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四章 ...
-
“若果真如此，本王可没法向母后交代。”淮王有理有据地说道，“万一姑娘要是再‘情难自已’一回，朝我母后告上这么一状，那本王岂不是真要被好好教训一番了？本王一世英名毁于一旦，这罪责谁担得起？”
一世英名……唐从心嘴角抽了抽。
这短短片刻交锋间，唐从心已然深刻地领悟到，这厮表面看着光风霁月跟个正经人似的，本质却是一肚子坏水，句句话说出来都是戳死人不偿命的刀子，天底下的理全让他给占了！
然而她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只能匆忙找补道：“不会的。民女发誓，绝不在娘娘面前说殿下半点不是！”
说着，她当真举起三根手指，小心翼翼地抬头看向淮王，一脸信誓旦旦的诚恳表情。
却见淮王略微勾起唇角，是个似笑非笑的模样，那一双深邃无比的漆黑眼眸就这样直勾勾地盯着她，仿佛能一眼洞悉她所有的秘密与伪装。
他的身量过于高大，即便是这么隔着些距离站着，仍给人一种极其强烈的压迫感。
唐从心这才发现，以自己在女子中尚算高挑的身材，平视时竟只能看到他微敞的襟口处两侧锁骨间的那一点凹陷。
她被这男人背光所投下的阴影笼罩着，简直像是一只被堵在墙边无处可逃的小鸡崽。
“民女发誓！”唐从心字字铿锵，再次强调道，“若民女在娘娘面前说出半句有损殿下名誉的话，就让我，呃……头顶生疮，脚底流脓，眼歪嘴斜，偏瘫中风！”
淮王似乎根据她的话联想到了那个画面，顿时眉头一皱，现出一个仿佛是嫌恶的表情。
唐从心正观察着他，见状忍不住心想，这厮连皱个眉头都这么俊，也太没天理了！
“倒也不必。”淮王清了清嗓子，眼眸微垂，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既然是母后之命，本王自当遵从。况且本王也说了，姑娘一片赤忱之心，令本王动容。若不成全姑娘这一番心意，岂非是本王罪过？”
唐从心：“……”
说来说去，就是要听你老娘的话咯？那还问什么问？！浪费姑奶奶的表情！
唐从心心中难忍泄气，垮下了肩膀。
她低着头，眼珠转来转去，飞快思考对策，嗓音倒是装出了一副暗自欣喜的小模样，颤声道：“如此、如此……民女谢殿下恩典！”
头顶上方传来淮王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唐从心心中一凛，来不及细想他这笑是什么意思，就见男人脚步一转，带起飞扬的袍袂，已是要离开了。
前方传来他拉长的声调，懒懒道：“走罢，本王这便陪‘唐公子’履行承诺去——”
二人一前一后出了皇宫。
宫门外，一侍女与一护卫分站两侧，各自牵着两匹马，百无聊赖地望着城墙发呆。
唐从心走出宫门，一眼便看到了那个几乎已经有些陌生了的淡青色身影。
那一瞬间，一股难言的酸涩感猛地冲上头顶，令她眼眶一热，险些忍不住落下泪来。
她想要大喊一声，冲过去紧紧抱住这个与她一同长大的、名为侍女实则亲如姐妹的女孩，再好好地哭上一场，诉说自己的悔恨与思念。
但她死死掐着自己的掌心，到底还是忍了下来。
“筠儿！”唐从心控制着嗓音，唤了一声，引来了侍女的注意。
唐筠一看到自家小姐便赶忙迎上前，仿佛放了心的模样，一双笑眼眯了起来：“小姐你去了好久哦，我还以为出什么事了……咦，怎了换了这么一身？”
唐从心紧紧握着她的手，强压下内心翻涌的情绪，盯着她细细端详了半晌才道：“没事，被太皇太后娘娘留下了说了会儿话。”
唐筠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神情间有些茫然，不明白为何分别了这么一会儿，自家小姐忽然变得这样热情。
唐从心心中却是止不住地酸楚，想到前世时，在某一次刺杀中，唐筠为了保护自己，以身犯险冲上去与刺客拼斗，最后身中数剑，倒在自己面前的模样……她的双眼顿时有些模糊起来，忍不住抱住了唐筠，埋着头半晌没出声。
“嗳？”唐筠愣愣地被她抱着，过了一会儿，也回抱住她，一手轻拍她的背脊，小声道，“小姐受委屈了呀？”
唐从心将脸埋在她颈间，摇了摇头，喑哑的声音道：“没，就是想了你。”
唐筠一听这话便乐出了声，傻笑道：“我也好想小姐哦……小姐去了这么久，我都饿了。”
唐从心：“……”
被这么一搅和，顿时什么悲伤的气氛都烟消云散了。
