      “……?!”

      不知何时。
      悄无声息出现在其身后的少女歪了歪头。

      “原来你藏着这样的好东西呢?”
      她含笑道。

      在熟悉嗓音传进在耳中的这一瞬间,阿慧时隔多年,再次体会到遍体冰凉的滋味。

      啊啊……

      被看见了。
      ……被看见了。

      她眼球震颤着,向后一转。

      ……

      动手只是一瞬间就发生的事。

      轻声惊叫的人刚躲过几块发红木炭,就迎来了更强势的攻击。

      原本搁置在地炉边发红的火剪成为了阿慧手中的武器。
      她双手握着长柄,沉着脸再将它挥向对方。

      这套攻击没有什么章法,全凭着本能和纯粹的杀心主导。

      一击。
      …再一击!

      紧咬牙关的女人,维持这种你退我进的状态。

      尽管几个来回下来。
      她所有的杀招都一一落空。

      但是。
      没有心急的必要。

      阿慧喘着气,以视线牢牢锁定着少女躲闪的身影。纵使身体跟不上大脑反应的速度,一次扑空后,她又再抬起手臂。

      三、二……

      “一。”

      挥出一击,她轻轻念出这个决定性的数字,

      窗外不知名的鸟雀恰好在此鸣叫了一声。

      被逼进角落的少女美眸一抬。

      接着。
      便被蓦然坠下的臃肿怪物遮蔽了视线。

      ……

      水红的长袖连同右手一起。

      绷直。
      撕裂。
      截断。

      直没入那漆黑口|器|中。

      星星点点的血迹洒落一地。
      令人毛骨悚然的咀嚼声即刻响彻在四周。

      而造成这一幕的罪魁祸首盘踞在上方,一面进食,一面膨胀着腹腔。这只巨型蜘蛛足有马车那样的大小,体色分外美丽,胸|部呈红色,身体呈黑黄色。

      从房梁之上投落的阴影中,它不时抬起步足,更是显尽狰狞。

      阿慧正处在其张扬舞爪的怪影之中。

      她踩在扩散的血泊里,就那样停住动作,看着断了手的少女倒向自己。

      可她来不及松口气。

      今日的访客,远比她所想象的还要多。

      不过几十秒的间隔。

      门被突然踹开了。

      砰——

      怪物的咀嚼声霎时止住。

      “就、就是这里。”

      伴随着有谁唯唯诺诺的声音,身穿黑衣脚踏黑靴的武士衣袍轻摆,就这样踏步走了进来。

      ……该死。

      阿慧揪着少女的身体,向后退后一步,眼中报着毫不掩饰的警惕。

      对方显然没有自报家门的打算。

      而这一点,她也是一样。

      “咿!头顶!!”

      在一声尖细的高音中,巨大的怪物再次扑了过来。

      而作武士打扮的人对靠近的阴影视若无睹。
      连头也没有抬,只是押低自己所佩戴的斗笠,再平静地提起刀。

      嘶。
      一击必杀!

      淌着黑血的蜘蛛连着头胸一起咕噜滚至其脚边,纳豆小僧吓得抱紧自己的脑袋,虽说物种八竿子打不到一起,但是目睹这头首分离的惨状,还是觉得颈部嗖嗖发凉。

      胆战心惊的小家伙挪开视线,连忙向熟悉气息所在的方向投去求救的目光——

      依靠在阿慧肩头的少女毫无回音。

      纳豆小僧:“…………”
      纳豆小僧:“??!!”

      等下,发生了什么???

      尽管纳豆小僧十分想弄清楚这点。
      但是现场的情形显然没有给他思考清楚的余地。

      武士的视线从软塌里受伤的女人处挪回。

      在对上面色不善的阿慧后,便骤然松开了纳豆小僧衣领后的手。

      “——!”

