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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6、076(二合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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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连辞下/身一凉,搂着殷雪辰的腰,暗中换了个姿势。
殷雪辰舔了舔唇齿上的血,眼里闪着危险的光:“怎么,后悔了?”
赫连辞头皮发紧,摇头认真道:“若我负你,这条命,你拿去便是。”
说着,抓住他手,按在了心口:“用我给你的那把剑。”
殷雪辰盯着赫连辞看了片刻,在那双墨绿色的眼睛里寻到了熟悉的癫狂后,心满意足地移开视线:“知道了。”
他说话时,扯动唇角的伤口,忍不住吸了口气。
殷旭那一巴掌没有留手。
殷雪辰觉得,不消半日,自己的脸颊就会高高肿起来,明后几日,怕是不能见人,不由黯然了神情。
“疼吗?”
“嗯?”他一愣,尚未来得及回答,唇角就是一热。
赫连辞的舌尖卷过了殷雪辰唇角的伤口,带起了微微的刺痛与燥热。
殷雪辰忍不住垂眸,睫毛轻颤:“原本不疼,你这么……”
他不爽地推开赫连辞:“就疼了。”
赫连辞顺着殷雪辰的力道向后仰去,眼皮缓缓耷拉下来,神情看上去竟然有几分受伤。
殷雪辰心里滚过一道烦躁,忍不住又揪着赫连辞的衣襟把他扯回来:“做什么?”
赫连辞低声呢喃:“怕你疼。”
“废话连篇。”殷雪辰不耐烦地贴过去,牙齿在赫连辞的唇角重重一磕,“疼吗?”
“不……”
“那还愣着做什么?”他似笑非笑地挑起眉。
赫连辞心尖一颤,搂着殷雪辰的腰,毫不犹豫地贴过去,与他交换了一个带着血腥味的吻。
梁公公再次回到偏殿的时候,殷雪辰的脸颊上已经抹了厚厚一层膏药。
他半跪在镜前,满不在乎地晃了晃头:“阿爹也真是的,打哪儿不好?非要打脸……啧。”
赫连辞捏着药膏的五指随着殷雪辰的话,骤然收紧,手背亦蹦出了青筋。
那些红肿的痕迹浮现在殷雪辰的脸颊上,实际上却像是打在了他的心尖上。赫连辞好不容易稳住的情绪逐渐开始崩溃,呼吸也急促了起来。
伤了殷雪辰的人,前世都被赫连辞折磨致死,尤其是通敌叛国的三皇子,被他足足折磨了多年。
但殷旭……
不行。
赫连辞强迫自己冷静。殷旭是殷雪辰的骨肉至亲,若是他对殷旭动手,殷雪辰必然伤心。
不可以。
不可以……
然而,赫连辞的目光一落在他面颊上刺眼的红肿,心就如在油锅里来来回回地煎炸了一回。
“做什么?”殷雪辰察觉到异样,手指在脸颊上打了个转,蜻蜓点水般落在赫连辞的手背上。
神情扭曲的赫连辞猝然惊醒,仓惶抽回胳膊,被他碰过的地方更是仿佛迸溅起了一连串的火星。
殷雪辰轻轻“啧”了一声,托着下巴,笑着凑过去:“怎么,想对我阿爹发疯,还是想对我发疯?”
赫连辞眼神闪避:“你怎么……”
“怎么不怕你?”他嗤笑,直起腰伸了个懒腰,“蛮子,我何时怕过你?”
赫连辞语塞。
殷雪辰何时怕过他?
殷雪辰谁也没怕过。
“梁公公,我阿爹走了吗?”殷雪辰逗够赫连辞,就把注意力转移到了刚进殿的内侍监身上。
梁公公忙道:“侯爷走了。”
梁公公不敢乱看,躬身垂眸:“世子莫要担心,都说……都说父子没有隔夜仇,这……这一时气恼不要紧,只要父子关系不断,一切都好说的。”
“梁公公这话说的,”他走过去,指了指自己的面颊,“这还没断啊?”
内侍监惊出一身冷汗,讪笑不已:“世子,这话怎么说呢?侯爷毕竟是您的……您的生父,有句话说得好,叫……叫什么父母之爱子,则为其计深远。侯爷是关心则乱,才会如此啊!”
