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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西风瘦马4(修) ...

  •   秋水跟着赵宝瑶的人走了,临走前依然秋波盈盈地回首看她。椒涂朝她点点头,她才最后走了。

      当真是一步三回首,柔婉非常。

      又一转首,赵钰冷着脸,一声不吭地在大风大雨中走了。

      寅时末,风雨暂歇,朦胧的黑夜里,有女子轻轻的抽噎声,过了一会儿又消失了。让人不禁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

      她开门站在门口,这时山中雾一层一层地铺陈在眼前,白茫茫一片什么也看不到,只觉微微的冷意。

      椒涂沿着连廊走,也不知道走至哪里,雾实在太严重,导致她没看见,一米之外的栏杆缺了一块,差点就直接走下去,掉到河里。
      还好被人拉住。

      “大清早的没睡醒就别瞎跑。”

      赵钰上下两张嘴皮子一张一合,珠玉相碰的清脆声就在耳边“噔噔”响起,一大早的就带了不少怨气。

      她抬眼过去:“你吃枪药了?”

      “你才吃枪药了呢!”赵钰嫌弃地松开她,满脸不郁。“我看你是欲求不满,怕是一夜没睡吧!”

      椒涂眸光流转,几分清丽,她略勾唇,一推赵钰胸膛:“走开。”

      赵钰遭她这般对待,那起子郁愤和意气又被激发出来了。他几步走上去,椒涂也没想到他会把自己推倒。赵钰把她按在一道低矮的栏杆上,有干巴巴的芦苇从旁边探过来,而她半个身子都在栏杆之上,半坐着倚倒在上面,赵钰一手按着她肩,仿佛要把她推下去似的。

      赵钰压上来,离得极近,他眼神带着威胁:“假子,你再推下试试?”

      喊男人“假子”,这真是奇天大辱了。
      是个男人都不能忍。

      哦,她不是。

      椒涂八风不动,面上犹自安泰,她微微笑起:“赵少爷,你有本事就推我啊,今天把我从这推下去。”

      这绝对是挑衅。

      椒涂还嫌不够,把手搭在赵钰手上,往自己身上压。“嗯?怎么不动?赵少爷也怕了?”

      赵钰暗恨她这幅冷静自若的神态,他踌躇地看着那只手,越汀这小子认个错会死吗?会死吗?就这么死要面子吗?只要他低个头,难道自己还会揪着不放?这下倒好,他把话说到这份上,自己是想下坡也难。

      正当两人僵持不下之时,一声轻呼响起,两人一齐看去,就看到一个桃李之年的清秀尼姑捂着嘴,就要转身跑。

      赵钰叫住她:“你等等!”他皱着眉问:“你跑什么?我们都是你的香客,还能把你吃了不成?”

      那尼姑羞羞答答、遮遮掩掩、嗫嗫嚅嚅、闪烁其词:“您二位清早锻炼身体,我真的什么也不知道。”

      这话就大有问题。

      赵钰回过神来,看到他和椒涂现在是什么姿势,在外人眼里又是什么样子,他轰然站起,大声呵斥那尼姑:“你胡说什么呢!”吼得庵堂震三震,新杏抖落,飞鸟落羽,还红了半个耳根。

      尼姑眼神惊惧,连连摆手:“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真的什么也不知道。”

      椒涂优雅站起,拍拍衣服上的尘土,对那尼姑笑面道:“小师父起得好早,不是也被那夜里的哭声吵醒了吧?”

      尼姑立即敛眉:“不知有什么哭声。”

      “怎会不知呢?昨日不是有人家送女子来贵庵清修吗?”

      尼姑表情一顿:“是,是这样,不想被施主看到了。”

      椒涂又指着栏杆责问:“这地方缺了一处,方才我就差点掉下去。这里来来往往香客经过,若是也和我一样,你们岂不是要摊上事?”

