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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第 48 章 ...

  •   一顿火锅,热气熏得人相当暖和。

      零七坐在桌边,恍然有种入世的感觉。感觉自己像是一个行走了太久太久的旅人,不知路在何方,不知要走多远,没有起点也没有终点。
      但现在,他坐在这里,被热气包围,久违的温暖渗透进冰窖里,融化了些许寒冰。

      然后他注意到了锅里翻滚着的汤——鲜红得像血一样,油脂漂浮在水面上,漾出波纹。

      他怀疑代劭在借机报复。

      只见代劭似是如梦初醒,一拍脑袋问道:“诶丫,忘了问你吃不吃辣!我准备的这个麻辣火锅——”他看向零七,眼里藏不住的戏谑。

      夺儿之仇,不可不报!

      “……”零七沉默着摘了墨镜,冷色调的眼瞳看得人直发怵。

      但代劭还可以更幼稚一点。

      在零七伸手想捞一罐冰啤时,他率先一步将冰啤拿走,将一瓶红色的罐装饮料推到了零七面前,意味深长地说:“小孩子要喝小孩子的饮料。”

      “…………”

      零七同眼前红色罐子上瞪着眼睛的卡通人物大眼瞪小眼,他觉得这个卡通人物的眼神也不怀好意。

      “你会吃辣么?”
      这次代劭是认真问的了,他是真的想请零七吃一顿饭,要是他真吃不了,那不都是白搭了?
      “要是不行,我给你准备清汤锅底。”

      矜贵的小少爷略显迟疑,然后拒绝了代劭要去加新的锅底的举动。

      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吃。
      自己能吃什么不能吃什么,作为本人的零七却一点儿也不知道。

      向病毒借来异能的人类,终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就像卞柏失去了自己的嗅觉,零七最开始失去的是味觉。

      正常人的伙食不断地退出他的生活,直到他最后只需要晶核充能,变成了一个货真价实的怪物。

      在鲜红锅里走过一遭的肉类被染的火红,入口的一刹那刺激着味蕾,唇齿都被刺激得发痛,舌尖像是被烈火灼烧一般——

      第一次品尝到麻辣的小少爷第一口就被呛到了,咳得丧心病狂,撕心裂肺。

      他没看清谁把那罐牛奶打开递给他,也没看清谁拍着他的后背给他舒缓呼吸,他只知道这一瞬间——他还活着。

      小少爷将脸埋在手里,眼睛里沁出生理盐水,冷白的皮肤上染上了绯红。

      代劭吓傻了,呐呐地说:“你真不能吃辣?”反应这么大,代劭为自己的幼稚感到后悔。

      “我还以为你很强呢,怎么这么菜啊!”代劭嘴里不忘损,忙起身。

      “闭嘴。”
      小少爷声音沙哑了下去,舌尖刺痛,说话都有些不利索了,原本应该是凶恶的语气在此时失去了说服力。

      “嗐,就你事多。我去给你准备清汤。”

      说罢,代劭转身去了厨房,这里只剩下两个人了。

      桌子上的锅还在翻腾着冒着热气,咕噜咕噜地冒着泡。已经下了锅的食材滚动着上下起伏不定,热闹地玩耍着。

      墙上的钟表冷静地走着,带着丝丝凉意,将人的神智从迷茫唤回清醒。

      许久,零七才从麻辣感中找回自我,抹了把脸,拭去了脸上的生理盐水,但眼角还是红着。

      他微微抬头,撞进了一双赤红的眼眸里——这双眼睛很清澈,甚至能倒映出他的身影。

      晦暗的洪流淌过,推推搡搡的气体分子带来火锅里麻辣的气味,在空气中突然炸开来,刺激着人的鼻腔。

      小少年虚眯了一下眼眸,率先挪开了视线,转而看向了蹭在他脚边的东西。

      他拎起白猫,掐着它的两只前爪,道:“你爸要谋杀我,我要拿你做猫质。”

      “喵?”

      --

      一顿饭下来,磕磕绊绊,不知不觉中,天色完全暗了下来。暗色扑在山头,群山显得格外寂寥,又呜呜的风以及盘旋的暗鸦又渲染了几分阴森森。

      代劭将零七两人安排在了隔壁的套房里,靠的近,若是有什么事儿可以直接来找。

      “有宵禁么?”

