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心雪玉》希尔梅利亚

4、第三章 没有帝国的皇帝

　　玄一道人离开后，阿婥跟着水韵前往天朔峰，苏清凝坠在后头一副心事重重的愁态。
　　穿过一片幽深僻静的紫竹林，碧潭边坐落着三间竹屋，这就是水韵的居所，看她清减至水的性子，不难想象她会住在如此简陋的屋舍。
　　阿婥端起青瓷茶杯微微抿了一口水韵亲手泡的茶，清灵的气息沁入心脾，果然是好山好水好茶，加上美人作伴，更是妙极。
　　“阿婥阁下。”水韵迟疑地开口。
　　“叫我阿婥吧。”阿婥直视着她说道，只看样貌，水韵之姿较清凝大概差了半分，然而就像“水韵”之名，她一颦一笑有其韵律在，仿佛和环境融为一体，轻柔自然，比清凝多了时光的沉淀，整个人散发出若有似无的难以言喻的美感和韵味，令人油生亲近之意。
　　闻言，苏清凝和水韵都愣了下，目含讶异，阿婥对水韵的态度似乎比老祖好了不少。
　　“好。”水韵轻轻一笑，豪不拘泥，对眼前女子的敌意也减弱了许多，“阿婥方才说的事，带走凝儿，是何意？”
　　“她将成为我的臣子。”阿婥不假思索道。
　　“臣子？君臣的臣么？”
　　“然也。”
　　水韵还想问些什么，却见苏清凝微微摇了摇头，思索片刻，转而问道：“为何指名凝儿呢？”
　　阿婥转头看了苏清凝一眼，勾了勾唇。“大概是因为对醒来之后第一眼看到的人有特别的印象吧，何况清凝还是个大美人，深得我心。”
　　望见师尊的疑虑，苏清凝言简意赅地将两人相识的情况叙述了一遍，但她未说自己战斗中心境的异样，因为她事后斗胆问询过阿婥，可阿婥根本不搭理她的困惑，所以她也不确定阿婥是否助她一臂之力。
　　水韵对清凝给予叶明轩致命一击未予置评，她的弟子虽暴躁易怒，修为却挑不出毛病。
　　“凝儿，你想离开为师，离开武英宗，跟阿婥走吗？”
　　苏清凝颤抖着声音喊了句“师尊”，接着深深低下了头，双手握成拳头抵着大腿，莹润如玉的手背肌肤可见淡青色，她用了很大力气。
　　其实水韵也知道，她这话本不需要问的，如果清凝不想跟阿婥走，何必带着阿婥来见她，甚至闹出这么大一出乌龙，方才她真的以为武英宗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
　　不过，她仍然不明白为何是君臣关系。清凝被许多出类拔萃的女子暗送秋波她是知道的，从阿婥方才的话，不难听出她心悦清凝，她想要什么……
　　苏清凝仰起头，眼角泪光闪动，银牙轻咬。“……我不想离开师尊。”
　　美人落泪，何其悲也。
　　水韵抬手心疼的为徒儿抹去泪珠，浅笑着说道：“有你这句话，为师就放心了。”
　　她把目光移到阿婥身上，只见她神色淡然，好似并不在意清凝的悲伤。
　　“见笑了。”
　　“无碍，清凝真心在意你，我觉得很好。”若清凝轻易跟自己走，丝毫不顾及养育她数十载的水韵，阿婥才觉得不可理喻呢。
　　“我有一个请求。”
　　“我答应。”
　　“就不先听听是什么？”
　　“是什么没有关系，何且我大概能猜到，不过由你说更好。”
　　“哦。”水韵掩唇吃笑，美眸弯成了月牙儿，阴郁的心情登时一片明朗，她有些理解清凝了，阿婥有种使人折服的魅力，与此同时心里有了别的想法。
　　“请等我一下。”稍顷，从里屋折回来的水韵手里不知拿着个什么物什。
　　阿婥一挑眉，“给我的？”得到肯定的答案，虽不解其意，她仍然伸手接过，是一枚无任何装饰的青白玉佩，呈半透明状，质地细腻，晶莹剔透，细看之下内里竟有光华流转，是极品美玉。
　　“阿婥的失忆应是暂时性的，此物乃我偶然所得，取材自天山灵泉，有温养识海，清心明镜之效，兴许对你回想以前之事有所帮助。若你想起了真名，也该告诉我才是。”
　　点了点头，“理应如此。”指肚轻轻摩挲玉佩边缘，察觉到一丝女性柔和之气，想来水韵时常把玩此玉，是以附上了她的气息，默默回味着“水韵”之名，“水韵”之人，阿婥手下一顿，抬眸盯着对坐的女子。
　　“……吾名玉婥。”仿若穿越时空的低语从阿婥口中吟诵而出，无形之势瞬间扫过整座天朔峰，山中弟子无一例外心神失守，睁大眼睛胆战心惊地望向竹林的方位。
