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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阴魂不散的黑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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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公司有新进员工来呢!”
“男的女的?”传来漫不经心的搭讪。
“男的,还挺帅呢……”
漫不经心的一方突然打了鸡血一样亢奋起来,“真的?!快说说,多大年纪……”
听着写字间里你一言我一语的八卦传闻,楚瑶心里不禁叹息,三十仿佛女人的一道坎儿,有些人能够铅华褪尽,历经世故却保持着一份难得的独立,有些人则像抓着救命稻草一样吸引着他人的兴趣,一颦一笑、一举一动莫不是为了迎合他人。办公室里就有这样一个三十有三的女人,王琳琳。三十多岁还没有结婚,对于一个女人来说,是一件恐怖的事,三十多岁还没谈过恋爱,简直像包藏着不可告人的私密,不可避免地招来各种流言和猜忌。仿佛为了证明自己的“正常”,她总是竭尽所能地在公共场合谈论着各种风流韵事,鄙弃一切对自己望而生畏的男同事,她就是要人们知道,她王琳琳不是没人追,而是还没找到与她相配的男人。
楚瑶则是另一种女人。别人也常常对她产生出一种难以亲近的感觉,这来自她骨子里的冷漠。与别人的交往,一开始她会很热情,当对方想更进一步地了解她时,她却会像只蜗牛一样不断退却,渐渐把触角缩回自己的保护壳。大学毕业进入这个公司工作不到两年,她已经升做了部门负责人,她的外在条件很出众,修长的腿,纤细的腰肢,干净白皙的面孔,加上隐忍和干练的个性,只要她出马,一切难题都能很妥善地解决好,再难缠的客户也会马上收敛几分戾气,卖给她几分面子,这种神奇的能力总引得一群男人在她身边垂涎三尺,却又不敢冒然靠近。在她身边似乎也没有什么可称得上是闺蜜的女性同事,毕竟跟她在一起就难免会沦为不起眼的绿叶,再者她身上那种清冷的气质,公私分明的态度也常常拒人于千里之外,脸上分明时刻挂着几个大字:只谈工作,不谈私情,PS:请勿靠近。
下午是新进员工的接待会,几个公司上层领导会在接待会中难得地露一下真容,接着各部门负责人把新员工一一领走,熟悉工作环境。有眼色识大体的新人还会在入职第一天请部门的前辈们“喝茶”。这会子,传闻中那个“颇有姿色”的男员工便在左拥右簇中走进了设计部,手里提着精致的点心小食,还有各色的杯装冷饮。
当楚瑶微笑着接过他递来的奶茶时,从他身后射来的阳光让她一时有些晕眩,她微微闭眼把头侧开,以躲闪直射而来的光线,一张瘦削俊朗的面孔像慢镜头一样印入她的眼帘,她浅淡的笑容瞬间凝固了,嫩红的嘴唇变得煞白,挂在嘴角的却说不清是惊愕还是……仇视。与她同样凝固住的还有那只递奶茶的手。不过,那抹异样很快被掩盖了,她微笑着扬扬头,表示了欢迎,接着转身坐下,重新回归到旁若无人的状态中。只有离她极近的人才能发现,她的身子在几不可察地颤抖着。
早已到了下班的时间,公司设计部的灯却还亮着。楚瑶揉揉疲惫的太阳穴,连续几天在为一个重要的项目做筹划,书面材料不知修改了多少遍,但总有几个地方的可行性无法保证。也许要实地考察一下才行了。楚瑶站起身,缓缓地伸了一个懒腰,像一只纤细的猫。关了沿路的灯光,她一步步走下楼梯,晚上加班是她的家常便饭,她也习惯了人走后关灯断电,省得保安大爷再跑一趟。
楚瑶出了电梯,向门口走去,却远远地看见在正前方夜灯旖旎的梧桐树下,立着一个修长的人影,她的心瞬间被揪紧了。人影很高,像被人狠命撕长了似的,散发着令她颤栗的危险的气息。远处的霓虹在人影周围形成丝丝缕缕迷乱的光,让她感到难以名状的焦灼,连站立都成了极其困难的事。她转身逃亡似的奔跑着,那个人影跟着快走了几步,却又停在了原地,终究是再也没有动。
不知踉跄地跑了多久,才发现周围的景物有些陌生,竟不知来到了哪里。夜色黢黑,赶忙招手上了出租车,等她回到家,倦意更浓,简单洗漱后便躺到了床上,一夜都没睡安稳,荒诞恐怖的梦一个接一个。早起照镜子,发现镜子里苍白的面孔变得有些走样,顿时眼泪就流了下来。她痛恨自己的放不开,以为早已尘封的过去,没想到又被无情地掘开了,昨晚那个熟悉的人影像一把锋利的匕首,在她难以愈合的伤口上又重新补了一刀。不知默默哭了多久,她狠命地抹了把泪水,拧开水龙头,用凉水拼命冲洗拍打脸颊。再次凝视自己的脸,努力把嘴角上扬,做出一个微笑的表情,却发现比哭更难看。在脸上抹了一层粉底,掩了黑眼圈,一番修饰后,末了在嘴唇上擦上一抹淡红。
