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喜相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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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州坊移楼填河的故事第二日便风靡了顺天府各大茶馆酒楼，究竟是仙女下凡还是关公再世尚未有定论，但丝毫不损这故事的传奇性。尤其是那散落的竹架至今还在河上飘着，供人观瞻，给这传奇更添佐证。
顺天府对这些传闻倒是放任自流，毕竟不管真是神仙下凡，还是有高手出手，总之都救了人。因这一移山填海的一手，灯楼坍塌之祸损失已经降到了最小。
先不提那破损狼藉的河岸，楼榻之事虽有人碰擦刮伤，却并无致死；且因事情处理得及时得当，并未闹大惹起骚乱。因此顺天府尹与五城兵马司指挥大发雷霆之余，也悄悄松了一口气。
但事情还是要查个缘由经过的，于是掺和进这灯楼的商家几乎全被抓进了大牢。在郊外搜拿文豹子的安一案也因此被急召回来，事情暂由神机营接手，不能再借着姨夫威风，跟着安一案浑水捉豹的程思便也只能回了京城，继续找自己的狐朋狗友玩耍。
茶馆里，程思瞪大眼睛，“方姑娘要走了？什么时候？”
朱其原轻轻应了一声，心不在焉地道：“今天就要走了吧。”
“怎么这么着急，我去送送她……他们。”程思手忙脚乱地起身，却被朱其原一把拉住。
“你，你等一下。”见程思一脸不解，朱其原犹豫再三，终道：“我问你，你觉得方姑娘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方姑娘心地善良，武功也好，是天仙似的人儿！”程思道，“其原，发生什么事了吗？”
见朱其原闪烁其词，程思乍生疑窦，不住追问。
朱其原一想到方玖儿当时心碎欲绝的表情，就忍不住生出愧疚之情，但他终究是个感情上的生手，一下拿不定主意。想到程思在胭脂井里珠围翠绕、得心应手的模样，朱其原犹豫再三，还是将昨天的事情竹筒倒豆子般说了出来。
程思听完捶胸顿足，心碎的稀巴烂，又气又急，“你……你！你为什么不愿意娶方姑娘？虽说你们确实身份天差地别，但……但那是方姑娘啊！那样天姿国色的没人，一个妃位又有什么许不出去的？还是你已经定亲了？”
“……没有，没有定亲。”朱其原捂着脸，也十分烦恼。
“你，你不记得了吗？”
“？？”
朱其原支支吾吾：“一年前，胭脂井……”
程思：“？？？”
他低眉垂眼，“我发过誓……”
程思脱口而出：“什么誓？？？”
眼看着朱其原就要怫然作色，程思忽然想起来了。
……
一年前，他曾拉着朱其原去胭脂井见见世面，红飞翠舞脂粉香堆，对方却羞羞答答，在座都笑他“扭捏”、“童男子”。朱其原哪里受过这样的气，当场就驳回去。众人哈哈大笑，问他要何种才能让他入目动心。
朱其原酒气上头，便道：“要娶就要娶美貌冠顶天下，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的倾城国色；至于才华则应当世无二，可比文姬班昭；而性情么，起码要比照孝文长孙，以贤淑传世。”
——这不是人，这是九天仙女。
寂静片刻，满堂哄然大笑。
……
想到这事，程思结结巴巴地说：“……我、我以为你是开玩笑的。”
“那么多人都听到了，出尔反尔，岂不为天下耻笑？”朱其原道。
程思下意识道：“没人会当真的……”
声音越来越小，回忆从来没这么清晰过，他忽然发现，自相识以来，凡小王爷说的话、给的诺从来说到做到。
春风楼里，传朱其原给个小姑娘磕头拜师的事情，闻者多当笑话来听。而朱其原既不否认也不承认，郭文屹便认为朱其原自持身份，必定食言，所以不愿人说。但程思却宁愿相信朱其原多半真磕了头，拜了师。
毕竟这可是个天下独一份的傻子！
“所以你……”程思犹豫再三，“方姑娘挺符合你的要求的啊？”
朱其原也有些迷茫，“但她未必是天下第一啊。”
程思：“……”我竟无言以对。
一旁听了全程的钱程也是：“……”