　　水韵举着茶杯的手颤抖着，目光陷入阿婥乌黑深邃的眼眸中，没有丧失记忆的迷茫，看不到，看不透。
　　喃喃道：“你真是……玉婥……”她并非不信，只是话语不经思索便脱口而出。
　　“我是玉婥，云帝国的皇帝。”
　　她的话语，蕴含着使人信服的力量。
　　水韵神色黯然。云帝国，昙花一现的超级帝国。玉婥，帝国的缔造者，同时造成了帝国的毁灭。她在登上帝位的第三年神秘消失，无人知道她的踪迹，有人说她死了，有人说她厌倦了。只有一件事是真实并且现实的，那就是帝国失去了皇帝，而且皇帝未留下血脉，亦未指定继承人，于是帝国很快再次陷入战火，强盛一时的大帝国在短短五年内分崩离析，一些历史悠久的家族对国家的组织形式失望了，宗门兴起，大国小国都湮灭在历史的长河中。宗门再竞争、组合，直到两百年前形成了九大宗门各据一方的局面。
　　“那我……”
　　“还是叫阿婥吧。”
　　呼出一口浊气，水韵接受了这个几乎不可能的事实。因为她根本找不到任何根据用来反驳，武英宗开山老祖忌惮做低的人物，阿婥不需要任何理由证明自己所言非虚，何况她……
　　“如此我便恭敬不如从命了，”水韵清丽脱俗的面容再次浮现清浅的笑意，“阿婥可知道，帝国覆灭迄今已有2000余年。”
　　“2000年……”阿婥，不，玉婥似乎对时间特别在意，但她尚未想起相关的记忆。
　　水韵自然注意到这点，接着说道：“玄一老祖大概有九百多岁，跨越时光长河，阿婥仍能保持芳华女子的容貌活力……请恕水韵无礼，只是我感到太过不可思议，要知道即便是驻颜灵丹也不能持续这般长的时间，如果不能在两百岁之前跨越圣灵境，人的身体便不会停止衰老……”
　　“你呢？”
　　水韵愕然，“我？”
　　“芳龄。”
　　“这……”水韵犹豫着，美眸转动，却不知看什么好。
　　“不方便说么？”
　　“不！”说完水韵就后悔了，她怎么变得这般急躁，一点都不像自己，然而事已至此，只好顺着往下说了。
　　“196……”
　　“嗯，我知道了，接着往下说吧。”
　　水韵眨了眨眼，小扇子一样的睫毛轻轻颤动着。这就完了？
　　不，是自己在妄想什么？
　　“阿韵可有疑虑？”
　　这是云婥第一次叫她的名字，还是“阿韵”。
　　水韵藏起心思，摇了摇头。“没有。”
　　玉婥捏着瓷杯把玩着，旋即放下，叹息一声：“凝霜和极品美玉，我一下子从你这里取走两件宝物，实话跟你说，我其实相当贫穷呢，手里实在没有等值的宝物相赠呀。”
　　水韵眉目含笑，缓缓道：“帝皇至圣之躯，何需珍珠宝玉傍身，要我说，阿婥极有可能从未使用过银钱呢。”
　　玉婥不以为意地挑了下眉，将杯中微凉的清茶一饮而尽。
　　“清凝是走是留，你还未给我明确的答案呢。”
　　水韵露出一抹无奈的笑，轻轻捏了捏徒儿的手，叫她安心，然后把目光投向玉婥，将心中的打算说出口：“古时候不是有名士出山协助帝王的例子么，既然是凝儿自己的意愿，而且带走她的人是阿婥你，所以凝儿的名籍会交给你，届时，她的背后不再是武英宗，而是你，同时，凝儿依然是我的弟子，这点永远不会改变。”
　　“好。”
　　水韵倾身为她倒茶。云婥看到那含在似水眸子里头的伤感，心中嗟叹：二十年的师徒情谊，如何说断就断？不能断，不愿断。
　　看着低声啜泣的清凝，水韵心里头阵阵泛酸，但她尚能控制自己的情绪，不会和清凝一样失态。可是喜怒哀乐写在脸上的徒儿，又令她忧心不已，总担心她在外面吃亏。
　　水韵抬起眼帘注视云婥，过了好一会儿开口道：“凝儿她性子暴躁，以后跟在阿婥身边，若有举止不当之处，请你多加管教，你的劝诫，她会听的。”
　　“我会留意的。”
　　水韵嗯了一声，一时间无话可说。
　　“阿韵。”玉婥唤道，定定地看着默然的女子，想了想说：“什么都给不了你，我实在感到惭愧，想了想，要不，你也当我的臣子如何？”
　　“好啊。”
　　这下，三女全部呆住了，面面相觑。玉婥未料到对方直接就答应了，水韵没想到自己竟然不假思索说了出来，苏清凝则是一惊又惊，很快心里涌现一丝期待，师尊一道自是极好的。
　　玉婥神色严肃。“我并非戏言。”
　　君无戏言，虽然帝国已然覆灭，但她骨子里的帝皇傲气不曾湮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