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西风瘦马3（大修） ...
-
小夜萧萧，牛车辘辘，白霜铺地，月兔未下。
小牛车跑得欢畅，在山间滴溜滴溜滴溜地滚着轮子。
椒涂从牛车上跳下来，潇洒迈步，仰首望月，一片清清然也。
赶牛的老汉老大不满：“诶，你还没给钱呢！”
清爽的步子一顿，树鸦在枝头嘲笑。
椒涂抬眸看了一眼黑鸦，拿出一个银锞子，塞到他手里。“还怕赖你钱不成？”
牛车缓慢地远去，终于消失在晨雾里。椒涂还没走上净月庵的正门，这么早的时候却见净月庵大门“轰隆”一下打开，几个男人从里面笑面嘻嘻地走出来，后面跟着一个半老不老的素衣尼姑。
隔得有些远，只看到他们短短说了几句，几人便走了。尼姑正要回去，就看到了她。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施主这么早前来，有何要事？”
“前几日我送了一个人过来，暂时让她住在你们这里。”她这一提，那尼姑就有了印象。
“施主是来找她的？请随小尼来。”
椒涂回首望向下山的方向，问：“方才那几人是做什么的？”
尼姑低眉顺眼地回答：“是来安置族女的。”
这时，经过一处，隐隐约约听到有幽咽声。尼姑周正的面孔上露出大怀慈悲的神情，敛目捻珠，打了句佛号。
“这就是刚刚送来的那位，虽要皈依我佛，然心中仍迟迟不肯放下尘世里的羁绊，想是内心清悲痛苦。”
椒涂和尼姑都没有再多说什么，这一茬很快就被翻过了。尼姑引她去到秋水的小院子，那时秋水正坐在院子里的一口井上，默默发呆，一张素净小脸和新月一样惹人怜爱。
“送你来这里好几日，怎么愈见消瘦了？”
秋水看到是她，惊慌之外还有惊喜。“少爷，您来看我了？”
“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发呆？”
她神色间夹杂淡淡的阴霾：“醒了，于是也睡不着了，便来看看庭月。”
椒涂想找点开心的话题，看到她放在墙角的一只纸风筝，就问：“这哪来的风筝？”
“自己做的。”
椒涂拾起来看：“现在正是草长鸢飞的季节，挺好。”
她低着头不语。
“怎么了？”
“少爷，您说，是不是一日为娼，一世为娼？”
椒涂皱眉：“何出此言？”
她看着纸风筝道：“我做了风筝，想邀请庵中的小尼姑们和我一起来玩……”但她们却都只用那种目光看我。
椒涂抬起秋水的脸，紧紧盯着她：“这世间女子总是要多背负许多前行，错不是你们的，却偏偏要女子承受。大户争权，落败者削发为尼、青灯古佛伴一生；一国衰亡，文士们口诛笔伐祸国妖妃。呵。”
她牵起秋水，笑道：“她们不肯陪你，我来陪你玩怎么样？”
秋水盈盈看着她，眼中动容。
**
赵府，赵宝瑶要去净月庵，赵夫人令赵钰陪同把他妹妹送过去。
赵钰一臭脸：“自己多大个人了，还要人送。不去！”他转身出了正堂，留下赵宝瑶一脸怒气，以及赵夫人的无奈。
赵钰在勾栏斗了会儿鸡，觉得不得味儿。一旁的赵四见他兴致缺缺，胖乎乎的脸凑上来，笑成一张菊花脸：“少爷，是不是累了？不然咱找个地方坐下来喝口茶吧？”
赵钰盯了他几秒，神色严肃，赵四也不自觉地绷起神情，屏气静心等着他说什么大事。
谁想赵钰一拍折扇：“走，去越府。”
赵四瞪眼看着自家少爷大步流星地走去。他追上去：“等等小的，少爷！”
结果到了越府，没人。
问门房，门房：“没看见出门。”
居安正要出门，听到有人打听椒涂，便过来拱手道：“赵公子。”
赵钰噙着笑打量了下这个月照青松般的少年郎，昨日宴会他就在越汀身边。赵钰挑高眉头：“叫我作甚？”
“方才听见赵公子在问汀表哥，汀表哥他现在应该在尼姑庵里。”
赵钰表情有异，低头怪道：“别人都去窑子玩，越汀倒是与众不同，去尼姑庵玩。”
居安身后的八宝听了，一脸不忿：“我们家少爷洁身自好，才不和女子厮混呢！”
赵钰觉得信息量有点大。
他转身走了几步又返身问：“你怎么知道的？”
居安简易笑道：“恰巧得知。”
赵钰又看了看他，才冷哼一声走掉了。
他回赵府，打算牵匹马。马厩的人却道：“夫人说了，您要是不陪小姐去净月庵，就不给您马。”
这扬州城大大小小的尼姑庵也就一个净月庵还差不离了，赵钰思忖了下，一拍那人的肩膀：“好，少爷我陪她去，快去告诉我娘。”
出门时，天色有些阴沉，白云翻滚。
赵钰挖苦赵宝瑶：“人家都去方正寺，就你跑去净月庵；人家都阳光明媚才出行，就你大风大雨非得去。”