“就因为她未必冠顶天下？”程思不可置信，“那难道你要把天底下的人拉过来一一过目，评出一个第一嘛？方姑娘貌美、知礼，性格也好，天下能找到几个这样的姑娘？”
程思拍了拍朱其原的肩膀，“其原，你听我一句，珍惜眼前人。至于你的那个……誓言吧，其实不必这么……”
他有些词穷，只好婉转劝道：
“世上不可能存在这样的人。”
朱其原如遭雷击，一阵恍惚，等回过神来，才发现程思早已不见身影。
“钱程……”朱其原喃喃问道，“难道真的没有嘛？”
但总是感觉好像差那么一点，不能释怀。
钱程道：“世子，卑下实在闻所未闻。”
他现在不担心方氏女当世子妃了，他比较担心世子一辈子都找不到世子妃。
良久，河岸吹来一阵风，卷落树上最后一片枯黄柳叶，它在空中打了几个旋，落在朱其原的桌上。犹豫着将它拾起，朱其原沉吟片刻，缓缓道：
“钱程，你去帮我把它交给方姑娘。广明寺救命之恩，我无以为报，今以柳叶为凭，许一事，凡我力所能及、不违道义，必为之。”
钱程接过这一片轻飘飘的枯叶，“是！”
……
钱程走后，朱其原独自坐在茶馆，一面想，这样就不算违背他的誓言，方姑娘也不必难过了；但一面又委实难安，觉得这似乎不是一件容易事。他喜欢方姑娘，但还是差一点点心甘情愿，但差什么他又说不出来……
反反复复，朱其原猛地给自己狠狠灌一口水，往窗外看去，目光却一下顿住。
这一看，就足足看了两刻钟有余，直到钱程风尘仆仆赶回茶馆，推门而入。
“世子，话已带到，但方姑娘……”
朱其原堪堪收回目光，见钱程模样，心里不知怎的竟暗暗松了一口气。
钱程浑然不觉，道：“卑下赶到时，方姑娘正好要出城，于是就把柳叶交给方姑娘，并转达了世子的话，但方姑娘……”
他不由想到接过柳叶那一刻，方玖儿的神情。
她是那样一个聪慧的姑娘，以至于一看到就明白了世子的意思，他却有难言之隐，而非故意轻亵冒犯，于是触动。但她又是如此的骄傲，以至于绝不愿意以救命之恩相挟，那些婉转纠结的心意，到最后只化作一声叹息。
“我知道了，替我转告世子，有缘再见吧。”她终是松开手，任一片柳叶随风而去。
钱程目送三人策马而去。
马蹄过处，初春刚刚发芽了第一支花，但还来得及开就结束了生命。
……
朱其原听钱程讲完，竟也生出一抹淡淡怅惘。
他坐了好一会，才算彻底摆脱了这种情绪，而这时再往外头看，角落里的那个人却还是一动不动。
“……”
终于，朱其原昧不过良心的谴责，站了起来。
青石大街，熙来攘往，笑月听到有人靠近，伸了个懒腰，徐徐睁开眼。
朱其原嚯的后退三步，停在那里不敢动。近不得退不得，又实在叫不出“师父”二字，只能磕磕盼盼道：“你，你怎么睡在大街上啊？”
让他差点以为死了人。
“不然睡在哪？”笑月揉着眼睛，有些懒洋洋的。
“你、你不回家吗？或者客栈也行啊？”
笑月脸色黯淡下来，轻轻道：“我没有家。”
至于客栈，她的钱全用来买酒了。不过住不住客栈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初来京城的时候，她身无分文，也是这样睡街上的，所以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朱其原看着这一地的酒坛，犹豫着，“你……叫什么名字？”
笑月闻言抬起头，看向这个与她不过三面之缘的少年。他生得俊美，春风楼里她不过多看两眼就被他厌烦；他心里不喜欢她，却还给她磕头拜师，见到她就跑。但现在明明可以视而不见、形同陌路，却又跑过来问她姓名……
山下奇人奇事真是多。
“我叫笑月，哭笑的笑，月亮的月。”她有些无意义地重复着对答。
朱其原忽然发现，这个疤脸的便宜师傅竟有一双极美的眼睛，她的眼仁又黑又亮又大，应当是楚楚的一汪碧水。但真正望进去，却像清泠的月，像沉默的海，蕴着一切不可知的、汹涌的、沉寂的。
他不自觉蹲下身与她平视，迟疑着开了口：
“你……如果没地方去，可以和我回王府。毕竟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既然拜了你做师父，我必敬你，爱你，终身奉你。”
车如流水马如龙，人间喜相逢。
作者有话说
第29章 喜相逢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