      尼姑道:“施主莫要不快,只是前几日小尼贪玩撞坏了这里,还未来得及修缮。”

      椒涂听后,在赵钰和尼姑双重视线下,也不知从哪里掏来的几锭金元宝,塞到尼姑手上:“拿着拿着,拿去好好补补这个地方。”

      尼姑面容清寂:“多谢施主。”

      等尼姑走后,赵钰才问:“你哪来的金子?你还随身放在身上?”

      她神采飞扬,傲娇道:“我乐意。”

      赵钰愣了下,低头遮掩了下神色,才又跟上已走的椒涂。“你刚才跟那尼姑说那么多做什么?难不成你连尼姑都不放过?”他还真一脸煞有其事地不赞成。椒涂看到他这幅表情差点没气笑。

      她停下,问:“她一个未经人事的尼姑,看到你我那时却张口惊呼,往那方面想,你说她怎么反应那么快呢?”

      赵钰刚才也是光顾着和椒涂撇清关系了,一时也没反应过来。她这样四两拨千金地一说,赵钰顿时心领神会,也明白了她的意思。

      他只轻笑了声,便什么也没说先行离开了。

      椒涂也抹唇一笑。

      八哥观鸟观到一半,看到她这种神情,微微眯起眼。

      椒涂去赵宝瑶的院子找秋水,那里却一片人荒马乱——赵宝瑶不见了。没有谁注意到,秋水也不见了。

      “女主呢?”

      系统导出一条路径,椒涂越走越不对劲,这明明是出了庵外。八哥在这时说:“哦?小女主看到赵宝瑶被绑架了,一个不小心滚下山了。”

      果然,找到秋水时,她的右腿不能动弹,已经在那里许久。

      椒涂指挥着身后的轿夫们:“快快快,赶紧给我把人抬起来。”

      赵钰一路跟着她来,看到这幅情景,乐了:“你的小心肝摔下了山,你就一点不关心关心?”

      椒涂侧目,看到他眼中的幸灾乐祸,不咸不淡地道:“你不是就巴望着我这样吗?”

      赵钰扇子一顿,不由高声反驳:“谁巴望着了!”

      秋水被抬起来,对着椒涂欲言又止,又不时看看赵钰。椒涂替她说了:“少爷我神机妙算,算到了你在哪儿,也知道发生了些什么事。你只告诉我,赵小姐现在在哪儿?”

      秋水惊愕之余,对她越发敬畏。

      赵钰皱起眉:“赵宝瑶跟这事又有什么关系?难道你怀疑是我妹妹把她推下去的?”

      秋水闻言急急摆手:“不是不是。”她有些惊颤:“是赵小姐被人绑走了。”

      “你说什么!”

      秋水被他吓到。“我没有胡说,是真的,我看到了。两个尼姑还有一个男人,把赵小姐敲晕后带到后山了。”她一指:“他们往那个方向去了。”

      赵钰原以为是赵宝瑶又自己瞎跑给人惹麻烦,毕竟她干过好几次这样的事。万没有想到她这次是出事了。

      赵钰转身便走,走了几步又回头叫椒涂:“你和我一起去找。”

      他眉眼急切,可椒涂却摇头:“不,我不去。”

      赵钰目中一震,他忽的笑起来:“好,好,好一个越汀,真是无情无义,冷血至极!”他袖中抛出一个物什,扔到湿泥里,不正是那条蓝色抹额。

      赵钰冷笑着离开了。椒涂也没去追。

      秋水的轿子抬得慢,其实是被她嘱托直接抬下山了。椒涂自己却回到了庵里。不远走来一个挽着食盒的年轻姑子,恰是早上她和赵钰遇见的那个。

      尼姑静心,就看到当道那如玉少年,朝她笑得风流,昳丽无双。
      她早便觉得这公子容貌绝世了。

      “你过来。”椒涂道。

      她左右看看:“施主喊我吗?”