“行了,我阿爹是什么心思,我能不知道吗?别怕,我就是随口问问。”殷雪辰抬手,抖了抖衣袖,手掌落在内侍监的肩头,“只不过,这几日我估计是回不去荣国公府了,顶着这张脸,我是连皇城都出不去。罢了,劳烦公公替我腾出一间偏殿,让我暂且住几日……否则,我可真是无处可去了。”
“不敢不敢,哪里算得上是劳烦?”梁公公长舒一口气的同时,偷偷觑着赫连辞。
皇城里的偏殿有得是,可是,摄政王殿下愿意让小世子去住吗?
答案尽在不言中。
“你何必去住偏殿?”果不其然,等梁公公离开偏殿,替他们贴心地关上殿门后,赫连辞立刻将发疯不发疯的事抛在脑后,“以前……”
“以前好歹有个借口。”殷雪辰重新坐到镜前,挑剔地望着面颊上的巴掌印,心不在焉地解释,“每七日入宫一回,权当是劳什子炽翎卫统领的职责了。如今,我阿爹无诏入京,已经过于引人注目,想必,不出几日,你面前就是一堆弹劾他的奏疏。”
“那与你有什么关系?”
殷雪辰勾起唇角:“蛮子,你这是和我揣着明白装糊涂呢?”
“……我是荣国公府的世子,他们弹劾我阿爹,和弹劾我,有什么区别?你再将我困在皇城里,终日不得出,外头得怎么议论荣国公府?”
他念及此,长叹一口气,坦然望向赫连辞的眼睛:“你想要怎么发疯,我不管,我只告诉你一句话。”
“……别人在背后如何议论我,说我是你的玩物也好,娈宠也罢,我都不在乎。”殷雪辰的眉间荡漾着一丝锐气与不羁,“但议论我阿爹不行,议论荣国公府也不行。”
他说到这儿,又是一笑,揶揄着挠挠赫连辞的下巴:“别再不知足了,我连自己的名声都不要,你就帮我保住荣国公府的名声吧。这几天,让我一个人在偏殿静静,如此一来,说出去名声也好听,权当是我阿爹无诏入京,你将我关在宫中便是。”
“怎可如此?”赫连辞恨不能将一口牙都咬碎,“你的名声,我亦要……”
“说什么胡话。”殷雪辰稀奇地打断赫连辞,“你是要放我走,还是要把说我坏话的人都杀了?蛮子,你还真是奇怪。”
赫连辞怒道:“你平生不是最恨人说你这张脸,现下为何又不在意了?”
他勾起唇角,语气愈发温和似水,仿佛满身的棱角都在刹那间冰消雪融:“因为,那时候他们说我,我问心无愧,手里的枪便可以毫无顾忌地挥下去,可如今……我问心有愧,如何好意思再对他们出手?”
赫连辞霎时摇摇欲坠:“还是因为我。”
“嗯,就是因为你,看你以后还敢不敢随意欺辱我。”殷雪辰心知和赫连辞好好说话是不行的,干脆反其道而行之,“我倒了八辈子的霉,才看上了你……啧,罢了,日子还长,小爷我就不信,他们嚼舌根,能嚼一辈子。”
他说完,潇潇洒洒地揣着手溜达出了偏殿,寻梁公公去了。
被留在偏殿中的赫连辞则“啪”得一声打碎了桌上的铜镜,摇摇晃晃地起身,扶住头,喃喃自语:“是我害了你……是我……”
前世,是他偏听偏信,顽固执拗,不肯认清真心,害了殷雪辰。
今生,亦是他步步走错,即便殷雪辰已经愿意多看他一眼,仍旧要落得千古骂名。
“不……”赫连辞的肩重重地撞在屏风上,雪白的屏风轰然碎裂。
殿前的内侍监与炽翎卫循声跪地,谁也不敢进去多看一眼。
“不,都是我。”赫连辞深深地垂着头,不知过去了多久,忽地凄厉地笑起来。
多日来隐忍不发的头疾像是在这一刹那齐齐爆发了出来。
他将鲜血淋漓的手指插进了发梢,仰头大笑:“不是八辈子……是一辈子。”
殷雪辰可不是世间最倒霉之人吗?
前世因他落得万人唾弃,死无葬身之地的下场,今生重新回到他的身旁,又主动选择了一条万劫不复的道路。
“可我舍不得放手。”赫连辞指尖是被铜镜割破的伤口,掌心是自己活生生抠出来的鲜血淋漓的印子。他痴痴地望着殿外透进来的一点光,颓然自语,“本王舍不得……”
若不是舍不得,又怎么会有这扭转乾坤的现世?