唐从心抬起头，不满地撅了撅嘴，手指点点她的脑门，恨铁不成钢地道：“就知道吃！成日里也不好好练功！”
唐筠捂了捂被戳中的地方，小声道：“还说我呢。小姐，你昨日几时起床的呀！”
唐从心：“……”
她只是把练武的时间都用在了机关和医术上好吗！
主仆俩面面相觑，旋即一致决定绕开这个互揭对方老底的话题，正要再说些别的，就听一旁忽然传来一声很大声的咳嗽，简直充满了刻意。
两个姑娘一转头，便见淮王殿下顶着一张没有表情的美男脸伫立一旁，也不知站了多久。
唐筠一见着淮王，顿时倒抽口气，眼睛都瞪大了，直直地盯住了人家，死活挪不开目光。
唐从心绷着表情，在她腰上掐了一把，同时不动声色地瞥了眼淮王身后刚刚发出咳嗽声的男人，心道嗓子这么不舒服，姑奶奶给你一记牵机要不要啊！
然而无论心里如何的暴躁，唐从心也绝不会傻到在这些天潢贵胄面前摆出任何不合宜的脸色——前世的教训她已经吃得够多了。
“劳殿下久候了，请殿下恕罪。”唐从心垂首朝淮王一福身。
她现下一身男装，这动作做起来便显得格外的不伦不类。
淮王一哂道：“免了。只是……这大庭广众之下，唐公子还须注意些言行才是，免得惹了旁人误会，还以为本王有什么特殊的癖好，岂不是往唐公子的罪过上再添一笔？”
唐从心：“……”
好气，想恶心对方，却被对方反恶心了回来。她只能收了那副扭捏作态的神气，站直了朝淮王拱手道：“是。”
她知道自己现在是个什么模样，本来想给淮王的眼睛找点刺激，却没想到这厮直接拿话堵她，暗示她可莫让人以为堂堂淮王殿下竟有断袖之癖，所好对象还是个男身女态的兔儿爷。
唐从心有些挫败，怀疑自己这回是义无反顾地一脚踩进了沟里，怕不是要被这厮玩死？
淮王殿下说要作陪，那一切排场自然都是最高规格。
已近午时，唐从心先是跟着去了邀月楼——长安城中最大的酒楼。传说前朝的一位大诗人曾在此地宴饮，酒酣之际留下了一首不朽诗篇，酒楼便因诗而赋名。
唐从心对诗词歌赋、风花雪月没什么兴趣，倒是吃得挺开心。
美酒佳肴入了腹，她又觉得眼下的一切似乎也没什么大不了。她是死过一回的人了，更加珍惜自己的小命，心想左右不过是应付应付淮王，总比面对狗皇帝强。
只要这回弄不死她，一有机会，她就立马跑路，这辈子都不再踏入京城一步。
是以当淮王问她感觉如何的时候，唐从心已经彻底想开了，真心实意地道：“谢殿下款待，我在蜀中从未品尝过如此美味。”
淮王一笑，修长手指叩了叩侧旁的窗棂，却是道：“唐姑娘以为长安如何？”
唐从心一怔，没想到他会问出这么一个问题，目光顺着他的手指投向窗外，看到了楼下熙攘的人群与数不清的酒肆茶摊。
长安乃是当今天下第一雄城，百姓安居乐业，街市上行人如织，一片繁华热闹之景。商贩们的叫卖声不绝于耳，华丽的马车与轿辇来来去去，朝着四面八方的街巷内移动。更有不少衣着、容貌奇特的色目人、吐蕃人、高丽人等，在街道上自若行走。
远处，皇宫城墙巍峨，殿宇壮丽，楼台高举，阳光照耀下，琉璃瓦反射出金辉。
唐从心想了想，以一句诗答道：“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1]。”
淮王闻言笑了起来，朝她一举杯，饮尽了杯中残酒，起身道：“走罢，下个地方。”
唐从心被他弄得一头雾水，不明白他那句问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心道这人真是奇也怪也。
更奇怪的是，之后的一个下午，这人当真就开始带着她四处吃吃玩玩看看，赏过了时下最流行的戏，吃过了最受追捧的糕点，听过了最负盛名的说书……林林总总，似乎真是将她当作了一位远道而来的客人好生招待。
然而有哪个客人，是值得堂堂大晏淮王殿下亲自作陪的？
唐从心心中暗暗生疑，只觉得其中另有猫腻。这人到底是想做什么？
总不能是先将她养肥了，再杀了吃肉吧。
整整一个下午，二人就这样带着一侍女一护卫走遍了全城最热闹繁华的地段，及至傍晚时分，来到了醉星湖上一艘画舫内。
醉星湖引渭河之水，乃是八百里秦川中唯一的一个城中湖。两岸万家灯火，如碎星般璀璨。湖上数不清的画舫穿梭来去，俱是灯笼高悬，美轮美奂，笙歌燕舞之声随夜风飘向天际。
唐从心一脸茫然地跟着淮王进了画舫，心想这人怎么回事，带她来逛青楼？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第四章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