      椒涂转眄流精,早春的玉兰打在她肩上,微微打湿了青衣,便有了一层深色,一层春色。她仿佛谁也不在乎,却又带着万种风流:“我叫那个最好看的。”

      静心心里一跳,目光顿时有几分痴迷,任谁也无法拒绝这样的美男子。更何况他还对着自己说这种话,即使自己是一个尼姑。

      “您在调戏我吗?”她倒是还算冷静地问。

      椒涂一笑,慢慢朝她走近,静心就不自觉地后退,直到退到一壁墙上,再无可退。她抬眸问:“您这是要做什么?这是佛门清静之地。”

      椒涂不以为意地点点头:“我知道啊。”她微凉的玉指在静心下巴上留连了几下,就顺着衣襟探进去,在静心锁骨上来回抚摸。

      静心垂着眸,呼吸却慢慢不均匀起来。

      “你看,你也不敬佛。”椒涂凑近,轻道。

      静心抬头,眸子里已有水意,那不是怕的,而是兴奋的,情动的。

      “您想要做什么?”

      椒涂笑问:“我不过一二手指,便让你如此了?”

      她偏头遮羞:“您可真坏。”

      咳咳咳……

      椒涂捏着她下巴看向自己:“你说,夜里那是谁在哭?是鬼吗?”

      静心万没想到她会突然说出这种话,目光一颤,立即慌张躲避:“没有,没有哭声。”

      离得这么近,够椒涂观察她所有的反应。果然大有问题。

      她冷笑:“早上还说有,现在却矢口否认,你叫我信是不信?”

      她着急道:“是有人哭,不不是鬼在哭……”结果越说越乱,最后一推椒涂:“诶呀你放开我,我什么也不知道!”

      椒涂拉住她:“大把银票你不要吗?嗯?”

      静心果然顿住脚步,心动了。

      可她又扭头:“我什么也不知道。”

      “我问你什么了吗?”

      “你!”

      椒涂掏出一大把银票:“我看你也不是真心向佛,还是别在这里侮辱诸佛了。这些,足够你无忧下半辈子,你只要告诉我一点事,就都是你的。”

      自己意动的人,如此佳公子,对自己这样语出嘲讽,对自己如此轻鄙,静心又羞又气。“这里也不是什么干净地方!”她气急了道,出口却有些后悔。

      椒涂挑眉:“哦?如何不干净?”

      她一扭头:“这个我不能告诉你,你问点别的吧。”

      “那我就问你昨日哭的是谁?”

      她嘴角讥诮:“夜夜都有人啼哭,你问我哪个?”

      “不是说昨日有人家送女来修行,莫不是她?”

      静心冷笑:“哪有什么人,那都是慈宁师太骗你的!”

      椒涂笑着,不动声色:“这你倒是说了实话。”

      静心也道:“你别不信我。你今天这么把我一拦,不管我说不说这事都算我倒霉摊上了。与其等事情败露师太主动找到我头上,我还不如拿了这些银两,选条光明坦途走。”

      椒涂假意赞叹:“聪明,就该如此。”她又问:“那你说,这些人为什么哭,每夜都是谁在哭。”

      “哭的自然是庵里的人。至于为什么哭,”她不善而笑,“那大概是有鬼作祟吧。”

      把银票放到她手上之前,椒涂又问了她最后一个问题:“赵宝瑶在哪?”

      静心手一顿,抬眼看她。

      *

      赵钰一个人瞎找,也只能是个心理安慰,实际上千金山这么大,而且时间也这么久了,谁知道还在不在山上。

      他停步之余,又想起椒涂那清淡的眼神,他恨恨地一拳打在树干上。

      “何苦拿树撒气。”

      骤闻这道声音,赵钰背影一僵,也不回头,直往前走。

      “你妹妹都找到了,你还要去干什么?”

      他一脸不明,回首:“怎么找到了?”

      椒涂默默一笑,就回程了。赵钰追上来:“问你话呢!”

