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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

  •   画舫当然不等于青楼,唐从心没见识过这样的场面。事实上,便以前一世的轨迹来讲,她十五岁之前的生活与后来那五年的经历几乎是割裂的,犹如两个世界。
      出了这长安城,市井烟火也好,江湖风云也罢,俱是与繁华京都全然不同的况味。

      唐从心的世界全被机关术与医术占据了,几乎没什么玩乐的时间。于她而言,花花世界、锦绣烟云倒不如一本医典古籍来得有吸引力。
      就像有人热衷武学,有人醉心诗书,她所爱的正是那机关与医道中无穷无尽的变化。她能被唐门上下推举为继承人,能在医术上有如今的造诣,自然不是靠大风刮来的。

      也正因为如此,当唐从心踏上那足足有三层楼高、堪比一座水上宫殿的画舫,看到内里的华美陈设之时,着实是吃了一惊。
      她的确对这些玩乐之所没什么见识,可这时候也看得出来,这里并非什么樱红柳绿之地,反而颇为清静高雅,倒像是用来接待贵客的。

      唐从心脑海里生出这个念头,当即疑窦更甚——淮王有必要做到这个程度吗?
      即便是太后吩咐了,但以他的身份地位,连皇帝的面子都可以不买,何必对她这样一个民间女子假以辞色?

      莫非……淮王真好她这一口?

      这个可怕的念头一冒出来,唐从心当即激灵灵打了个寒颤,惊恐地看着前头男人的背影。
      不、不会吧?!

      淮王似有所觉,侧身瞥了她一眼,而后比了个手势,彬彬有礼地道:“唐公子请。”
      他示意的是左侧的尊位。唐从心内心犹如万马奔腾,面上倒还绷着,还了一礼:“殿下请。”说着,待淮王在上首坐了,她才跟着落座。

      唐筠跪坐在她身后,毫无心理负担地四下张望,见这大堂中一应器具摆设无一不精致华美,二、三层更是雕梁画栋、廊腰缦回,间以小桥连接,桥下悬着飘飞的绸带与五光十色的琉璃彩灯,轻轻旋转,华彩照人,直如人间仙境一般,不由得发出了一声小小的惊呼。
      淮王将一切尽收眼底,笑了笑,朝唐从心道:“唐公子以为此地如何?”

      这是他今日第三次问这个问题了,唐从心仍是不明所以,顿了顿,谨慎地答道:“富丽堂皇,人间盛景。”
      淮王只是笑笑,没有说话。

      唐从心心里七上八下,只觉得这人一举一动尽是谜团。她实在揣摩不出他的用意,简直是抓心挠肝。
      思来想去,唐从心觉得自己不能这么被动,与其猜来猜去,不如直接问了。她与这人本也没有什么复杂的关系,况且根据她这一天来的观察,感觉这人虽位高权重,城府颇深,却并非是暴戾滥杀之人,至少比狗皇帝那样当面言笑晏晏、背后果断捅刀的小人强了太多。

      这般翻来覆去地琢磨了一会儿,唐从心当下就要开口,却听倏地“叮”一声弦响,紧接着,四面琴音刷然如流水般倾泻而出,琉璃灯光影变幻,周遭顿时暗了下来。
      唐从心轻轻“啊”了一声,便见头顶二楼、三楼的回廊上数十道身影鱼贯而出,依次到得小桥之上,竟是攀着两侧绸带轻盈地飞落下来,那翩跹之态甚是动人。

      唐筠已经看得呆住了,唐从心也惊讶地睁大了眼,听着四面八方奏起的琵琶声、箜篌声、琴声……竟是一曲《春江花月夜》。

      数十名舞女自上空降落,聚合又分散,各自臂间挽着的水缎飘飞,其上似乎缀着无数细小的琉璃灯,腾挪转移之间闪烁出炫目的光华,摄人心魄。
      领舞的女子和着乐声轻唱道:“春江潮水连海平……”那声音直如莺鸟一般婉转清灵,一声出便似月华清辉遍洒人间,端得是天籁之音。

      唐从心与唐筠均是目不转睛地看着场中的表演,直至两刻钟后,这一场赏心悦目的舞戏方才结束,众女舞毕敛袖,朝座中客人躬身行礼,又如彩蝶般纷纷飞出了大堂。
      唐从心眨了眨眼,一时还未从这场动人心魄的歌舞中回神,却听上首淮王再一次问道:“唐公子以为如何?”

      这一回,唐从心受到的震撼委实太大,反而说不出更多赞美之辞,只道:“倾城之舞。”
      淮王闻言笑道:“如此繁华之都,锦绣帝京,却留不住唐公子的心,莫不是因为……我那不成器的侄儿?”

