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磨刀霍霍向萧郎》楚吉光

8、贵妃

　　段沅转而看向身后的萧定阑，只是淡淡一瞥，没有任何情绪地吩咐着：“你就在宫门这里等着，谁和你说什么你都得应着，长点眼力劲儿，别给我惹是生非！”
　　萧定阑微微垂下眼，点了点头。
　　宜春公主三步并作两步追上段沅，还不忘回头看几眼那个沉默的黑衣少年，他站在宫门口的石狮旁，脊背挺直，像是一株旷野里的树，虽然现下是冬天，可宜春公主似乎觉察出夏日的蓬勃郁葱的气息了。
　　段沅一路到了凤安宫，正殿里还坐着几位打扮华贵的妃嫔，见丞相家的三姑娘立在殿门外，都忍不住微微挑眉，半个月不见，三姑娘可真是越来越厉害了，身上到底是有何等的魔力，能让太子为她神魂颠倒？
　　段沅收住下意识要往里走的脚，规规矩矩地在殿门外福身行礼：“皇后娘娘万福金安，贵妃娘娘、颖嫔娘娘、琬嫔娘娘凤安。”
　　兰贵妃原本垂首无聊地摩挲着手上的指甲，蓦然听清脆的少女声落在耳中，规矩得体，这才懒懒地抬起头望去。
　　三姑娘段沅是出了名的不守规矩，仗着皇后，一向不把同辈的皇子皇女们放在眼里，她每进宫一次，宜春就要找她闹一次，哭诉段沅如何以下犯上，欺负她一个堂堂的公主。
　　兰贵妃本就瞧不起平民出身的皇后，一听她属意的太子妃如此欺负宜春，便想着找个机会会一会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黄毛丫头，可皇上日日留宿她的宫中，常常误了早朝，她也只能陪着皇上在床笫之间寻欢，今日之前竟还未见过段沅。
　　兰贵妃毫无顾忌地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轻声嗤笑，还以为是什么姿容绝艳的侯府千金，一副低眉顺眼的姿态，少女腰身纤细，似乎外头的风再大些，就能把她吹折了。
　　就这样的小秧儿也能把宜春欺负了？
　　想到宜春哭哭啼啼，兰贵妃不由冷哼了一声：“皇后娘娘万福金安，合着本宫就不配万福了？”
　　段沅后背一凉，没想到复生后第一次进宫，就遇上了兰贵妃……
　　上一世皇后突然歿了，全天下都以为兰贵妃会理所当然地被册封为皇后，她有家世、诞有子嗣，又得皇上偏爱，段沅穿上皇后的凤冠霞帔的那一刻都搞不明白，为什么会是她做了皇后。
　　在后宫中众多磋磨她的人里，除了段摇蕙，就是这个不甘心的兰贵妃厉害，以至于现在光是看到她，就觉得周遭冷飕飕的，如坠冰窟。
　　“兰贵妃，她还只是个孩子，”皇后叹了一声气，无奈地对兰贵妃说道，“她不居深宫，不懂规矩。”
　　“只是孩子？不懂规矩？”兰贵妃讽刺地念着，随手抬起手旁的一盏茶，轻轻抿了一口，然后冲段沅说道，“你上前来，让本宫好好地瞧瞧!”