      她揉揉耳朵:“吵什么吵,蠢得像头驴,要不是本少爷,你妹现在就被活埋在地底下了。”

      他倒是有个哥哥样了,还有些担忧:“她没事了?”

      椒涂笑得像只小狐狸:“意外地坚强呢。”

      赵钰猛地扯住她,唾沫星子都要喷到她脸上:“你连我妹的主意都要打?”

      椒涂不明白,自己什么时候给自己拗了个浪荡不羁的人设了,明明这么睿智英明的她,怎么到了赵钰这里好像是个女的她都要强占一样。

      椒涂推推他:“少年人,脑子是个好东西。”

      赵钰佞笑,攥住她那只手:“越汀,你嘲讽得够了。”

      椒涂抽出手,不咸不淡地道:“我要下山了,你也一起吧。”

      他哼笑,扭头道:“我才不和你一起。”

      “那就随你。”

      赵钰盯着她头也不回的样子,张了张口,还是放不下架子,最终只能气闷地甩袖。他想了想,就往另一条路走。终于找到那条抹额,它身陷泥淖,没能被风刮跑。赵钰捡起来,嘴角微微挂勾,真是不幸中的万幸。

      椒涂下山后,第一件事就是去丐帮雇人立刻去千金山守着。她之前已经告诫过赵宝瑶了,要她不要声张在净月庵被绑一事,至少不要马上声张。赵宝瑶听她说了一通情理后,答应了。

      希望她能信守诺言吧。这么做,主要还是让心虚的人自己露出马脚,而不知情的人又只会被打个措手不及。

      净月庵是慈安师太主事,慈宁是她的好助手。净月庵一定有什么猫腻,她们做了什么不可告人的勾当,椒涂就想让她们自现原形。

      她们一旦发现赵宝瑶人跑了,被救了,势必会自乱阵脚,说不定会做出狗急跳墙之事。

      不过到底只是椒涂自己的推断罢了。

      现在只需守株待兔,看看她们人皮之下到底是什么鬼。

      而慈安呢,当她听说赵宝瑶不见了后果然心惊。她面上只是强做镇定,屏退人后就开始思虑。这时又有人来敲门,她听出是常府的人,心里又是一跳。

      她打开门,来人捎的口信:“我们老爷说了,只有死人的嘴巴才是最严实的。”

      慈安心道常老贼真够心狠手辣,他自己的准儿媳都狠得下心。等人走后,慈安就在房中来回徘徊。常府的人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时候等赵宝瑶跑了才来,这下可麻烦了。

      慈安思量半晌,眉眼一狠,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就开始收拾细软,打算跑路。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她从自己的密匣子里拿出一张血帕,一张用血写就的绝笔书,好好地把它揣进怀里,就等着天黑了。

      一星河天初上,秋水伤了腿,便坐在床上,她的一旁,八宝正聚精会神地和她学刺绣。白日里,椒涂就让人直接把秋水抬下山,抬到越府了。

      系统天气预报【今晚有天琴座流星雨,不要错过哦。】

      椒涂一听,来兴趣了。她看看和睦相处的秋八二人,自己就拿了点桃片糕爬上那棵红杏树上,闲散地仰头等待。

      古人不喜流星,觉见扫把星倒大霉。

      直到亥时,椒涂也没看到一颗流星。她视线略一低,就看到一个人,从浓夜里披星戴月而来。
      正是居安。

      居安这个人,看似通透,其实老成。于人情上通透,于人事上老成。不过说到底,他也还是个青青少年,潇洒不羁、挥洒意气,才是少年人的本分。

      他也看到了椒涂,三两下跳上来,身姿轻巧,显然轻功很好。

      “春寒还未走,在这做什么呢?”

      椒涂百无聊赖地仰首望天道:“看星星。”

      居安也跟着她一同看,很快又道:“汀表哥,二伯今晚在柳月湾呢,我刚从那里回来的。”

      “我爹也来扬州了?”

