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为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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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月离开后的第二天，午后的金阳洒在阮府，空气里满是干暖的草木香气，一切都静谧而倦懒。内院一处偏房里，小蝶脸枕着手臂，靠在床铺边缘，她微露贝齿、吐息如缕，睡意朦胧……朦胧。
“对不起……对不起……”刘氏又开始含糊着讲起梦话。
小蝶迷迷糊糊睁开眼，听到呻吟还来不及分辨，就已经给刘氏掖好了被角。见她面色苍白，额间渗出细密冷汗，不由生出怜悯之意，掏出怀中的素帕，一边为她擦汗，一边轻轻拍抚对方。
“对不起……对不起，”刘氏呢喃梦话，一滴泪留到鬓边，“甜儿……甜儿……我终于见到你了。”
小蝶以为她陷到梦魇里，凑过去小声安抚道：“刘嬷嬷，你是做噩梦了吗？别害怕，小姐已经没事。”
刘氏得到回应，眉头慢慢舒展开来。
“甜儿……”蓦地，她紧紧抓住小蝶的手，“甜儿，姓阮比姓刘好，姥姥是为你好……是为你好！”
如雷轰电击般，小蝶一下呆住了。
刘氏一无所觉，她尤陷在梦里，紧紧抓着“甜儿”的手，剖心剖肺，“不要怪姥姥！姥姥是为你好……姥姥一直想着你……”
小蝶屏住呼吸，一动也不敢动，耳边依旧是刘氏噩梦般的梦呓：
“……我不后悔！”她不住重复着说，“我不后悔！我不后悔！”
“夫人，对不起，……对不起。”
……
如果说阮府尚是风雨前的平静，那简王府就是暴风当日了。
自从世子把自己的便宜师父捡回王府后，整个东院都弥漫着一股尴尬的氛围。
世子领了师父回来说要供养，但毕竟男女有别，不可能让她和自己一块住。于是他向王爷王妃禀明前情后，就被王爷追着打了两个院子，最后还是王妃出面，做主将朱其原旁边的惊蛰馆拨给了笑月居住。
但事情哪里是这样轻易解决的。
要知道这可是敬师如父的年代，朱其原不声不响认了一个不过十六许的小姑娘做师父，简王与王妃每次看着笑月的嫩皮嫩脸，就觉得头脑发胀。虽说是“贤者为师”，但这年纪未免也实在是太小了，他们该怎么称呼呢？
先生？姑娘？小姑娘？原儿他师父？
算了，还是打儿子吧。
这回连王妃也没心思拦丈夫了，她虽知儿子不着调，但也没想到他不声不响就做出这样的事。于是忙里忙外安置好笑月，还得封住王府诸人的口，免得这件事情传出去，贻笑大方。
简王招来钱程问清了始末，登时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至于钱程左一句右一句地夸这姑娘武功超凡脱俗，是半点没信，毕竟他们实在想象不出，笑月那柔柔弱弱、瘦胳膊瘦腿的模样如何能技压群雄，又来那惊天一掌。
即便是真的，这种传道受业的师父也不能瞎认呀！简王想想就头疼，两个人乳臭未干，不晓得轻重，一个敢拜一个敢认，莫名其妙就定下了这样郑重的关系！
简王痛心疾首，简王妃忧思难遣，两人一致认为这王府是一刻也呆不下去了。一个当即约了好友去别庄泡温泉，另一个一怒之下，干脆也撒开手去京郊跑马。
——谁磕头瞎认的师父谁自己管。
王府两座大山跑远了，朱其原得了个清闲，好容易睡了个安稳觉，第二天安一案就携礼上门致谢，他闲着无事，干脆将人放了进来。
安一案未料到世子竟然真见了他，战战兢兢地走进来，开口第一句话就是：
“日前青州坊灯楼塌落一事，多谢世子仗义出手，否则那日我不在，手下衙役没有应对过这样的情况，怕是要惹出大祸。还有那日郊外，若非世子求情，我只怕也未必能留下一条命。今次上门，正是为了拜谢世子大恩。”
朱其原回想一下，当日塌楼，他确实可谓临危不乱，一边让钱程出手，一边挺身而出、疏散人群，甚至在最后临走之时还做出了安排。知悉此事，父亲与皇叔都夸奖了他，这又怎能不让他生出淡淡得意之情。
“不必多谢，”他心情甚佳，随口问道：“那灯楼为何会坍塌？”
“这灯楼坍塌实是人祸矣！”安一案想到此节，义愤又无奈，“那些商户为了省钱，以竹替木，还偷工减料，用了未经处理的竹子。这正值冬日天干，竹子放置久了干裂开来，这才酿出大祸。”
朱其原心道一声难怪，又听安一案道：“这竹架灯楼承重本就有限，但自建成之日起，便日日有人想添灯加火，造就奇景奇观。”
他一下愣住了。
钱程心道一声“坏了”。
安一案却无知无觉，接着道：“原本六层以上，只准备放七十盏灯，未曾想到最后却整整放了一百九十八盏，又多是繁复重工……哎，幸好这些灯笼架上去得晚，后来鳌山灯会开始，人又都去了午门，否则只怕神仙也难救。现在这样真是不幸之万幸，府尹大人也是看在未酿成大祸，才只惩戒了那筑楼的祸首，而未再追究那些添灯者的罪过。”
“……”
“世子。”安一案察觉气氛不对。
朱其原勉强道：“我有些不舒服，你先走吧。”
安一案不明所以，于是告辞离去。
他走后良久，室内忽然响起压抑的低问：
“钱程，是真的吗？”
“这——”钱程干脆地跪下，“世子，这不关您的事，是卑下让他们换了尖顶的那四盏宫灯，但那不过是四盏罢了……”
“够了！”
朱其原手脚发凉，是了，是他说的“务必辉辉煌煌，照遍东南西北”，钱程不过听命行事罢了。再想到方才安一案说的那句添灯加火，他顿觉羞愧难言，还有什么好得意的呢？他不过是祸首之一，若不是最后笑月力挽狂澜，不知多少人会因他这随意一句话而伤、而亡。
“世子！”钱程还待再劝，朱其原却已背过身去，他像是被抽干了养分一般，瞬间萎靡下来。
片刻之后，钱程听到世子克制的声音：“下去，让我一个人静静。”
……
这一静就足足静了两个日夜，整个王府、春雷轩的下人噤若寒蝉，生怕不小心碍了世子的眼。钱程既自责又无奈，世子已经滴水不进两日，但王爷王妃也不在，府里他最大，谁还能劝得了、管得住？
咦，说到管。
钱程计上心头，一脚拐进惊蛰馆。
旖窗开，香笼熏，笑月安静地听钱程讲完，不解问道：“我为什么要管他？”
“……”
钱程只好说：“您是世子的师父，做师父的自然要管徒弟。”
“这样吗……”笑月好奇道：“那师父还要干什么？”
钱程看着笑月不谙世事、懵懂无知的眼神，想到通惠河畔那恍如神迹的一掌，不由心中一动。既然拜也拜了，认也认了，又怎能宝山空回呢？
于是，他掷地有声地，
“师者，传道、授业也！”
作者有话说
第30章 为师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