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一星 ...
-
尤里维尔浑浑噩噩的，感觉一切都在旋转，身体里仿佛如同发生了山崩一样炸开，浑身上下都烫得要命，但是又跟溅在身上的积雪一样寒冷，脑子里像是有野蜂群在里头打转，强烈的冲击如卡车一样碾压过他的五脏六腑。
“——！！！”
听不清，完全听不清，脑子里只剩下像是坏掉的收音机发出的那种杂音，他努力睁开眼睛，但是视野里浮动着的都是色块，他离爆炸地点太近了，不仅是的源石炸裂产生的能量，还有强光和巨响，他都承受了最多，如果再慢一点，恐怕就直接当场死亡了。
并且还要庆幸他一开始躲避时找了个不错的位置，没被多少金属弹片伤到。但因为炸弹的强度太高，都把他炸到十米开外的位置了，但幸运的是没撞到树——又或者撞到了，但是他没感觉到。
“尤里！尤里你怎么样！”
玫斯冲了过来，米尔紧随其后，他们两个的距离爆炸的地方都比较远，因而没受到什么严重伤害。分明是在寒冬的雪林里，还满身都是雪块和冰渣，萨卡兹的女孩却浑身都是汗。
“尤里……”米尔的手是颤抖的，但他依旧冷静，一把抓住了玫斯，把手里的照明灯交给她，自己上前跪在雪地里，脱下了披风把人裹起来，然后向玫斯立刻下达了转移的指示。
玫斯沉默的跟在米尔身后在雪地里前行，即便两人都知道照明灯很容易暴露行踪，也没有人开口，他们都没有间隙思考这些了——因为伴随着这一下爆炸，两人在前行途中还听到了数次远处的闷响。
尤里在颠簸中缓慢的清醒过来，不知到底是因为男人的呼唤，卡西米尔的北风，又或者是远处的爆炸，他拉了下的手边的外衣，勉强感受着手下冰凉柔软的触感，然后冲着米尔摇了摇头。
守林人停了下来，脸上浮现出痛苦和自责，他低头亲吻了一下男孩的额头，发现上面全是冷汗，甚至不少都凝成了冰晶。
“就在……这里，米尔。”
“不要、前进了。”
“……忍一下，好孩子，尤里，忍一下。”
男人四下张望了一下，瞬间判断出现在自己所在的位置，然后即刻迈步踏进一片已经凋零的树丛之后，示意玫斯将照明灯放下，然后把重重包裹的尤里从披风里解放出来。
披风上糊了不少血，乱糟糟的，上面一片炭黑和暗红。
男人将披风翻了个面铺在尤里身下，然后小心的将男孩放下去，尤里尽力忍耐住哽在喉咙里的呻、吟，冲着对方点了点头。
米尔深吸了一口气，用冰冷的然后掏出了干净的匕首顺着皮肤边缘割下，剥开已经碳化的粘在人身上的斗篷和防护衣。
少年背脊上的皮肤全是黑红的，皮肤有大半都裂开了，几乎半凝固的血液粘腻从伤口流淌出去，但没到一半就结成了块，米尔闭了闭眼，从怀里掏出一个柔软的布包哄着让尤里咬住，然后把自己的手套脱下来翻了个面，又掏出一瓶酒精淋在匕首上，就毫不犹豫的用刀尖对准了尤里背后的伤口。
玫斯忍不住把头撇到一边，她不敢再看下去了。
“忍一下，好孩子。”
刀刃没入了破破烂烂皮肤，切开被烤的干硬的皮肉，一点一点剥下已经没用的肌肉组织，他的手套上浸满了血。米尔的鼻腔和肺里灌满了焦糊味和血腥味，他尽力克制自己的手不要抖，小心的避开完好的血管和神经，他感觉到趴伏在地上的孩子在发抖，不知道是因为疼痛还是寒冷，一边想要快点做好伤口处理，一边又觉得自己下手太重，孩子会撑不住。
但是源石炸弹造成的伤口必须要尽快处理，否则有相当大的感染的风险，更不要说乌萨斯还丧心病狂的在感染者身上绑了炸弹，谁也不知道距离爆炸最近且伤的最重的尤里会不会感染。
尤里维尔脑子仍然是混沌的，背后和体内的钝痛仍然在折磨他，但他克制着不要挣扎和喊叫，紧紧的咬着嘴里的布包，使尽了最后一丝力气抓紧了自己的双臂，但即便如此，他的身体还是不由自主的在抽搐。