      他点点头。“看来二伯没给你写信。”

      “那你是怎么知道的?”

      他内敛一笑:“我帮我父亲跑腿,今晚我父亲也在那里,便要我一起去了。”

      居安说得低调,但做的也是政务上的正经事,和赵钰这种每日吃喝玩乐的一比,真是完爆。

      赵钰:嗯?突然提我干嘛?

      远远的,赵钰的身影飘荡过来,在月下拉出长长的影子。

      居安眼神一顿,见椒涂也要回头去看,忽然遮住她的眼睛,温声道:“别回头,有我看到就够了。”

      椒涂就知道他是看到了流星。她连忙把他的手拉下来,回头去看,连尾光也没看到。

      他妈的自己在这蹲了两个小时愣是没看到一颗,好不容易等到一颗你还把我眼睛蒙上了。
      真是气煞人!

      赵钰一声河东吼,把隔壁老王家的红杏都要震三震。

      “越、汀!”

      椒涂低头看,朝他笑着扬手:“嗨,这么晚了,你怎么在这?”

      赵钰盯着树上的两人,手里紧紧攥着那条抹额,他置气地调头就走,走之前扔下一句话:“我散步!”

      这愚蠢而漏洞百出的谎言。

      居安看看他,问道:“没事吧?赵公子怎么那么生气?”

      椒涂淡淡道:“他犯病。”她把桃片糕往居安怀里一塞,自个儿就爬着梯子笨手笨脚地下去。

      “我去找我爹了,这糕点挺好吃的,你喜欢就留着吧。”

      居安默默盯着怀里的糕点良久,才捻起一点,入口丝甜。

      越老爹越程,只打算在这里待两天,没时间,加上怕见到越汀自己心里不舍,便没告诉她自己来了。刚送走居父,越程一个人望江饮酒,就靠上来一个小女子。

      越程双眉一倒,虎面翘胡,正要发作,就听这带着帷帽的女子矫揉造作地道:“这位老爷子,一个人孤畔饮酒,岂不寂寞哉?”

      越程一听就听出来了,他掀开椒涂的纱帘,吹胡子瞪眼:“小兔崽子你敢作弄你爹来了!”

      越程一拍桌,桌上汤酒水都被震出一些来。

      椒涂捏起小手绢,捂着嘴,眼里含泪,摇头:不不不,我没有……

      越程一见她哭,就开始慌了手脚。他软下声来,贴近面,笑得憨然:“你看爹就是吓吓你,你胆气也太小了。”

      椒涂隔着一层小丝帕瞅他:“爹,儿子有事求您。”

      越老爹痛快一应声:“诶,乖宝,你说。”

      椒涂立即拿下手帕,正色道:“净月庵不干净,鬼魅横生,怕不知道有什么魑魅魍魉,还望父亲能差人仔细调查一番。”没谱的事,也叫她说得有鼻有眼。

      越程可一点都不糊涂,宠女儿归宠女儿,正事归正事。他端起一杯酒,老神在在地问:“这跟你有什么关系?你什么时候还关心起这些事了?”

      椒涂摇首晃脑地叹了口气:“哎,爹,儿子这不也是长大了嘛,想着也该为您老分忧了,就像居表弟那样。”越老爹欣慰地捋着一把稀疏的胡子点点头。

      她又道:“成家立业,儿子打算一一实现了。可儿子喜欢的姑娘,她在净月庵里吃了亏,这口气谁能咽下去!”

      越程一口酒差点没喷出来。这话单提出来看一点问题都没有,可问题是,他闺女是个女的!

      越老爹胆战心惊地伸出颤抖的老手,差点没老泪纵横。“闺女啊,咱不能这么乱|伦。是不是爹平时对你管得太严了?你放心,爹以后再也不管你了,除了这事,一切都依你的意,行不?”

      “那爹,我刚才说的净月庵那件事……”她抬眼觑道。

      越老爹哪能不应,满口称好:“这有何难?爹现在就去给你找人查!”

