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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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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再忍不得只干瞧着夙浅与云枢两两相望无言,上前拉了夙浅,感慨道:“夙浅,你长大了……”
夙浅转向太子,笑笑:“堂哥,此番,夙浅可算不辱天家身份?”
太子便红了眼框:“……哥哥竟不知,你已有如此能为,只是……”哽了一哽,又道,“你散尽修为,平复魔界,化解干戈,实为大善。可如今你仙力全倾,已同凡人……唉,你看我!有什么话,都待容后再叙,你快随我返九重天,集了众仙家商议对策,定要想得法子来复你神元!”说着拉了夙浅便要走。
夙浅却是没动,反手握了太子的手,用力一攥,又拍了拍:“急什么,此处我还有些俗事未了,尚需些时日,堂哥先回罢。”
太子稍一迟疑,复又点点头:“也罢,我先回去禀了天帝,聚众仙家共议,便由着你。你可是要回玄翠山?过几日,我遣梓扬去接你。”
夙浅冲他笑笑,眨眨眼,又转向云枢:“方才不见云枢上神,此时不见浣年师姐与泠酒,想必上神已将二人送至望辰峰了罢?”
云枢面色淡然,唯有夙浅看得出,他的眉尖实是微蹩:“正是。天君所托,不敢辜负。”
夙浅便又色了唇角:“屡次劳烦上神,便索性再厚颜一次。”双手托了无名剑,递于云枢面前,“此剑也劳云枢上神带回罢。”
云枢迟迟不接,斟酌片刻又道:“天君凡世历劫已毕,如今功成,还是即刻回去的好。凡世种种,不过浮云一憩,何必留恋,当以仙体为重。”
“云枢上神此言可是关怀?”夙浅说完,见云枢抿唇未语,又是一笑,自顾接道,“上神莫恼,不过玩笑而已。不过,我确有一物,欲朝上神讨要,只是不知上神舍不舍得。”
夙浅狭了眉眼,笑意盈盈的脸上,有着难以察觉的刻意,并未等云枢回话,将无名塞到云枢手中,又道:“此番我终是做了些正经事,想必能在叔父面前讨得一赏,云枢上神便是不舍,也是不成啦!”说完,冲众人匆匆拱了拱手,“凡世时光如白驹过隙,夙浅不便耽搁,先行一步,告辞告辞!”转身离去。
“我送天君一程。”云枢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夙浅脚步一顿,掩了满面苍桑之色,挤了个笑,扭头望向云枢:“也好,我正想着,泠酒也该同无名一道,回清逍殿了,少不得劳烦云枢上神。”又向太子道,“堂哥以为如何?”
太子道:“无名戾气尽消,灵狐也于此战有功,你心中作何打算我自是清楚,便先带回清逍殿,哥哥定不教你失望。”
夙浅心满意足一般,扬臂冲太子挥挥,转头向云枢对手一礼:“云枢上神,有劳了。”
望辰峰上,景色如旧。
将养许久,沈浣年才恢复了神智,只是这几年的经历,仍是一片空白。
夙浅觉得,如此也好。有些事情,不清楚的,反到是福气。如今,他到是有些明白,世人常说的难得糊涂,是怎么个心境了。
洗凡居前的玉兰花开的时候,梓扬带着好消息来接人了。
可夙浅却已不在了。
宁挽风将信笺递于梓扬:“阿浅走的,时候说了,有自称梓扬的人,来寻,便给他。”
梓扬展笺,只一句话:“许是凡世太过有趣,纵有种种为难之处,仍觉其乐无穷,便不回了,各自珍重。”
东海无尘境。
夙浅自怀中取出一枚圆环,掂了掂,抛至空中。看着光华闪过,无尘境上空腾起的屏障,喃喃自语:“到是像云枢的法障……”
自己硬占了云枢的无尘境,云枢可会恼?
