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色染天》万色染天

15、祭坛之谜（中）

　　“梅丽……”染天被缚的身体僵硬地接受着老怪物的抚摸，可即使如此她也不敢贸然出口阻拦他，对于精神错乱，染天这个长期住院的病号可是见识过的，何况前世她又是得的那样的病。
　　可当那干瘦的唇瓣印上她的脖子时，染天实在是无法忍受地挣扎起来，“我要出去，我不想再待在这！！”
　　“嘘……”老德曼忽然抱紧了那个满身伤痕的小东西，动作异常轻柔地拍抚着怀中爱人的背，“梅丽，是我不好，你别怕，我这就带你出去……”
　　染天感觉自己的手脚在下一瞬间已获得了自由，只是身上的伤痕太多太重，早就失去了行动的能力，疼痛让她下意识地呻吟出声，耳边传来老怪物的一阵低语，接着就失去了所有的意识。
　　“神明有光，故黑暗无以生；世界有光，故万物无以灭；生命有光，故邪恶无以藏；神与我同在，神赐我长生；神为念，为灵，赐我无穷智慧；神为能，为光，赐我无尽力量；神为佑，为慈，赐我无上守护……”
　　模糊中染天觉得自己全身一次次地被裹入无尽的湿冷之中，剧痛几欲迫她发狂，可每每在她从昏迷中嘶喊着醒来时，耳边都会有个声音一遍遍地念着奇怪的诗句，帮助她恢复平静，破碎的意识让她无法分辨声音的主人，只是被动地感受着其中的善意。
　　深吸了口气，染天终是从漫长的沉睡中苏醒了过来，接着就有些震惊地注意到了周围显得异常柔美华丽的布置，紫罗兰色的纱幔在巨大的房间里婆娑飘逸，微风带来空气中淡淡而高雅的香气，纯白光滑而嵌满紫色宝石的地面，倒映出一身紫色纱裙披发而坐的她，房中除了染天身下柔软的大床，几乎没有其他的摆设，可即便如此，这里的一切也够让人称羡了。染天下意识的又再度趴在了床上，慰叹着用脸摩擦着久违的温暖被褥，直到身后传来一个年轻的声音。
　　“夫人，您醒了，早餐已经准备完毕，您是否要在此刻进餐？”
　　染天停摆的脑袋终是在这声询问中彻底清醒。她猛地跳下了床，不顾身上无处不在的刺痛，傻傻地站在了一面巨大的水晶银镜前，灰色的头发，灰色的眼睛，苍白的皮肤，瘦小的身材，是的，这还是她来到这世界后的身体，有些出神地看着身上绣满金色花纹的华丽纱裙，染天有些头痛地发现自己对现下的情况一无所知。更重要的是她到底昏了多久，而欧索沃他现在怎么样了？
　　“夫人？”纱幔外伊苏有些奇怪地看着这个突然出现却备受王宠爱的女人以着一般女人少有的粗鲁姿态蹦下了寝塌，长久地站在了妆镜之前。做了多年的宫侍，她深知察言观色的道理，更何况王在离开紫晶殿时曾一再嘱咐要好好伺候这位叫梅丽的新主。感忙着紧地问了句。
　　染天有些茫然地注意到了纱外模糊的人影，听着“夫人”二字，没来由地心中一沉。不管她昏迷了多久，也不会忘记，在昏迷之前那个神情古怪的老怪物。
　　“……国王陛下去了哪里？”按下心头滔天厌恶，染天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静些。
　　“回夫人，陛下回暗晶宫了。”当听到前三个字的时候，即使早有心理准备，染天也不免微微颤抖了起来。强自牵动僵硬的唇瓣，良久染天才挤出了句较完整的话，“我昏迷了多久了？”
　　“回夫人，您已睡了三天了。”
　　“三天了……”不经意间又回想起了欧索沃的身影，心中一片苍茫隐痛，“这……几天皇城里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吗？”