      越程被她吓得不轻,生怕她真找个女儿家娶进门,酒都顾不上喝就为这糟心闺女去忙活了。

      谁说女儿是父亲上辈子的情人,这分明是祖宗!

      椒涂还在和八哥感叹:“啊,越老爹人真好啊。”
      八哥鄙视:“你可真有脸说。”

      她和八哥一边吵嘴一边起身,这时一座画舫靠岸,一个衣着华贵的公子摇摇晃晃地下来,猛地撞上她。

      赵钰瞪起眼,指着她趾高气扬地道:“你敢撞我?给我道歉!”

      若是平时,椒涂穿着女装,是绝对不敢在熟人面前晃的。不过现在嘛,赵钰明显是醉了。

      她捏起手绢笑嘻嘻问:“小公子,你这一身臭气熏熏,又是为哪般?”

      赵钰仰首喝了一口酒,酒水顺着嘴边一路洒下来,流过锁骨和微开的衣襟。喝得太急,他呛住了低头咳嗽起来。

      “你是想呛死自己吗?”椒涂看着他这幅样子皱眉道。

      他嗓音低哑,却带着冷意:“他也就算了,你是个什么东西,你敢不把我放在眼里?我说的话,你没听到吗?”

      “喝醉了酒就在这里撒酒疯。”她嗤了一句,左右张望,并没有看到他身边的侍从。“就你自己?”

      他忽然振臂高声:“我赵钰一个人就挺好,就挺好!”

      赵钰冷不丁在江边对着江面大喊,椒涂真是嫌他丢人,干脆一把捂住他的嘴。赵钰拆下她的手,忽然鼻子嗅了嗅,凶巴巴地斥责:“谁准你熏他的香的!”他把椒涂往水里拖,怒气冲冲道:“洗了,都洗掉!”

      她挣扎:“不是,你神经病吗!”

      “你敢骂我神经病?”

      赵钰猛地一推,就真的把她推下去了。

      他可真是敢作敢为、说到做到!
      靠!

      女子落水与男子落水,最大的不同就是,女子她头顶千斤!

      上回椒涂在常府穿的是男装,落了水也没多重,还能游得起来。这回却不断地往下沉,任她怎么也觉得笨重不堪,根本游不起来。

      简直要被气哭!

      落水声一时引起了周围人的主意,立刻就有几人围上来。赵钰被冷风一吹,顿时清醒了些。他迷迷糊糊往水里看,翻了的帷帽渐渐顺水漂远,而被他推下去的人——那是越汀!

      他冷不丁打了个寒噤,酒一下子全醒了!

      岸上的几个路人踌躇了一下,虽说有男女之嫌,但也不能见死不救,有人就脱了外衣打算下去。

      赵钰推开那人,自己跳了下去。

      水冷,也不及心颤颤。赵钰看着椒涂已经青白的脸色,心里一阵懊悔。他揽住椒涂,柔声道:“别怕别怕,我在这,我在这。”

      手下纤细的骨骼,一切的异常,他终于知道缘由了——原来不是自己喜欢上了男人,而是越汀本身就是个女的!

      顾不得多想,他把人带上岸,两人都是湿漉漉的浑身滴水,他把椒涂按在怀里,整个人把她挡得严严实实。赵钰轰着岸上围过来的人:“都给我滚!看什么看!滚!”

      那些人瘪瘪嘴,慢慢散了。

      椒涂咳嗽了一会儿,抓紧他的衣襟,恨恨道:“拜你所赐,我记住此刻的狼狈了!”

      赵钰不敢说话。他忽然把人抱起来,仍然用衣袖遮住她湿了的衣服,朝一辆租赁马车去。

      椒涂问他:“酒醒了没?”

      赵钰怂道:“没。”

      “没醒你步子这么直?”

      “这是我喝醉了酒的特殊能力。”他睁眼说瞎话。

      椒涂掰下他的脸,让他看着自己:“你说你看到了什么?”