日暮西垂。
殿前零星的光如燃尽的烛火,逐渐暗淡。
赫连辞终是起身,跌跌撞撞地走出了偏殿。
他神情狰狞,长发散乱,状似疯魔,殿外的一众侍从与炽翎卫却像是看不见,又或是看习惯了似的,连动都不敢动,任由他的身影融入夜色。
不消片刻,便有内侍监鱼贯而入偏殿,悄无声息地将破碎的屏风搬走,又默默地擦去了地上干涸的血迹。
偏殿焕然一新,就如同赫连辞从未发过疯一般。
*
梁公公替殷雪辰整理出来的寝殿,毗邻小皇帝的寝宫。
按理说,这不太符合礼法。
但,一来,陛下年幼,并无后宫,二来,李知知自个儿乐意。
小皇帝都乐意,还有谁能说出一个“不”字呢?
还未入夜,李知知就换上寝衣,踢踢踏踏地来到殷雪辰面前:“世子,朕让人给你做了一桌……呀!”
他仰起头,瞧见了殷雪辰红肿的半边脸颊,吓得蹦了起来:“你的脸怎么了?”
小皇帝的反应倒是有几分赫连辞的影子,居然也发起了脾气:“你是朕的一等侍从,还是宫里的炽翎卫统领,谁敢打你?!”
殷雪辰尴尬地扯了扯嘴角:“陛下……”
不等他解释,小皇帝先呆住,颤颤巍巍地问:“难不成是皇叔?”
“陛下,不是摄政王殿下。”他哭笑不得。
殷雪辰甚至觉得,自己若是点了头,李知知能吓得晕过去。
“朕就说嘛,皇叔怎么舍得打你?”得了他的回答的小皇帝,立刻松了口气,继而很快重新气愤起来,扯着他的衣袖,一个劲儿地晃,“说吧,谁打你,朕给你做主!”
李知知自问这天地下,除了皇叔,谁都不比他“大”,气势汹汹地仰起头:“朕要诛他九族!”
“陛下,诛九族这样的话不能乱说。”许是赫连辞疯了太多次的疯,殷雪辰如今再听李知知的“豪言壮语”,只觉好笑,温声劝道,“你皇叔有的话……你莫要乱学,多向太傅讨教真学问才是正事。”
李知知一噎,心虚地四处乱看:“你怎知,方才的话是……是朕同皇叔学的?”
殷雪辰头疼地叹气。
他能不知道吗?
赫连辞在他耳畔也是这样成日喊打喊杀的。
殷雪辰念及此,眉毛不由一挑。
他何时变成这般,心里时时刻刻都惦记着那蛮子了?
真是又酸又肉麻。
“猜的罢了。”殷雪辰挥散心头异样的情绪,故意对李知知挤眼睛,“陛下不如猜猜,臣脸上的伤究竟是谁打的,猜对了……臣舞剑给你看吧。”
李知知眼前一亮,拍着手叫好,却怎么也猜不出谁能打殷雪辰。
荣国公回盛京城之事,尚未传到宫外,就连一直在皇城中的小皇帝也未曾得知消息,但就算李知知知道殷旭已经从北境回来,也想不到,殷雪辰脸上的痕迹会是亲爹留下的。
“朕猜不出来。”李知知猜不出,也有办法求殷雪辰舞剑。
他眨眨眼,拼命挤出几滴泪:“朕……朕是不是愚笨?世子,太傅说朕念书不刻苦,可朕……朕真的用心了。朕是不是愚笨至极?”
殷雪辰从小在北境长大,没掉过几回眼泪,根本不会安慰稚童,尤其是掉眼泪的还是一国之君,哪里还敢隐瞒?当即弯腰,将小皇帝抱在怀里,又是好笑,又是好气地说:“是我阿爹打的。”
“啊!”小皇帝果然不哭了,还瞪圆了眼睛,“你阿爹为什么要打你?”
李知知从小不得先帝宠爱,从出生到登上皇位,见到父皇的次数屈指可数。
在李知知的眼里,“父皇”只是一个虚无缥缈的幻影。
更是个不讨人喜欢的幻影。
因为父皇来了,他和母后要跪拜,父皇走了,他们也要跪送。
一个只能让他跪在地上触碰衣角的幻影,在稚童的心里,还比不上给他送糖糕的宫人。
原来阿爹是会打人的啊。
小皇帝甚至想,还好父皇以前不喜欢我。
他怕疼,不想挨打。
殷雪辰虽不知李知知心中所想,却能猜到小皇帝坐上皇位前,在宫中的日子必定过得不舒坦,于是犹豫着开口:“我做了错事,阿爹自然要打我。”
“什么错事?”