　　伊苏有些奇怪地看了眼她现在的主子，敏锐的感觉让她觉得这个主子，与皇宫中其他的御奴有些不同，当然异常的好奇心好像也没什么不对，可为什么这样的好奇心不能多用在那位暗域之主的身上呢？这几天她亲眼见证了她们伟大的王不可思议的温柔和爱恋，此等荣幸怕是连大妃柯梅丽都未能企及。
　　“回夫人，王拒绝了所有的社交活动。”
　　虽然知道不太可能，不过当听到这样的回答染天仍不免大为失望。正在犹豫怎么通过眼前的女侍了解宫外的事情时，染天注意到了纱外不远处急行而来的身影。与近前的女侍一样穿着黑色滚金边的宫服，只是式样更繁复些，两人在那窃窃私语了一阵，忽然郑重地向她跪了下来，“夫人，王的情绪忽然很不稳定，您是王最宠爱的夫人，奴婢恳请您随奴婢们去暗晶宫安抚王，相信王见到您一定会愉悦起来。”那个开始说话的女侍说完就和她身边的女侍一起一遍遍地在那磕头，动作异常巨大，染天甚至听到了用头颅硬触地面发出的咚咚声。
　　染天被她们弄得实在难受，安抚老怪物？这个玩笑可不怎么好笑，也不知道他是为什么发的疯，而且这个什么夫人的身份，实在让她无法接受。虽然只是被动的，但也让她有种背叛了欧索沃的感觉。无论如何，她是不会以这样的身份去见那个老怪物的。于是长久的沉默在双方间蔓延，只留下地面上逐渐清晰的血迹。
　　“……你们停下吧，我去就是了……”自嘲着自己至今都未曾消失的同情心，染天终是明白她为什么总是受人摆布了，可就算知道，她却仍无法舍弃这种品性，也许也惟有这种情感，才能让她保有隔世的美好吧，心中的某些纯粹就如她美丽而略显悲伤的回忆一样不容玷污。
　　扫开那些碍眼的纱幔，拉起了两个仍在不断磕头的女人，这一刻染天算是真正放下了心中的隔阻，早晚都是要见的，也不必在此刻忸怩，最坏的结果也不过一死，强压下心中疯狂翻跃的不舍痴念，吐出两字，“带路。”
　　美丽的暗金色宫柱无人欣赏，廊外满是奇幻美丽的景致，没人驻足，染天想就算用尽一生她也许也无法完全了解住在这座奢华宫殿中的人们，不过这并不影响她感受到其中飘散的一种异于往日的压抑气氛。
　　同样的大门再度压入染天的视线，不同的是这次门外站满了整齐排立的许多人，寒冷的水月，即使宫中到处都铺满了可聚热的暗沙金砖石，可廊外的温度始终不及室内，染天认识那个为首侧立的人，那个曾在决斗场上发布王令的银发老人。至此染天忽然有些犹豫地停在了人群的外围，不知道是谁多事的唱传了句，“紫晶夫人到。”齐刷刷地一片人头向染天看了过来，可谓是备受瞩目，染天无奈，只好继续向前走去，就当他们不存在好了，走了一段，才发现原来银发老翁的前面还有两个坐着的人，此时也正向她行着注目礼，其中一个是染天再熟悉不过的了，太子赫尔伦，继而染天又不可避免地注意到了他身后静立的红肤男人，几乎是条件反射般的反胃感促使她本能的快速转头，调转视线看了眼对侧的人，如果没猜错，这个恐怕就是那个名声在外的三王子卢雅梭了。
　　不觉间已站在了大门前，染天停下脚步望向前方的金雕大门，忽略了身后无数异样的眼光。门后将是一场只属于她自己的战斗。女侍口中所谓的“拒绝社交活动”怕是不这么简单吧……
　　黄金大门被打开的瞬间，里面就传出了一个嘶哑巨大的吼声，“滚！！本王谁都不见！！滚！！！”随着这声巨吼，一个闪着黄光的东西，以人眼难以捕捉的速度从门内飞了出来，当然就算是这原本身体的主人也未必闪得开这明显来自一位强者的愤怒一击，更别说是旧伤初遇的染天了。一道模糊的黑色影子忽然挡在了她的面前，一声闷响后，染天惊悸地听到了一种类似骨头碎裂的声音，那道黑影已然渐渐倒了下去，当她看清黑影的主人，是那个从她醒来开始就出现的女侍……染天惊呼着上前扶住了那个此刻正口溢鲜血的女人。
　　另一名女侍似乎见惯了这种场面，只是恭敬地倒伏在了地上，语气小心谨慎，“陛下，是紫晶夫人来看您了……”