      “一个落水美人?”

      椒涂审视着他。

      赵钰一低头,亲在她指尖,惹得人不由得缩回去。她瞪眼看过去,赵钰就傻笑。

      她别开眼,冷清道:“你放我下来吧。”

      正好也到了马车旁,赵钰就二话不说地放下她,把自己也湿透的衣服脱下来披在她身上,这样便不会走光。

      他给了车夫点钱,交代送到越府。转头,就看到她在窗口看自己。赵钰面容柔软下来:“我不冷,你快回去吧,让下人给你煮点姜汤驱寒。”

      椒涂收回目光,放下帘子:“走吧。”

      马车便辘辘而去。

      赵钰低头笑。

      八哥从系统兑换了一根棒棒糖,一边咬着一边默默看她。椒涂不满:“你看什么?”
      他摇头,轻笑:“我没看什么呀。”
      椒涂也再没理他。谁不知道他是个什么意思,分明就是在隐隐的告诫她——不要生情。

      她迫切地想要离开这个世界,因为无数次教训告诉她,挣扎的结果,往往会偏向于与人们预期相反的,却是人们心中最想要的。
      挣扎,只能带来恶果。

      回去的时候,在越府门口,碰到了丐帮的人。椒涂以袖掩面下车,上前道:“你找谁?”

      他神情有些急切:“我找越六爷。”六是越汀的排行。

      “是净月庵的事吧。我是我家少爷的贴身丫头,他什么都和我说,你有什么事不妨告诉我,他现在不方便。”

      那丐帮的人见她虽遮住半面,但眼睛伶俐聪慧,谈吐稳妥,想越少爷这个时间能有什么不方便,无非是房事。

      他道:“就是净月庵的慈安师太要卷铺盖逃跑,我们当时正要追,却忽然不知从哪儿冒出一伙正规府兵,直接就扣下了人,当场从那慈安身上搜出了一份血书。他们把人带走了。”

      椒涂略一垂眸,才道:“你回去吧。”她拿出一锭银子放在他手上,算是跑腿费。那人便欢喜离去了。

      *

      “二十年前,常家比如今权势还盛,那时襄王之女南乡郡主曾嫁入常家,可惜短短大半年光景,就病逝了。人们那时都叹红颜薄命。”

      椒涂听着说书的说着以往的秘辛,现在的茶后谈资,常家腌臜隐秘与南乡郡主惨死一案。早在半月前,常府一家和净月庵一概涉事人员全被押往京城,满门抄斩。

      “常家百年望族,谁想到内里居然那般令人作呕,犹如一坛子浑水污浊不堪。”

      有人不满他卖关子:“倒是怎么个不堪,你快说啊!”

      说书先生压低声音,神神秘秘,众人也都侧耳倾听,谁想他忽然摇摇头:“天家之事,不可说不可说。”

      有人愤愤给他加钱,逼着他讲:“快说啊,大伙都等着听呢!”

      说书先生这才悠哉悠哉地道:“说这话,我可是不怕死了。说与你们听也无妨。郡主在常府,竟被逼着与常府上下一干爷们发生混乱的关系,他们还说,这是常家女人必须要有的修炼。”

      众人唏嘘,一时哗然。

      “你是怎么知道的?”

      说书先生润润嗓子,不紧不慢地道:“且听我说。常家的罪孽能大白天下,还要多亏了二十年前郡主死前写下的血书。那时她在净月庵中,已知自己命不久矣,也已经没有生的志向,她写下这份血书,把常家一切罪孽尽述其上,然后就投塘自尽了。常家人那时还对外说,郡主是在净月庵养病的时候,无药可治而薨了。

      “据说写这份血书的时候,那时还不是师太的慈安就在一旁看着,郡主死后,她就把血书藏了起来。此后二十年,与常府打交道的时候,她始终未透露一个字,一直把这个血书当做最后的筹码,就是怕有朝一日常府把她坑了。可惜她留了大半辈子,最后还把自己搭进去了。