      那人动了!
      阿慧脸色一变。

      紧绷的精神之下。

      残留着反射的蛛怪尸身。
      双脚刚挨地的纳豆小僧。
      都在阿慧的眼中慢了下来。

      她只有一秒……不,半秒的时间。

      双方的实力差距实在太大。

      是直接明哲保身。
      还是放弃——呃?!

      闪着寒光的打刀眨眼间便逼近阿慧刚抬高的火剪上,那毫不掩饰的锐利气势让她有了已被刺穿的错觉。

      那尖锐的刀尖能轻易取走她的项上人头。

      无论是划开没有维护的喉咙,亦或是扎进她的嘴里。

      但是对方并没有那么做。

      雪亮的白刃对准了沉重的火剪,它的主人显然是意图缴械掉这根本不像样的武器。

      这个人…没有第一时间取她性命的意思。

      意识到这一点,阿慧忍不住想要放声大笑。

      她赌赢了!

      那极快的刀以分毫之差的距离,硬生生收住了力道。

      因为。
      阿慧的火剪,已经抵住了怀里不省人事的少女。

      她恶意地将受伤者作为自己的盾牌与筹码。
      在这实力天差地别的情况下,扭转了主动权。

      目视着戴着斗笠的武士抽刀后退,阿慧不顾僵硬的手臂,只是全神贯注警戒着对方。

      她已经确定了。
      这位武士正是重创了她“夫君”的人。

      来人的目的也十分明显——猎杀妖怪。

      没有对她第一时间下手,除了想救人质外——

      “还因为,我是人类?”

      阿慧将手中火剪抵得更紧了一些,轻言细语质问道。

      “……”

      被质问的人五指拢紧,一言不发。
      可从感觉到对方审视的视线时,阿慧便知道自己猜对了。

      …人类?!

      在场唯一对这话做出反应的,反而是纳豆小僧。

      同为妖怪,他能感觉到阿慧身上的浓厚的妖气。

      如果这不是假话,那么这个女人与妖怪的关系……

      小妖怪瞄向眼对峙的二人。

      就在这僵持不下的气氛中。
      不待他想清楚这其中的来龙去脉,伴随着“咔嚓”一声地板穿透的声音,原本正躺在地榻里的昏迷不醒的女人坐了起来。

      从那张扭曲的脸上看得出,光是起身,就叫她分外痛苦,血迹斑斑的外衣从她的身上滑落,露出青筋遍布的背脊,以及因为疼痛而不断衍生扎入地板的附肢。

      少顷。
      那变粗的附肢、须肢,撑破了被褥,地板,架起她的上身直至房梁处。

      她的胸腹到头都还是美艳女子的模样。
      可下腰开始便已是蜘蛛的身体,前窄后宽,紫白相间的环状布色看起来令人胆寒。

      这便是民间所传的女郎蜘蛛——络新妇。

      相比之前的蜘蛛。
      眼下展现在眼前的妖物更为庞大可怖。

      这半人半蛛的妖物眼珠转动,显然堪堪回过神来。

      可明白眼下的情形后,她的速度却是一点不慢。

      其目光刚落在此地唯一的照明处,便赫赫吐出怪异的一道风。

      地炉中的火焰变成零星的火星。
      霎时,房间陷入了黑暗。

      这里的环境,一下变得对妖怪更有利。

      失去光源对他们的视觉来说起不到什么影响。
      可,对人类来说就不一样了。

      女郎蜘蛛尽管身负重伤,却还是挥动身体,意图用尖锐粗壮的螯肢直取不速之客的头颅。

      但对方早有防备。
      循着破空的响动,足下一点,便让她的攻击都扎入空地中。

      一击未成,女郎蜘蛛再度咬牙发动袭击。

      从古至今。
      黄昏,黑夜。

      这都是妖怪的主场。
      就算不能将其击杀,至少也要削弱对方。

      而在这不利环境之下,持刀的武士也沉下心。

      不主动出击,只是听着周身呼呼的风声。

      以守为攻。
      只要那妖怪有一点动静,便提刀对上。

      你一来。
      我一往。

      细小的火花伴随着“铛铛铛”的碰撞异响,越发狠厉的杀招在这压抑的黑暗中争锋相对。

      而落于下风,往往也在这之间。

      “呃!”