　　“什么？？”苍老语气中难掩焦躁忧急，一个枯瘦的身影包裹在厚重的黑色绢绸中，竟生生跳出了百米，落在了此刻正颤身怀抱着女侍的染天面前。
　　“梅丽……你怎么样了？？”裹着皮制手套的手轻触着眼前的人，想把她揽过来好好察看，却被她手中横亘的女侍所隔开。他的梅丽竟然用着如此仇视的眼光看着自己，耳边响起她愤怒的语调，“德曼，你想杀我就正大光明地来，为什么总要伤及无辜？？”
　　“杀你？？？我、我什么时候……”德曼的话忽然就没了下文，他的身体像癫痫般抽了起来，一股无形的压迫感骤然在染天的身前聚集，转眼间一股暗色的古怪能量朝着远处廊下的庭院轰去，瞬间庭中的秀美景致化为一片黑色深渊。裹在厚重斗篷后的德曼双手仍轻轻地颤着，只是却异常执着地抱过了头，靠在他的腰间，语气中满是让染天恐惧而不解得温柔，“梅丽……你看，我怎么会杀你……我是如此地爱你啊……难道你不知道吗？”
　　染天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知道老怪物的脑子怕是真有些问题了，可他为什么会对自己异常执着？还有那个梅丽是谁？太多的谜团让她很是混乱，乱得没法思考。正在惶然，却听到了熟悉的诗句，那首在剧痛中一次次安抚了她的唱诗。染天终于知道它出自谁手了。
　　不知什么时候，老怪物已移去了他们之间的阻隔，完整地把她抱在了怀里，献宝似地指着不远处已有了转醒迹象的女侍，“你看，梅丽，她没有受伤。”他似乎有些得意忘形，动作稍大了些，裹在他头上的厚重斗篷忽然滑落了下来。
　　“啊!啊！！啊！！！”德曼不知受了什么刺激，慌乱地松开了如铁镊般锁着染天的手臂，盖住了那张这几天不断出现在染天噩梦中的枯瘦老脸，急急向殿内冲去。
　　“……”这几天见惯了那张脸，染天倒也没什么感觉，只是老怪物的反应真是诡异，他好像很怕自己见到他的样子，“他……陛下这样多久了……”
　　“回夫人，陛下在前天从紫晶殿回来的路上，走过一座暖房，看见里面盛开的紫罗兰，说是您最喜欢那花，要奴婢摘些回去放在暗晶宫里，奴婢再回来时，就看到陛下寝殿里已是一片狼藉，故而奴婢不知具体的时间。”
　　染天看着那个从刚才开始就冷静的不像活人的女侍，回答的倒是很具体，可是却毫无线索。“你陪我去……陛下的寝殿看一下吧……”
　　“是。”染天跟着女侍再次跨进了那扇门，本能地瑟缩了下，却是无力再去注意她身后人群的反应。
　　寝殿里光线异常昏暗，老怪物也不知躲到哪去了，地上到处是泛着暗光的石样碎片，然后染天注意到了那块与紫晶殿中样式几乎一样的一面银镜，此刻已是碎得无法再用了。刹那她忽然联想到了德曼之前见到她的奇怪反应。
　　“陛下之前的夫人中可有一个叫梅丽的女子？”
　　“……是有个，不过却失踪很久了……”
　　“失踪多久了?” “……奴婢不记得了。”
　　如果她没猜错的话，老怪物精神失常后，关于梅丽的事只记得些模糊的片段，怕是只记得两人年轻时的事，任谁也无法接受自己比相爱的人突然老了这么多的事实，而他刚醒来见到她被囚在地下室中的画面，又可能与他记忆中的某些片断重叠在了一起，导致他把她误认成了梅丽……
　　正在沉思，冷不防被人从背后抱住，枯手轻覆住了染天的双眼，背后传来德曼沙哑而痛苦的声音，“不要看我，梅丽……不要看我……”
　　如果染天能彻底心如硬石，那么很多事情也就不会有了后来的发展，她想起了那个为她挡了一砸的女侍，染天知道自己终是那种容易吃亏的人，受不得他人的恩惠。继而想想如果老怪物一直这样对她也没什么益处，不如通过些心理疏导，让她获得些实在的好处。前世的经历让她对此道也颇为精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