太漫长了，疼痛埋没了他所有的感官，让他无法从他人的呼唤里汲取力量，那些或蓝或紫的色块蒙住了他的眼睛，棕色的枯枝都被染成怪异的模样，他没办法聚焦，眼前的一切都闪着重影，像是游魂和鬼怪一样紧紧的围困住他，他们的触须穿透他的身体，攥住他的灵魂，疼痛也好苦难也好，血液和肉块仿佛都成了他们的养料，连同他的生命仿佛都会被埋进这里。
这里到底死了多少人呢。尤里维尔不由自主的如此想到，亚维兰在人们的心里曾经是神圣之地，事实上现在也是如此，但为什么这片土地要蒙受如此沉重的鲜血呢？
这么多，这么多。
他会死在这里吗？但是守林人本就是这样的存在。出生于这片土地，在此成长，被这片森林哺育，最终落叶归根，不管命运的丝线是中途绷断，还是最后被完整的织成一幅图，两者又有什么差别呢。
他蹭了一下身下的披风，贴在脸上的是细碎的绒毛，那到底是什么动物的皮呢，鹿？羊？或者是别的？
他会像那些倒在他弓箭下的动物一样死去吗？他死的像一个守林人吗？或者像一个保护他人的骑士吗？还是像丧家犬一样呢？
但是这有什么问题吗？
这，有，什，么，问，题，吗！
一种强烈的恶心感从他的胃部传递出来，他呕出一口混杂着碎肉的鲜血，也把布包一起吐在地上，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的内脏也大多都成了碎片。
那大概是活不成了。他这样想着，那我应该让米尔不要再继续了，让他去其他爆炸的地方寻找幸存者。
但是他根本没力气说话了。
如果自己死了的话，狄瓦娜要怎么办呢，一定会哭的很吵吧……
“滋——”
“尤——……维——滋……”
“尤里！”
玫斯拍打了两下尤里的脸，发现男孩的眼睛动了两下，瞳孔也收缩了，才终于松了口气。
“处理好了，已经处理好了，你会没事的！”
“……”
尤里长了下口，但是没办法说出话，最后只能眨了眨眼睛，勉强的抓住萨卡兹的手，小小的挑了一下嘴角。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但是他觉得现在疼痛似乎减轻了很多。
“米尔说他去侦察了，而且还要去其他爆炸地点看看，说不定能找到支援。”
“他一定会回来的，你要撑住。”
这个雪夜在尤里维尔后来的记忆里清晰又模糊，没头没尾，但是中间那一串又烙印在他的脑海深处。具体到底有什么他也不太能说出来，只是记得萨卡兹人为了让他不要睡着反复抓着他说话，但是女孩讲了什么他也记不太清，毕竟那时候他的听觉还没恢复，只是记得，或者说觉得女孩讲了一大堆东西，从她听的各种故事到她的过去，还说了许多自己未来想要看到的东西。尤里没办法回应她，但是女孩子讲的很起劲，几乎是一副要把自己这辈子的话都要说完的架势，而且还反复用各种问题骚扰他。但他也没觉得不耐烦，就是觉得玫斯这样子跟之前对方在滑雪的时候瞪他的差别也太大了点。
他应该是没看到的，因为他当时的状态太差了，而且环境也很昏暗，没什么光，但总是能记起对方那双晶亮的琥珀色眼睛。也时常能记起从对方手心里传来的温暖以及恐惧。
那是一份凌乱又纷杂的记忆。最后到底米尔是否回来找他们了，是否有援军，怎么获救的，怎么被人带回营地的他也不记得了。但是他还活着，那大概全都有。他清醒过来时已经是第三天的黄昏，房间里非常安静，只有他一个，他是侧着身躺在床上的，背后泛着凉意。脸正对着窗户，那是一个难得的晴天，微末的光从窗缝里漏进来，洒在他的眼睛上。
然后过了几秒钟，或者是几分钟，十几分钟，他房间的门被打开了。
“尤里！”
从这一下开始，所有的声音都灌进了他的耳朵，卡西米尔的风声，雪块的崩塌声，源石炉微弱的磁音……以及女孩的笑声，男人的惊呼。
这一次，他非常清晰的听到了同伴的呼唤。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一星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