      此言一出,唐从心登时悚然,震惊地睁大了双眼,看着堂上一派怡然的淮王,顷刻间后背出了一层冷汗。
      淮王一笑,自提了面前的酒壶斟了一杯,抬眼望向唐从心,意味深长地道:“何以如此惊讶?这并不难猜罢。唐姑娘朝家母面陈心事,提及本王,不过是想找一面盾,好挡住我那皇侄的攻势,避开入宫的危机。如何,本王说得对也不对?”

      唐从心深吸口气,搁在桌案下的双手忍不住微微颤抖起来。
      唐筠在她身后,一脸茫然,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何事,更听不懂他们在打什么机锋,疑惑地小声道:“小姐?”

      唐从心没有回答,脑子里飞快思索,嘴唇颤抖几次,却没能发出声音,脸色忽红忽白。
      淮王举杯朝她一让,笑着道:“姑娘倒是信任本王,却是没想过,兴许……本王也如皇帝一般,想要留下你么——”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他的话音未落之际,唐从心已是倏然起身,不由分说地拉住了唐筠的手腕,继而足尖疾点,带着人猛地掠向距离最近的、足有一人高的大窗,一个肘击撞开窗门,霎时木屑四溅!

      唐从心环抱住唐筠,在那飞溅的碎屑中倾身,一个纵跃就要跳入水中,却在刹那间感到腰间一紧,竟是被人自后抓住了腰带,利落地一扯——
      她的身体顿时不受控制地后仰,疾退数步,跌进了一个怀抱。
      唐筠被她脱手抛在了地上,发出一声惊呼。

      唐从心霎时间心乱如麻,脑海里滚过无数个念头,最为清晰的一个则反复碾压着她的思绪:这厮速度竟是比她更快,她唯一拿得出手的轻功在他面前毫无用武之地,只能证明,此人的武功远远在她之上——
      完了。
      唐从心一瞬间心如死灰。

      若说最开始淮王一语道破她的计策,她还能强作镇定,有出言解释的想法,可在淮王说出那句想要留下她的一瞬间,她便失去了思考的能力,第一反应就是——逃。
      前世那五年的经历实在给她留下了太大的阴影,以致于她不敢对这京城里的任何一个人放下防备。

      她对淮王当然不存在什么信任,只是出于对前世那一点微妙的缘分,以及更重要的——他无可撼动的身份的考虑,才出此下策。却万万没想到,她的所作所为竟是一力把自己推进了火坑。

      淮王完全没料到自己的一句玩笑竟会引起她这么激烈的反应,把人拉回来后,也没有立刻放开手。看了看她苍白的脸色,他的眉头略微一蹙,随即正色道:“抱歉,唐姑娘,本王失言了。那不过是一句玩笑之语,请姑娘万勿放在心上。”

      唐从心脑海里犹自阵阵嗡鸣,尚未能从这一系列的变故中回神,男人的话落在她耳中,许久才让她有了点反应。随即便发现,淮王虽看似将她揽在怀中,实则手臂根本未触碰到她的身体分毫,而是以内力阻隔其间,将她托住。
      只这一点看来,倒颇有君子之风。

      唐从心略微镇定了些。
      她站直了,低着头,半晌开口道:“是民女之过,欺骗了娘娘与殿下,请殿下治罪。”

      淮王微蹙着眉,审视她的神态,目光掠过她垂在身侧紧握成拳的双手,顿了顿,沉声道:“都是些微末小事,本王并不在意。只因我有一桩交易,想与姑娘做,不知姑娘肯是不肯。”

      唐从心抬起头,怔怔地看着他。
      此时此刻,她心知自己已经没有继续伪装的必要,这个男人一眼就能将她看到底,她别无选择。

      淮王退开几步,垂下眼,忽然朝她一拱手,郑重道:“对不住,是我唐突了,先前不该开那等玩笑,冒犯了姑娘。”
      他如此做派,反倒让唐从心失了方寸,手足无措地道:“不、不,是我、我……”她结结巴巴,半晌也没能将话说明白,顿了顿,索性道,“殿下所说的交易,是什么意思?”

      淮王没有说话,看了眼一旁跌坐在地的唐筠。
      唐筠这时已经是彻底懵了,茫然地左看看右看看,不懂这两人在弄什么玄虚。

      唐从心抿了抿唇,蹲下身握住唐筠的手臂,扶着她站了起来,低声道:“伤着了吗?”
      唐筠摇摇头,无措地偷偷瞥了眼淮王,又迅速收回目光:“小姐……”

      唐从心摸摸她的头,安慰道:“你先去外头等着,我一会儿去找你。”
      “不……”唐筠小脸皱成一团,焦急地道,“这到底——”
      她的话没能说完,唐从心一把捂住了她的嘴,低声道:“听话。”

      主仆二人对视,半晌,唐筠缓缓点了点头。
      唐从心松了口气,放开手,将她轻轻一推,唐筠这才一步三回头地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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