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磨刀霍霍向萧郎》楚吉光

7、公主

　　“太子落水了？！”
　　“哦，太子落水了啊。”
　　早饭间，段摇蕙一听丫鬟来报，难掩满目担忧，见祖母和段沅直直地看着她，这才觉出自己失态，忙面红耳赤地垂首喝粥。
　　段沅淡定的很，又是给祖母盛粥，又是说些坊间听来的趣事，似乎太子落水一事还比不上西街包子铺家掌柜嫁女儿。
　　用完早饭，清茶漱了口，段沅打算陪着祖母去花园晒太阳，皇宫里头凤安宫的近侍太监就急急来府上，说是皇后想念三姑娘了，邀她前往凤安宫小聚。
　　太子落水的事不胫而走，从武宁侯府往外传去，一传十十传百，最后传到恒阳城凤安宫的皇后耳朵里头，则变成了太子求爱不得失魂落魄才失足落水。
　　太子与段丞相家的三姑娘青梅竹马，这是整个京城都晓得的事，只是两人年岁未到，便未册封太子妃。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怎么会闹出这么荒唐的事。
　　皇后又气又慌，一刻也忍不了，得趁皇帝大发雷霆之前亲自找段沅问个明白。
　　段沅上马车之前，祖母特意拉着她小声道：“去这一趟也好，但你和皇后娘娘说话不要太过分，她毕竟是皇后。”
　　“祖母，晏晏晓得。”段沅拍拍祖母的手，转身上了马车。
　　祖母的担心不无道理，上一世她仗着皇后宠溺，并不将宫规礼制放在眼里，皇后让她将凤安宫当成自己的家一样，她竟没心没肺地当真了。
　　往日她去皇宫身旁都有仆从跟着，今日却不见婵娟和琴芳琼珠那几个小丫头，她探头四下张望，只见一个熟悉少年背影往这边过来。
　　段沅不由自主地屏息凝神，干瞪眼看着他走到自己马车旁，随后跃身上了一匹高头大马，随行马车旁侧。
　　直到车身微微一晃，段沅才倏然回神，自己不知什么时候紧张地攥紧了帘子。
　　她松开帘子，心神放在待会儿就要觐见的皇后身上。
　　当今皇后郑氏乃是平民出身，在朝廷中无任何倚仗，偏偏又被立为后宫之主，还有了太子玉耀灵。许是如此，皇后对太子颇为内疚，便在他出生没多久就以“结娃娃亲”拉拢筹谋。满朝文武大臣，满京城的天潢贵胄，皇后相中了武宁侯府的嫡女段沅。
　　她身后有武宁侯段氏和靖国公江氏。
　　他们不喜欢段沅这个人，恐怕甚至于厌恶，只是敬畏她背后的权势罢了，所以上一世，段氏与江氏覆灭后，她真正的悲惨人生才正式拉开序幕。那时谁都能上未央宫踩她一脚，甚至于在恒阳城中当差，若不骂几句小段太后，就显得格外不合群。
　　而宫外那些对她口诛笔伐的人们，甚至大多数都没亲眼见过她，只是听闻而已。
　　段沅不由坐直身子，掀开帘子一角，只看见刻画着岁月痕迹的玄武石，往上，朱红高耸的宫墙似乎没有尽头，与皇城外的人间彻底隔绝。
　　宏大肃穆到令人心生畏惧。
　　她放下帘子，乖巧地垂首敛眉，到了月照宫门前下了马车，她都是等着太监搬来脚凳，提着裙袂小心下去。
　　“看这副造作的样子，真是可笑呢，有个成语怎么说来着，东施效颦！”
　　一道粉色的身影从宫门口旁的石狮子后闪了出来，双手背在身后，挡在段沅身前。
　　段沅抬眼一瞥，老熟人了。
　　皇上最钟爱的宜春公主，与她年岁相同，泼辣又伶俐，是个不好相处的。
　　以前她常常往皇后的凤安宫去，性子被皇后惯的不知天高地厚，就算在皇宫里，也要和那些皇子皇女们一争高下。
　　宜春公主便是常常与她机锋往来的那一位，说打机锋还算轻巧了，两人常常互扯头花扭打到一起，以至于后来她登上了太后之位，宜春公主再见她时很是尴尬，每一声“母后”都格外的咬牙切齿。
　　想到这里，段沅忍不住笑了一声。
　　低低的笑声落在宜春公主耳朵里，却像极了嘲讽，她柳眉倒竖，扬着下巴快步上前：“笑什么笑？本公主允许你笑了？”
　　边骂边伸手过来推她，段沅想往旁边躲闪，手腕突然被一股力道往旁边拉去，随即站定，握住她手腕的那只手很快离开，段沅瞥了一眼身后的眉眼清冷的萧定阑，不安地抿了抿唇。
　　宜春公主却扑了空，整个人失去重心重重地朝前扑在地上。
　　段沅又回头看了他一眼，他有那样快的身手，明明可以拉住公主的。
　　并非是她心善，而是不想在宫中树敌，再者，宜春公主上一世喊了她八年“母后”……
　　公主从地上爬起来，将前来扶她的宫女们推开，愤怒地看向段沅身后的萧定阑，看着看着，眼神渐渐就不对了，脸越涨越红，掩饰一般冲着段沅喊道：“你、你来后宫还带着男子？”
　　段沅了然，上一世宜春公主爱这个权倾朝野的萧丞相爱得死去活来，曾几次求新帝赐婚。
　　她心中忽然一动，萧定阑是祸害段氏的根源，如今很是棘手。既然早知宜春公主喜欢他，不如做个顺水人情，趁机将他送出武宁侯府，离段氏和江氏远远的。
　　“公主，可有伤到？”段沅越想越觉得此计大大可行，便不由自主地上前关切。
　　上辈子她做了八年的太后，宜春公主再怎么不情愿，也唤了她八年“母后”，如今重活一次，再见宜春公主，只觉得她是小辈的娇气蛮横，没了以前非要一较高下争个输赢的少年意气。
　　宜春公主小眼神好奇地往萧定阑身上瞟，压根没在意段沅，段沅满含深意地笑了笑，指着他说：“这是我兄长从北境边上带回来的驯狼少年，公主，你还没见过狼吧？”
　　宜春公主爱玩好热闹，一听“北境”“驯狼”眼珠子登时就亮了，猛的点点头，但看见段沅温柔的笑，不知怎么的，又觉得那笑里带着股——莫名的长辈的慈爱？
　　怪、怪瘆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