      不过数十秒的时间。
      在听见自己的爱人发出再次被砍的痛呼后,阿慧终于反应过来如今正发生着搏命的交锋。

      她心下焦急,直接用火钳尖锐的部分刺破少女的纤细脖颈。

      “武士大人,你可不要忘了,我手里有什么!”

      “——”

      …嘁。
      这一招的确是拿捏住了武士的把柄。

      刚想乘胜追击的人停下动作,紧接着就连刀带人被巨大的螯肢生生压制。

      本来只要以退为进,离开原地就好。
      可碍于刚才的警告,武士只能停步。

      那螯肢部分的尖端顶着横过头顶的刀身,随着撇头避让的动作,一点一点擦着颈部推入肩头。

      圆润的血珠很快便裹着妖怪的螯肢冒出来,再浸入附近的衣物。

      这道全新的血气与之前的血不同。
      若有若无的腥甜萦绕不散,让躲在旁边的纳豆小僧面色微变。

      这是……

      闻到血气的女郎蜘蛛眼眸转红,发出低声的狂暴叫喊。

      顶着压力之下,武士脚下的木板发出咔嚓的裂开声。

      而正在此刻。

      被阿慧所挟持的少女,却是猛地睁开眼。

      “——!”

      武士感觉到刚刚还死死对抗的妖怪身体一怔,随即瞬间抽回了力量。

      若是能有在黑暗中也能目视的双眼,武士必然能看见女郎蜘蛛飞速退远的身影。

      像是见了什么洪水猛兽那样,对方转身搂起错愕的阿慧,甚至抛弃了刚才的人质,直接冲向结实的墙体。

      轰——

      整座房子被蛮横撞塌了大半。

      “妈呀!”