马车里端端正正坐着的赵宝瑶反唇回去：“我看最好下雨，一会儿半路淋死你。”
赵钰凤目勾出流华，他嘴角三分笑意，打马冲出。“我先走一步，在千金山等你。”
赵宝瑶一甩手绢，气他不守承诺，哪有这样“护送”的？
赵钰一路快马，因为庵里不便停马他便牵着去了后山。
一时鼓风，一根湖蓝飘带好巧不巧飞到他手中。他一抬头，越汀正捂着自己的额头，在找自己的抹额。他旁边那个女人，弱不禁风，楚楚可怜，正在去捡风筝。
赵钰把抹额一收，一声冷笑，上去就拖起椒涂。“说什么自己喜欢男人，果然是假的。你不仅打了我，还敢耍着我玩，我要让你知道我赵钰不是平白好惹的！”
椒涂去掰他的手，奈何这人劲儿太大，真是悍然不动。赵钰看到她小手细腻白皙，触在自己手上又软软柔柔的，心里不知怎的那股火气一下子就消了大半。
可他面上还是装得不露。
他眼风犀利，施施然道：“都说强龙不压地头蛇，你来了我们扬州地界，就得认清谁能得罪，谁不能得罪。我可不管你在京城是个什么样，来了扬州城，在这都得为我是瞻！”
椒涂讥讽他：“真是好大的口气。”
他侧目过来，哼笑：“口气大不大，试试见真章。”
这时秋水跑过来，一脸惊惧：“少爷，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椒涂温声安慰她：“没事没事，你先在这看会风景，我一会儿就回来。”
秋水就看到，那位面色不善的公子哥冷淡地瞅了她一眼，明明轻轻巧巧，却让她心里一颤。
那种眼神，就和她以前在大院子里，那些女人嫉妒她时一模一样。
椒涂被他强制拉着，也不慌不急，悠哉悠哉道：“赵少爷，你这是要拉着我徒步走下山？”
赵钰轻哼一声，松了手：“那倒不用，你欠少爷我的，就在这儿做个了结吧。”
她好笑：“且不说我欠了你什么，怎么了结？”
赵钰摸着下巴，围着她转了两圈，思忖着：“我看你面白无须，体态风流，若是做女子，岂不妙哉？你给我来一段《百花亭》，唱一唱杨贵妃的风流妙处，若我听得好了，那便两清。”
椒涂遥望那一片乌云覆盖过来，墨染苍空，她跳到一块大石上，石上有大芭蕉叶，雨点就豆子般地落下来，一时能听到豆倾盘的闷声，那是急雨打在芭蕉叶上的。
赵钰直愣愣被淋了个透。
椒涂侧首轻笑，纤细修长的脖颈拉出好看的线条，她在绿色的芭蕉叶下，秀丽的下巴带着无限美意。
雨打在他脸上，他一时也忘记了，怔怔然看着。
椒涂虽然躲在了芭蕉叶下，也不可能一点都没淋湿，不过比起整个儿被雨水泡过的赵钰，却是很好了。
回去的时候，赵钰一言不发，仿佛也忘记了说要找自己算账的事。
因为雨不停，雨势又很急，山路难走，只能在这里住一晚。赵宝瑶几人也被滞留在这里，索性她们本来就打算在这里住几天，带足了衣物。
夜晚，赵钰在影影绰绰的灯下，仔细伸展开那一抹蓝色绸带，冰冰凉凉的颜色，明丽到人的心坎里，他目光变得柔和。
白日里芭蕉下他轻笑的那一幕又浮现在眼前，赵钰把绸带收好，拢在袖中，拿了把伞就推门出去。
雨声中几道敲门声，椒涂脱衣的手一顿，问：“是谁？”
门外轻轻的声音：“少爷，是我，秋水。”
椒涂打开门，就看到她抱着被子，瘦到要脱相的脸上一双大大的水眸，可怜兮兮地看着自己。
“少爷，我今晚可以在你这里睡吗？”
嗯？
秋水脸色微微苍白，咬着唇道：“少爷，我……我害怕。”
八哥在她的识海里闹腾，他复制了秋水的小嗓子，搞怪道：“少……少爷，人家害怕。”
椒涂忍住笑，替秋水擦擦濡湿的鬓边：“怕什么？”
秋水羽睫颤抖，微微靠过来：“这里晚上，总是有怪声。”
“尼姑庵这种清净地方，能有什么怪声？”
“真的有怪声。”她瞪大眼睛：“这几个晚上，我不时能在半夜听到女子幽幽的哭声，每次总在天亮之前就会消失……”
若她真是男子倒也罢了，让她进来也不是不行，可她不是。
椒涂正想着怎么拒绝，廊上就冒出一个声音。“这尼姑庵多的是女子，你晚上去哪都能找到个做伴的。再不济赵宝瑶也带了不少婢女，你可以和她们挤一屋。”
椒涂和秋水都看过去，见赵钰眉色冷淡地站在廊下。他的凤眸染上情绪，盯着秋水道：“你半夜敲男人门，”他半勾唇，嘲讽，“是何居心？”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西风瘦马3（大修）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