想想,夙浅便笑了,左右如今,此处再无他人可破障而入,便是他恼了,自己也是看不到的。
眼不见,心不乱。
坐在小舍的庭中,当年云枢静坐的位置,石案上还是昔日的残局,未曾动过,已覆薄尘。
夙浅是个懒人,也不去擦,便只提坛灌了一口,静静看着。石桌对面,一抹虚影,夙浅知道,那不过是自己的幻觉,却仍是冲着那道素白,举坛一敬。
不生渊百年的习惯,竟是真的成了习惯。
夙浅铺纸拾笔,边饮边书。
云枢,人生一世,你待我极好,算是全了我的念想。或是你自觉我所历之事你多少也有些许责任,心怀内疚,抑或是因为时日渐久,我在你眼中不再形同陌路,终能搏得你一丝同情?无论是何因由,你所给予我的,于我而言,都是不枉此生的交互。
多谢。
可我劈了不生渊,也没颜面,也是不想,再把自己锁回去了。长生与我而言,却已实在没什么意思。便由着我在这人间逍遥,了此残生吧。
泠酒对我也极好,他与我有主仆之义,我养他一场,他还我一报。如今你带他回了九重天,便也算是个交待了。
无名怪我弃之,如今想想,却也是情有可缘,如今他戾气已消,便由他跟着你罢。
能跟着你,真的很好。
我么,便留于此处。
此处甚好。
甚好。
情这个东西,就像勒缠在心上的荆棘条,动不得,无论是两情相悦,还是一厢情愿,一动就痛得很。
便是忍得这疼,图心欢之甜暖,却又有阻碍繁多,不知几许。
浮世三千,我欲求一人真心,可一切不过是我的痴心与执念,牵扯众多,麻烦不已。到头来,万千皆虚妄。
现下,我可算是悟了?
我所知所感所求所欲,如今看来,不过一场戏,一场大梦而已。
无尘境里随处可见的幻象,那素白身影,忽东忽西,若即若离,却是经年不散。
十余载,居一隅,徒伤感。夙浅瞧着庭中望定自己的那抹幻象,摇摇头。昨日对镜,鬓边竟已生华发。疼痛或是苦难,确是教人成长的好材料,可惜凡身不经岁月伤,荒废几许,智未见增,人已迟暮。
摇一叶扁舟,忆起昔年瑶曦师姐嘲自己不通水性,做不了渔民,不知如今师姐魂归何地,可有轮回再入人世?若她有知,到是很想告诉她,阿浅已然会凫水了呢。
夙浅弃舟登岸,再至望辰峰。
挽风师兄抱着夙浅,竟是泣出了声。眼前这个宁挽风,这些年修为颇为精进,仍是青年模样,夙浅反观自己,倒是觉得自己才师兄了。
去登仙顶上,为坟头添了捧新土,又与挽风师兄浣年师姐盘桓几日,叙叙旧情。
望辰峰上弟子日渐增多,假以时日,必又是一派旺门。
逛至洗凡居,门前一小童执斧比比划划。
“玉兰草木精气日积月累,怕是要成精了,我爹让我砍了。”模样机灵俊俏。
夙浅便笑,挥挥手:“弄它作甚,众生平等,若它有这等命数,成全便是。倘是怕它作祟,只消好生引导,何故害他性命。”
小童似懂非懂点点头,扔下了斧子:“我爹常说,浅叔慈悲。”
夙浅被宁挽风的儿子这一本正经的小模样逗得前仰后合,笑了半晌,拉了孩子坐于树下:“你可知,这凡人修仙,几经磨难,偏偏这草木鸟兽却是容易,你道为何?”
小童懵懂,摇摇头,清澈的大眼睛瞧着夙浅,等他后文。
“不过是人心七窍,思虑繁复,欲壑难平,便会乱了方寸而已。”
“浅叔,留下别走了,跟我们一起修仙可好?”
夙浅揉揉孩子柔软的头发:“南缰万仞,北冥有鲲,千山暮雪,大漠日落。苍海一粟,却不知天地之大。叔可只剩这人生一世,想去看看了。”
辞别望辰峰众人,再入临仙城,恍若隔世。
路过石小哥的面摊,摊子居然还在。只是摊主已换了旁人。那人见夙浅行至近前,便热络地招呼着。夙浅瞧着他,觉得眼熟,却又记不起在哪里见过。
摊主也上上下下打量着夙浅,半晌,击掌问道:“可是……夙浅大哥?你可还记得我?”
竟是临山镇里聂家的小儿子宝来。
人生何处不相逢啊……
夙浅笑着,吃了碗面。
——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