      纳豆小僧抱头躲着掉落的木块。
      武士退步避让飞溅而来的碎片。

      就在这片刻的混乱间,女郎蜘蛛将怀里的人类女人护得严严实实,逃离了房屋。

      她发出尖锐的呼喊,很快便消失在山林的深处。

      才刚摇掉脑袋顶上的厚厚稻草,纳豆小僧砰砰乱跳的小心脏没来得及歇息一下,就因为接下来的异变差点骤停。

      女郎蜘蛛的声音仍然回荡在空荡的山林间。

      一遍。
      又一遍。

      而像是回应她的声音。
      村落里有序排列的木房也发出了响动。

      大大小小的蜘蛛。

      一只。
      两只。
      三只……

      它们破房而出,受到召唤,陆续朝这里爬过来。

      这阵惊变的动作可不小。

      在逐渐收小的包围圈里,黑衣武士凝起眉,迅速用手巾裹住适才被刮伤的右臂,将打刀换至左手处。

      实际,对付这些低级妖怪并不需要多少功夫。

      劈。
      挑。
      砍。
      刺。

      细长的打刀便是武士手臂的延长,凡所到之处,必能干净利落破开妖怪的腹腔。

      当持刀人踩在最后一只怪物的尸首上时,四周完全恢复了平静。

      缠人的小怪显然已经不复存在。

      武士抬头望向女郎蜘蛛逃离的方向。

      当然。
      那里早也听不见任何动静。

      对方召唤眷属的目的就是拖延时间,这自然是成功了。

      可惜——

      武士将刀背扛在肩上,看了眼停止落雨的上空。

      就连天也救不了这家伙了。

      ……

      被怪物破坏席卷的村落一片漆黑。
      到处也没有生的气息。

      就在这寂寥的环境之中。
      一缕火光突然从木屋的废墟中亮起。

      黑衣人影站在重新点燃的炭火前。
      纵使暂时解除了危机,也没有急着去追赶逃远的女郎蜘蛛。

      那人转过身来,走向休克中的少女。

      毕竟,这里还躺着一个伤员。

      见到对方凑近,纳豆小僧屏住呼吸。

      武士的斗笠不知何时在打斗中就不见了,露出小妖怪在前几日所匆匆一瞥过的脸——正是那位女性猎妖人。

      没有那身标志性的殷红服饰,在火光映照之下的她显得格外淡然,不见之前与妖物的针锋相对,静默得像要与黑暗融为一体。

      当然,纳豆小僧不会忘记。
      自己就是因为不巧撞上这位杀神,所以才会被提溜至此。

      这导致他接下来一直提着十二分的精神看这人给大统领处理“伤势”。

      天瑜拿出绷带。
      纳豆小僧开始紧张。

      天瑜拿出剪刀。
      纳豆小僧心提到嗓子眼。

      天瑜用火止血。
      纳豆小僧……纳豆小僧差点一口气没吸上来。

      这种七上八下的心情,一直维持到对方结束了包扎,转身毅然离去。

      然而,看着她走远的身影,纳豆小僧松了口气。

      嗯?!
      等等??

      竟然准备一个人去追吗?!

      小妖怪后知后觉回味过来有什么不对劲。

      人类的五感有多么不便,他是知道。
      否则天瑜不会在几个时辰前,要求他这个妖怪去追踪女郎蜘蛛的气味。

      虽然因为有人特意捣乱,导致它头次领错了方向,但这也不应该是她漫无目的追过去的理由。

      纳豆小僧没想透这点。

      直到他衣领后多出一只手。

      “好好看着。”

      伴随着熟悉的,懒洋洋的嗓音,纳豆小僧被提到高处,他也听话看向猎妖人所走的路。

      身后地炉的火苗安静燃烧着抵抗夜幕。

      这次,纳豆小僧看得很清楚。

      “这就是名震关西的鬼泣姬,为什么能以人类之身狩猎妖怪的原因。”

      几米之外。
      本该完全浸泡在黑暗之中的山林,却是亮起了微弱的光。

      泥土里溅射的液体。
      灌木叶间擦过的痕迹。

      这些由女郎蜘蛛在逃离时所留下的妖物之血,被莹绿色的光辉描绘出来,构建成一条不起眼的小道,就这样为少女指明了道路。

      衣袍挥舞间,一身玄衣的少女踏着这条道路消失在尽头,宛如被神迹拥护。

      但这并不是神迹。

      “这…她的刀上,抹了什么?”

      纳豆小僧睁大眼,极快反应了过来。

      “啊,所以那只络新妇,要吃大亏了。”

      悠哉眯着眼的金发男子把自家下属放回原地,再伸了个懒腰。

      毕竟。
      雨停了,就意味着再也没有甩掉猎妖人的机会了。

      本就受了那种程度的伤,也是跑不了太远的。

      “话说,大统领……”
      “哦?”

      “您身上这是…?”
      “…啊,这个啊。”

      奴良滑瓢探出手掌,似笑非笑看向自己袖摆外衣的烧黑焦痕。

      “被紧急包扎时用火处理的地方,要是时间再长点,说不定就露馅了呢。”

      纳豆小僧:“……”

      纳豆小僧对自家统领的忍耐程度肃然起敬。

      “所以说您为什么突然想装作人类混进这里?那只吃相不好的络新妇看起来也没什么特殊。”

      “不。”

      奴良滑瓢弯下腰,用指节敲了敲地上没能被带走的背箱,目光悠悠看向前方不远的木屋。

      “这只络新妇可不是普通的妖怪。”

      “啊?”