      代劭转身离开的动作一顿,回答说:“没有。怎么?你要大晚上出去?我以为你这个一点辣都受不了的小少爷会怕黑。”

      “滚。”

      “哈哈,开玩笑。”代劭摸摸脑袋,说,“路上照明设施可能不是很多,比较暗。但是一些夜里开放的设施挺多的,小少爷想要提前体会夜生活?”他的话里带了些促狭。

      “……”

      代劭差点被门摔在脸上,碰一鼻子灰。

      悻悻回到了自己的屋子,白猫猫看了看他身后,没人。然后似乎有些退而求其次的遗憾感,凑到了代劭爸爸身边,软软地叫着求抚摸。

      代劭顿时喜极而泣,捧着白猫狂吸一口,俨然一资深猫奴。

      搓到满意了,他才松开了手,白猫落到了地面上,迈着步子跟在代劭身后。

      代劭逐渐收起了放松的神态,迈着步子走进了自己的卧室。

      并不开灯,但他可以轻车熟路地摸到电脑的开关,冷冷的色调在黑暗中亮起,蓝色的光打在他的脸上,显出几分冷硬来。

      白猫一跃而上,踩着他的腿转了个圈,然后窝了下来。

      他目光凝视着屏幕,冷静地控制着鼠标,指尖熟练地敲动着键盘,打出字来——

      “霍总,人我带回来了。”

      与此同时,进到自己屋子的零七第一反应就是先把整个屋子排查了一遍。
      结果一趟下来,他果然搜到了几枚监视器。

      啧,军方都没有这么监视他私生活的。

      曲着手指将最后一枚监视器销毁,他面无表情地扫了一眼坐在客厅沙发上的人。

      暖黄色的灯光从头顶的水晶灯里倾泻而下,将人的棱棱角角都软化,显得柔和异常。光在他漆黑的发梢上镀上金边,白瓷一样的皮肤也染上了暖人的颜色。
      依旧是一双非人的红色的眼睛,璀璨得像红宝石。

      他安安静静地坐在沙发上,嘴角擒着温和的笑,与人对视时竟然让人下意识地觉得他很无害。似乎为了证明这一点,此人还冲着零七歪歪头。

      “……”傻还是你傻。

      零七移开视线,从卧室的衣柜里找了一套衣服,转身进了盥洗室。

      水龙头被打开,水珠从上方喷洒下来,热气瞬间在狭小的空间里凝聚成雾,玻璃门上蒙了一层纱,看不清里外。

      他站在水流中,任由水打湿他的头发,淌过他的皮肤,冲走一身火锅的麻辣味。

      洛雪不在这里,代劭不认识她。

      谁被留在了这里?
      角斗场为什么会存在?
      这个基地的幕后之人是谁?
      为什么要监视他?
      ……

      种种困惑与谜团将他包裹着,没入一条他从未经历过的世界线里。

      想要不被束缚,那就得寻找机会,抢占先机。

      简单地冲了个澡,零七披着睡衣走了出去,人还没到客厅,他就先嗅到了一股潮湿的泥土的气息。

      零七的太阳穴开始突突地疼,转身进入客厅,他看到了满地的泥巴——只见罪魁祸首打开了窗户,外界的潮湿的山风吹了进来,而此人正站在窗边,将什么东西扔了下去。
      他见到零七,甚至弯弯眼睛,绽放了一个大大的笑脸,笑得那叫一个自豪骄傲。

      零七觉得那应该是放在客厅玄关的那盆盆栽,盆栽的盆现在可怜地倒在了地上,肚子被人掏空,在客厅的地面上绘制了壮丽的山河图,盆栽本体则体验了一下自由落体——

      “……操。”

      零七搭在头上的毛巾滑了下来,啪嗒一声落在了地上。

      于是苍旭被零七赶进了盥洗室,这货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开始玩泥巴,泥巴玩得措不及防,这比拆家还恐怖。

      面对一片狼藉,零七……零七头疼,他怎么不知道苍旭还是个喜欢玩泥巴的破小孩?