      “这净月庵哪,那也是一个腌臜地,那简直就是一个娼窟。里面的尼姑,只要是一到十二三,就要开始接客。大多数都是被逼的,可也有一些一开始虽是被逼,到后来却开始残害后辈。就比如静心。”

      有人自言自语:“怪道我看净月庵里一股妖气,里面的姑子都清秀得很。”

      说书先生继续道:“不止妖气,死气鬼气尸气怨气统统都有。净月庵有一处亭子的阑槛缺了,那是有渴望自由的姑子投塘时生生撞断的。

      “常府和净月庵私底下互遮互掩干着这种事足有几十年,残害了不知多少好女子,天打雷劈都不为过……”

      椒涂坐在二楼窗边,她看着外面的青天白日,伸手,一枝白杏搭在腕上,白白胖胖,娇羞素雅。

      她站起下楼,说书的又换了一个故事,任山去海来人世间总有千百种爱恨情仇,声音化作耳边虚幻,众人沉迷于声色。

      越府,秋水念着椒涂写给她和八宝的信,八宝眼泪汪汪;
      凤阙,越老爹跪受皇恩,加官进爵;
      刑场,可恨人苦情凄凄,唾沫星子招呼……

      【目标常宁已死亡,恭喜您完成任务。】

      她骑上马,扬鞭,又是一个好少年。

      致父亲:

      儿子不孝,前十数年总惹您生气,浑浑度日,堕您威望,自知愧对家门。如今幡然醒悟,我不娶好女了,只求做一真正男儿,沙场杀敌,报效家国。
      您不要伤心,不要难过,您自小告诉我要自强,现在我自强了。我并非意气用事,而是深思熟虑十几年,才有此意。我生为女儿,却被做男儿养育,我始终不敢忘身份,但如今已知晓这是福不是祸,我找到了属于自己的路,您该为我感到高兴。
      若我此去数年无信,勿要担忧,那是我在孜孜进取;
      若我此去十数年无信,那便要劳您忘记我了……
      爹,疆场拼杀,十有九死,凶险万分。您找个人陪着您吧,别再一直一个人了。

      儿子,汀上

      她冲出城门,身后急马追来,大呼:“越汀!停下!”

      椒涂勒马转头,对他微笑:“赵钰,你来送我吗?”

      赵钰下马,情绪激动地把她拉下来。“你一声不吭地要去哪?你打算去送死吗?战场那种地方,是你一个女子该去的吗!”

      “我是女子,就不能为国尽忠了?”

      他低头:“我不是这个意思。”赵钰神色急切,握住她道:“越汀,你要忠君爱国,有的是其他途径,你看越伯父那样,不也是为国尽忠吗?”他恳求:“留下来,好吗?就当是为了我。”

      椒涂看着他,轻轻道:“你过来。”

      “怎么了?”

      椒涂凑过去,轻轻亲在他颊边,只是轻触了一下,赵钰却怔愣当场。

      她微笑:“好了。”

      椒涂遥望高阳:“这样,你要拦住我,看你有没有本事了。”

      赵钰带着平生未有的坚毅,郑重道:“好,你说。”

      她遥遥一指:“你我骑马,谁先到下一个村头,谁就算赢。”

      赵钰上马,神色严峻:“我不会输给你。我若赢了,你就跟我回扬州,再不提去疆场之事。”

      “好,你若输了……”

      他强势地笃定:“我不可能会输。”

      椒涂上马先冲出,赵钰紧随其后,很快就赶超了她。他回首,对她温柔地笑:“我在前面等你。”

      椒涂的马儿渐渐慢下来,直到停止。

      越老爹,十几年以后,一定要忘了我哦。

      她最后,深深地忘了一眼赵钰的方向。

      “退出。”

      冰冷的机械音响起【正在退出世界……】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1章 西风瘦马4(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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