      纳豆小僧歪过头,接住向自己丢过来的背箱。

      尽管没立即得到解释,但他还是轻松背好与自己体型不符的背箱,跟着自家大统领一起动身了。

      四处寂寥的环境里只剩下虫鸣环绕。

      整座由人类所搭建的村落,在一夜之间都被蜘蛛毁为一旦。

      目及之处,大多是残垣断壁。
      纳豆小僧停下步伐,看了眼木门虚掩的房子。

      虽说他们所到的这间,没有什么窟窿。

      但……
      在走近前就能闻到浓厚的血腥味了。

      血腥场面向来是这个世道随处可见的时代特色。

      纳豆小僧作为妖怪早就对这种存在适应良好了。

      可在奴良滑瓢推开门后,纳豆小僧仍然无可避免被眼前的场景吓了一跳。

      倒扣在地的菜篮子。
      布满血红抓痕的地板。
      四处变故的残留碎骨。

      而站在这其中,倚坐在角落里的人抬起头。

      ……不,那能算人吗?

      女人——连将她的外貌称为人型都格外勉强。

      那张脸孔大半都呈现一种诡异的扭曲状,犹如被孩童肆意黏合的软泥,却在中途硬生生停下的产物,又像是扒皮失败的蟾蜍,充满令观者心惊肉跳的残留温度。

      还能被称为人类象征的手臂,也极为怪异地嵌合在膨胀的肩颈处,那双手努力交叉贴在隆起的小腹上,不顾鲜血汩汩流出。

      很明显。
      在变成这样之前,她是一位怀胎数月的普通人类。

      而如今,满是绒毛的复数附肢正在她的周身,这些好似干柴般脆弱的节肢来源她自己的背侧,却违背主导者的意愿,一点点强迫地收拢,想要沾染那未出生生命的血气。

      “……是……谁?”

      女人一边努力控制身体,一边转动鼓胀的眼球。

      她或许是没能想到在这样的情况下,仍有来客。所以纳豆小僧看得很清楚,对方原本灰暗的眼瞳里重新有了光,可在随后便又暗了下去。

      “妖……怪…”

      她恍惚地喃喃道:
      “……妖…怪?”
      “……”
      奴良组的大统领没有答话。

      纳豆小僧张了张口,感觉平日的好口才都在这时化作乌有。

      对方并没有迟疑太久。
      她很快便松开护腹上的双手,哆嗦地做出了决定。

      “求…”
      “…你们……”

      她没有那些余裕去思考,因为连想到这点都开始变得困难起来,她只能轻启嘴唇,复述着单调语句。

      “求求…你们……”
      “…求求……你们……”

      她有个不得不向最后稻草挣扎伸手的理由。

      为此。

      人类也好。
      妖怪也罢。

      请——

      “救救我的孩子……”
      “请…救——”

      下一瞬间。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

      ……
      ……

      “——”
      “——”

      声音。
      不知道从何处而来的声音。

      女人本能地调动身体,想要听得更清楚一点。

      几番尝试,终于听见了。

      “确定……要这样做吗?”

      响起在耳侧的温柔声音来自不远处。

      ……啊。

      女人睁开眼。
      她认识这个声音。

      “就这样好吗?”

      那个十分熟悉的人回过头。

      寒冷的黑夜。
      身体的疼痛。
      思维的迟钝。

      都在对方那一转头间被耀眼的白光驱散。

      他仍然穿着下葬前的衣服。
      五官工整,笑起来稍微有点羞涩。

      “就这样,好吗?”

      说话的人很认真。

      因为这不是邀请,也不是劝解。

      而且一种征求。
      只为确认她意愿的征求。

      女人眼中带泪,痴痴看向对方,再缓缓地点了点头。

      “……是。”

      她垂首,看向自己隆起的小腹。
      轻轻的,像是陷入一个美梦那般阂眼。

      “这样,就好了。”

      ……

      月色终于透过黑云,对敞开的窗口投下一束浅薄的光。

      这束光照清了妖怪统领没有表情的脸。

      也照清了濒死之人溃烂的脸。

      锃——

      雪亮的太刀出鞘。

      倒映出女人嘴角幸福的笑意。

      ……
      ……

      “嗯。”

      “你的请求,我收到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目标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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