当她走进部门时,王琳琳正围着那个新人说着什么,一脸的眉飞色舞。今天的王琳琳穿着一件紧身的职业套裙,她斜靠在他的桌子旁,微抬的大腿扯开了开衩的短裙,泄露出她暧昧的用意。当楚瑶从他们旁边经过时,她感到来自那个新人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她,直到她坐下,那目光仍灼热地笼罩着她,让她心里不禁激起一股震颤。
一上午她都在反复修订、考量那份项目计划,脑袋有点昏沉,做事效率也出奇得低,一段文字看了三四遍竟然都没看懂意思。她决定下午去工地转转,反正现在脑袋转速为零,就当是去吹风了,再者她很早就打算去工地看一下,那块地皮是公司不久前买下的,却因为各种因素没有办法投入施工,虽然是设计部的总监,但项目广告的策划与设计也必须综合考虑政策、市场、受众群等各方因素。她向公司打了报告,安全起见,公司却建议找个下属一起同行,就叫上了那个新员工。
“我一个人完全可以去,不用那么浪费人力。”楚瑶急忙委婉拒绝,但上司却一副体恤下属、盛情难却的姿态。
“他是新人,业务还都不熟悉,我不想跟他一起去!”楚瑶厌恶地皱皱眉,她很少情绪化,这让上司感到有点惊讶。
“不要小瞧这个新人呐!那个新人叫……噢,叫苏晨,苏晨的能力是很强的,上手也很快,而且你知道是谁推荐他来的吗——”
“我不感兴趣。真的,这不是什么常规工作,只是我个人想去考查一下,可能也是多此一举,实在不用浪费公司的宝贵资源——”
“你可是我们公司的重点保护对象,”上司开玩笑地说,“你知道到工地上会遇到什么突发情况啊?你一个二十来岁得年轻姑娘,还是让苏晨一起去吧,年轻力壮的,有什么要拿要搬的体力活也可以交代给他——也要给人家新人锻炼的机会嘛,多带出去跑跑,怎么能摆领导的架子呢……”
我算哪门子的领导嘛,楚瑶腹诽道。只是个小小的总监,却被扣上了“领导”的大帽子,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多说显得矫情,反而让上司不满,楚瑶只好谢恩应了下来。
楚瑶魂不守舍似的下了楼,远远看见树荫下的男子倚在车旁,像座雕塑般凝视着地上的光影,正是那个新人,看来已经等了一会儿了。
“你的脸色很差,”苏晨打开车门:“生病了吗?”
“不关你的事。”她从另一边上了车。
“昨晚……”
“麻烦你谈公事,这是上班时间。”
苏晨身形一滞,缓缓关上车门,坐到驾驶座上。透过后视镜,看到楚瑶像一只瘦弱的猫,蜷缩在灰暗的角落里,眉头不禁皱起来。
两个多小时的颠簸,终于到了工地。这原是一片农田,地上还残留着上一年收割后的麦茬,工地上堆放着水泥建材,一个脚手架立在远处,显得异常荒废。地上长着这一丛那一簇的野草,远处便是青色的岱山,风景还算怡人,就是略显偏僻。抬眼看向四周,远处新兴的楼盘已经崛起,但近处几座破瓦房还屹立不倒,两者一对比显得格外突兀,那凌乱凋敝的房屋就像暮年的老人,在高楼大厦的威迫下更显得无所适从。
苏晨站在身后看着她,眼里阴晴不定,她瘦削的肩膀在夏日的阳光下散发出苍白氤氲的光。
苏晨刚想说些什么,便听到一阵细细簌簌的声响,循声望去,见那破败的房子里钻出一个近乎一团黑的男人,身上披挂着长长短短的布条,简直和他的房子浑然天成。几乎与此同时,那人向他们疯疯癫癫地跑来,还有几步远的时候,男人却突然伸手狠狠抓住了楚瑶的胳膊:“你们是干什么的?是不是林董派来的,你们给我滚!滚!滚!”
这猝不及防的一幕把楚瑶吓坏了,只是惊恐地望着中年男人,一时不知所措。她手臂被拉扯得生疼,却无法挣脱,男人满眼通红,凶光毕露,像是突然发狂了一样,恨不能把她捏成碎片。
说时迟那时快,苏晨猛向男人挥了一拳,那人应声倒地,跌坐在地上,又喳哇着要起身,苏晨赶紧拉起楚瑶上了车,迅速发动车子,往后视镜里一看,那人正发足追赶过来,但很快就被车子远远甩在滚滚的扬尘里。
车上的楚瑶仍是惊魂未定,看来这块地皮的交易背后横生了不少枝节,公司还没有把这件事彻底谈拢。苏晨微微皱起了眉头,用余光扫了一眼楚瑶,发现她脸色煞白,额头上细密的汗水打湿了鬓角的发丝,一缕一缕紧贴在脸颊上。
“你还好吧?”苏晨迅速停下车,把手伸向她,她像条件反射一般躲开,但这一躲,仿佛用尽了所有的力气,缓缓瘫倒在座椅上,缩成一团。
苏晨一时有些慌乱,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只感受到滚烫的温度在他指尖升腾,他迅速打启车子,欲开往医院,一声微弱却让他窒息的低呼传入耳中:“蓝枫……”。苏晨的胳膊停滞在半空中,长长的手指渐渐攥成愤怒的拳头,手背上青筋毕露。他望着虚弱的楚瑶,眼中的急切转变为愤恨和嫉妒,转而又换成一种几近绝望的凄凉。
当古蓝枫驱车前来的时候,他看到了昏迷不醒的楚瑶以及一旁脸色乌黑的苏晨,惊讶和愤怒从他脸上晃过,他伸手抱起楚瑶,在转身时,一字一顿地对苏晨说:“你还真是阴魂不散!请你离开楚瑶的生活,你还没把她折磨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