“一件……”他咬了咬唇,“一件会让荣国公府名誉扫地,我却不得不去做的事。”
小皇帝歪着脑袋,若有所思:“是不是和皇叔有关?”
“陛下果然聪慧。”殷雪辰欣然而笑。
“不是朕聪慧,是太傅总与朕说……”李知知鼓起了腮帮子,不满地嘀咕,“总说这大周的江山是朕的,朕应该提防着皇叔……朕听不得这些,跑去向皇叔告状,皇叔居然说太傅是纯臣,让朕好好记着他说的话。”
殷雪辰眼前一亮:“那蛮……咳咳,摄政王殿下说得不错,陛下该好好听太傅的话。”
“可皇叔不会害朕啊!”
“摄政王殿下不会,或许旁人会。”殷雪辰斟酌道,“陛下,您是大周的陛下,或许您现在还不理解太傅的意思,但日后……终有一日,您要自己去面对风风雨雨。”
李知知茫然地望着他:“为什么?”
“因为您是陛下。”殷雪辰不觉又想叹气了。
他在北境时,活得潇洒快活,只一门心思厌恶盛京城的繁华奢靡,如今走到赫连辞的身边,倒是品出几分深宫的寂寥来。
想他与陛下一般大的时候,在做什么?
殷雪辰唇角浮现出了浅浅的笑意。
他起身,拉着小皇帝的手:“陛下,臣为你舞剑吧。”
夜风习习,衣袂翩跹。
殷雪辰与小皇帝一般大的时候,正是日日夜夜在北城中简陋的院落里,习武练剑的年岁。
*
三更时分,寝殿被猩红色的蜡烛映亮。
人影摇曳。
殷雪辰举着烛台,披着雪白的寝衣,疲惫地走到榻前。
他将烛台放下,揉了揉酸涩的手臂。
也是他自讨苦吃,非要舞剑给小皇帝瞧。
谁知,小皇帝来了兴致,看了一舞,还要一舞,他说没力气了,还要他教。
闹来闹去,就闹到了这个时辰。
殷雪辰苦笑着摇头,若是李知知明日念书的时候打瞌睡,太傅看他的眼神必定又要怨恨几分,怕是会更加怀疑他的用心了。
火光中忽地爆出一朵烛花。
明亮的光映亮了殷雪辰红肿的侧脸。
他望着冰冷的床榻发了会儿呆,没由来地想到某个时不时发疯的蛮子。
也不知道今夜赫连辞会不会发疯。
殷雪辰头疼地躺下,裹着锦被翻了个身,然后又翻了个身,然后又又翻了个身……
最后,他懊恼地坐起,尚未擦干的长发都在身后打了结。
“蛮子,我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殷雪辰咬牙切齿地将头发束起,端起榻前的烛台,连外袍都来不及披,急匆匆地向殿外跑去。
也正是这时,寝殿一侧的窗户悄无声息地被人从外面推开一条缝。
墨色的身影静静地滑进殿内——
正正好站在殷雪辰的面前。
赫连辞:“……”
殷雪辰:“……”
赫连辞满心的阴霾在对上殷雪辰似笑非笑的眼睛时,烟消云散,甚至有些窘迫地后退了半步。
“看来今夜月色不错。”小世子那颗焦躁不安的心也莫名平静下来,“摄政王殿下都有闲情逸致夜访臣的寝殿了?”
赫连辞说不出那么多含讽带刺的词,只攥住他的手腕,将他拉进怀里抱着。
单薄的衣衫下,两颗心的心跳声逐渐重合。
“行了。”殷雪辰心尖一麻,将赫连辞推开,“我也正要去寻你。”
赫连辞面色微僵,紧接着,被铺天盖地的欣喜淹没:“你……你要寻我?”
“嗯。”殷雪辰背过身去,小声嘟囔,“我想问你……对了,阿霜那里还没有新消息吗?我怀疑模仿我的笔迹给我阿爹写信的人,就是他。”
赫连辞踉跄几步,堪堪收起失落的神情,却没有发现,说这句话的殷雪辰,耳根是通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