      简单地收拾了一下室内,他走到窗边。

      这栋楼原本应该是一个旅馆,四周风景都不错。从这扇窗户,可以看到原处的山,山脚下还有各种建筑,看着极其华丽。而大楼底下,是一片公园,绿植丰富。

      绿植。

      零七虚眯着眼睛,往下看去。

      一片漆黑,像是什么怪物张开了能笼罩整个世界的羽翼,见不到一丝光。

      他们在第八层,楼下七层为什么都黑漆漆的,一点光都没有呢?

      黑金没有宵禁,但不至于没有一个人在楼里吧?

      那就是——这栋楼里,除了他们便没有其他人了。

      他的表情古怪了一瞬,然后将大敞着的窗户合上了一些。

      移步到沙发,他像往常一样陷了进去。指尖微动,他从外衣口袋里挑出烟,静静地点燃了一支。

      指针滴答滴答地想着,机械摩擦发出细微的声响,这在一片静谧中格外突兀,又在倏忽间,与尖锐刺耳的金属摩擦声融为一体——

      刺耳的摩擦声,尖叫声,嘶吼声——

      空气中弥漫着腐烂的血肉、烟草、酒精的味道,混杂在一起,绘作一幅腐败不堪的堕落的地狱画面,萎靡的花生长在这片腐朽的土地,生长在土地上的人畸形如同怪物。

      畸形的人摇晃在舞池里,大大小小的虚影晃动得如同蛆虫。吵闹,人与人在此处随意接吻,在肮脏之地享受沉沦,而无人管辖——这是一片混乱的自由区。

      盘枝错节的根系将人缠住,束缚手脚,腐烂在这片黑色的泥泞里。

      “你就是零七?那个——号称最强的异能者?我看你不过是一条狗罢了——”
      “喂喂,你还是人吗?听说不管怎么弄,你都不会死的,对吧?”
      “小孩,你还有正常人的欲望么?是不是还得靠吸食毒|品来性|起啊?”
      ……

      嘈杂的声音,混杂着老式收音机的电波,像卡壳的机器一样,发出嘎啦嘎啦难听的声音。

      迷蒙的眩晕感直冲大脑,四周的冰冷却刺骨,强行拉回四散的意识。

      铁丝栅栏在冷光下泛出沾染着血迹的光芒,阴森地倒映着观众露出的獠牙与丑陋面孔。怪物的低吼声像是催命的符咒,没有人可以无动于衷。

      唇齿间炸开来的血花,疼痛将最后一缕思绪收拢——

      “下面有请——著名的执行官,零七大人,为我们带来精彩的逃生表演!”

      锁链缠绕着什么重物,终于在一片欢呼声中被打开了,老旧的铁门上沾染着血肉,掀起的灰尘里都散满着鲜血,扑鼻而来,熏得人呼吸都滞缓了一瞬。

      蛰伏在黑暗里的怪物获得了短暂的自由,狂热的欣喜感冲昏了他的头脑,骨子里对热血的执着让他化身成为一个屠夫——

      聚光灯像照亮明星那样聚焦在他身上,那是个体型庞大的“人”,裸露在空气中的膨胀的肌肉上沾满了混杂着鲜血的灰尘,他头上带着一个巨大的铁头套,箍住他的嘴,鲜红的獠牙间渗出散发着满是腥臭味的唾液。
      他手中执着一把大大的斧子,在健硕的手臂的挥舞下,可以将一个人活生生劈成两半。

      “哇哦,与零七先生对战的竟然是——我们场上胜率最高的猎人‘屠夫’!”

      怪物体型犹如小山,而与之敌对的,是一个瘦削的青年。

      一袭军装在连日的奔波与劳累中变得破烂,裂开的衣角露出了青年精瘦的腰,但并不似整个年龄的人那样,上面布着细密的伤疤,隐藏在黑色的修身背心下。

      在大斧落下的前一刻,他像鸟一样张开翅膀,向后退了几步避开了攻击,稳稳地落在了地面上。

      扬尘与爆炸一般的捶击声组合起来,像是原地炸开了一颗手雷,不经意间就会使人丧命。

      麻药和口腔里的鲜血中和,产生的异常的化学反应几乎要将他的头撑爆,大脑似乎要裂开来,处在清醒与昏迷的边缘,摇摆不定。

      这并不是一个好的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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