　　皇后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声，却不说话，大宫女福喜不解地看向她，纵然平日里兰贵妃盛气凌人，但三姑娘可是丞相之女，一连半年不上朝的皇帝，今儿一大早也去往了保宁殿，特意迎接段丞相父子班师回朝。
　　皇后素来通透，怎么会放任兰贵妃欺负三姑娘呢？
　　福喜暗暗地轻咳一声，皇后抬手抚了抚眼角，轻声道：“我儿为她落了水，眼下正缠绵病榻。”
　　哦，皇后是借兰贵妃之手教训三姑娘呢。
　　福喜不吱声了，也是，反正三姑娘早晚是要入宫的，入宫前就不服太子管教，那便让后宫的妃嫔们训训她。
　　段沅规规矩矩地走上前站定，又朝兰贵妃福了福身子，兰贵妃保养得宜的手伸过来，纤长的指甲上雕刻了鎏金的花叶，枝繁叶茂，锋利的甲尖搭在她的下巴上，轻轻抬起。
　　段沅顺从地抬起脸，兰贵妃的手蓦然顿住，满眼愕然，又忍不住细细地将她的脸看了几遍。
　　段沅记得上辈子兰贵妃头一次看见她，也是这副表情，随即哈哈大笑，疯了一般胡言乱语。
　　她刚入皇宫，皇后之位还没捂热，老皇帝暴毙而亡，赶鸭子上架做了太后，大起大落惊魂未定，正是最脆弱的时候，被发疯一样的兰贵妃吓得不轻，发了几日烧。
　　兰贵妃越看段沅越来气，忽然手一松，手中的热茶直接泼在她的脸上，茶盏跌碎，兰贵妃整了整被溅湿的衣袖，啐了一声：“晦气。”
　　“贵妃，你过分了！”
　　皇后也被吓了一跳，她原以为贵妃最多不过说些话刻薄几句，没想到竟敢动手……若是她回了府，段氏的人看见，免不了又要横生芥蒂。
　　兰贵妃不以为意，似乎十分嫌弃段沅，一眼也不再多看了，言语锋利：“皇后娘娘，你可是后宫之主，她不懂规矩，你难道不会教？你还要借本宫的手？你也知道，我日日夜夜只管服侍皇上，这双纤纤玉手可当不了你的打狗棍！”
　　说完，站起身，越过一声不吭的段沅径直往外去了。
　　颖嫔和琬嫔也连忙起身向皇后告退，不敢再在凤安宫多留片刻。
　　皇后看着兰贵妃离去的背影，暗暗握紧了拳，这个不要脸的狐狸精！自己不要脸，也不给她这个皇后一丝脸面，竟将她心底的隐晦如此堂皇地声张了出来。
　　皇后稳了稳心神，一旁的福喜连忙上前去将段沅扶起来，安慰道：“兰贵妃就是这样不讲理的性子，你以前没和她打过交道不晓得，委屈你了。”
　　段沅松开手，被热茶泼的脸上只是红了一片，颜色有些深，看起来没什么大碍，只是摔碎的茶盏碎片溅在了她的眼里，段沅疼得睁不开眼，努力动了动眼球，只觉得一阵刺痛，温热的液体从眼角流了下来，再睁眼时，一片模糊。
　　“啊呀！”福喜喊了一声，“快请太医！”
　　皇后连忙起身过来查看，段沅小脸苍白，右眼整个都红了，血迹在她秀气的脸上蔓延开来，小跑进来的宜春本公主来是凑热闹的，顺便得空跟段沅套套近乎，让她把那个驯狼的少年送给她，没想到一进到正殿，里面乱做一团。
　　皇后拉着段沅的手垂泪，无奈地说着：“都怪我，没有管教好兰贵妃，竟让她在本宫眼皮底下将你伤了，晏晏你放心，本宫一定给你讨个公道！”
　　宜春公主收住脚步，转身就往外跑，朝着母妃的幽兰宫去了，半路上就赶上了她的仪架，连忙拦下。
　　兰贵妃此时心烦意乱，满脑子都是段沅那张叫人心烦意乱的脸，她摆摆手：“找别人玩去，母妃头疼。”
　　“母妃快去找父皇！不然皇后娘娘要去告你啦！”说着，便赶快把段沅眼睛伤了的事说了。
　　兰贵妃才不在乎伤了人，但她现在心中惶恐，却是怕心中的一个想法会隐隐成真，她害怕，又想知道。
　　“皇后要告我？本宫巴不得她快些去告，我就在幽兰宫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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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医很快到了凤安宫，检查伤口后小心地将她眼中的碎瓷片取出，又上了药，右眼被纱布牢牢地裹了起来。
　　太医走了，皇后才在她身旁坐下，轻轻地拂了拂她鬓间垂落的发：“晏晏，不如这几日你都留在宫中，有太医看着我才安心，等伤好妥了再回府上去，嗯？”
　　段沅从始至终都没说话，即便是疼，也是死死地咬紧牙关，以前的晏晏是十分娇气天真的，今日怎么会忍下来？
　　皇后见段沅出奇安静，心里突然没了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