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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第 2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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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王送完徐墨闻,好不容易才回府躺下。
躺下却也睡不好,只是看着哔哔啵啵的灯花,翻来覆去地想徐墨闻。
他好看、聪明、识趣,然而始终像团雾里的花,令人看不真切。宣王一开始只想玩玩,可是越接触,越觉着十分着迷。
他越是回想起往日的点点滴滴,梨涡中的笑意便越是增加几分。
不过还没等他寻思多久,侍卫阿忠便急匆匆地赶来,一进门便说:“王爷,大事不好了!皇上太后双双病倒了,眼下正召你入宫呢!”
宣王一惊,已全然顾不得再挂念徐墨闻,立即就催阿忠备马,快马加鞭地赶进宫中。
刚进了成化门,便看见皇上的大太监李宝德正焦急地张望着,一见宣王前来,便迎了上去:“哎呦喂,殿下您可算来了,万岁爷一直念着您呢。”
“皇兄怎么样了?”宣王刚下马便脚下生风地往皇帝的寝宫走。
李宝德赶紧迈着小碎步跟上,他年过五十,身体肥胖,是从小便服侍在皇帝身边的人,“没太大事,不过是今日喝多了酒,现在正闹头疼呢,非嚷嚷着要见您。”他的声音抑扬顿挫,掐着嗓子,犹如唱戏。
宣王早就见怪不怪了,他小的时候有很长一段时间一直缠着李虔,当时就是李宝德照顾他二人,自是对李宝德多了几分敬重。他点点头:“这样我便放心了。”话虽如此,可脚下的速度却一点也没放慢。
“太后那边……”李宝德打量着宣王的神色,犹豫着该不该说。
宣王打断了他:“李叔你不必再说,等看过皇兄后,我自会去慈宁宫看望。”
一句‘李叔’叫的李宝德喜笑颜开:“殿下真是折煞老奴了,您放心吧,慈宁宫那边我已经打点好了。”
宣王不再吭声,专心赶路,等到了皇上所住的未央宫,只见殿门紧闭,门前乌压压的跪了一堆侍卫侍女。
“参见王爷,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
宣王点点头:“没事了,都下去吧。”说罢便推门而入,又反手关上了宫门。
只见大殿里空空荡荡的,只有鎏金香炉里的袅袅青烟还散发着些许烟火气息,不远处的龙塌上仰面躺着一个只穿亵衣的男人,仔细看眉眼竟与宣王有几分相似,只是面容比宣王苍老了许多---不是别人,正是当今圣上李虔。
宣王走过去,拉过被子给皇上盖上,轻声问道:“皇兄今日怎么又饮酒了?这殿里连个炭盆也不生,皇兄小心着凉。”
李虔这才回过神来,转过头用一双发红的眼睛看着宣王,笑道:“阿斐,你来了。”
不等宣王回话,他又嗔怪道:“怎么不穿上次朕赐你的袍子?那个淡黄色的,你穿着多好看。”
宣王不傻,自然知道瓜田李下的道理,皇上这话有几分真心几分试探,他不好把握,只得避重就轻,淡淡笑道:“皇兄今日真是又喝多了。”
“没喝多,哈哈哈,哪里喝多了?”李虔疯疯癫癫的,像是真醉了,“对了,朕听说太师府死了个舞女,怎么回事?”
“也没什么,左不过是些下人间的矛盾。凶手已被缉拿归案了。”
李虔点点头:“没别的事就行。你办事朕一向放心。”似是不经意,“只是小尧一向贪玩,这次估计搅了他的性,对了,怎么听他说你最近和一个戏子纠缠不清?”他虽醉了,倒也不忘打听自家弟弟的八卦。
听他提到徐墨闻,宣王脸上的笑意反而真实了几分。他也从不避讳自己的龙阳之癖,直接点点头承认了:“他挺有趣的。”
皇上还以为他只是一时新鲜,便也不再往心里去:“罢了,你愿意玩,就随你吧。只是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民间流言蜚语太多,到底不是太好。朕看齐国公家的大女儿不错,相貌人品都是一等一的……”
呵,醉了也不忘拉皮条。宣王在心里冷笑,面上却撒娇道:“皇兄,臣弟不着急!”
“唉,你这孩子,”李虔拉着宣王的手,疯疯癫癫的,一时又要哭起来,“都怪小时候朕没有保护好你,让那个女人,那个女人对你做出了那样的事!要不是有这纲常伦理,朕真恨不得杀了她!”说着说着便又咬牙切齿起来。
他指的是幼时宣王曾被太后虐待一事,他老是觉着自己的好弟弟变成如今这副浪荡模样,与童年阴影脱不了关系。
宣王却只是淡淡笑,轻抚着李虔:“皇兄,一切早都过去了,你看臣弟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他早已忘了小时候遭遇的不幸,更何况提起当时,记忆里总有那么一个人带给他温暖。
想着想着,他轻抚皇上的动作便更轻柔了几分,真多了一些柔情蜜意。
“对对对,朕的阿斐,朕的小阿斐现在还好好地待在眼前,”李虔精分似的又开心起来,他央求宣王道:“阿斐,你这几日就呆在宫里陪陪朕吧,朕好想你。”
“一切都听皇兄安排。”宣王点点头。
哄着李虔喝了醒酒汤,又看着他睡着,宣王便给他盖好被子走了出来。他接着又吩咐人带他去了慈宁宫,不过只是略在门外站了站便离开了。
有新来的小宫女颇感奇怪,刚想和资历老一些的聊聊八卦,便被老宫女一记眼神杀飞快地制止。她只好吐吐舌头,默默地脑补出了一场深宫大戏。
众人皆知他与太后的关系不好,但也不知道这亲母子究竟结了什么深仇大恨。不过皇家秘辛极多,这众人皆讳莫如深的事,又怎可随便打听?
宣王在宫里住了小半个月,表面上借着照顾太后的名义,实际上则是天天陪皇上喝茶下棋。等他从宫里搬出来,又到了年末人情往来的时候,他虽然手无实权,但因为是皇上最宠爱的弟弟,应酬自然是少不了的。
等他应酬完,已临近除夕。
秦致尧挂念表哥,一大早就闯进王府,把酣睡的宣王一把从美梦中拽了起来,嚷嚷着要去逛庙会。宣王拗不过他,胡乱洗漱了几把便叫上阿忠,和他一块出去了。
幽州城的新年还是很热闹的,处处张灯结彩,一派喜气洋洋。很多商贩都趁此机会大力推销,鼓楼大街上挤满了行人。
秦致尧东看看西摸摸,不一会就和宣王他们走散了;宣王倒也不着急,只是带着阿忠慢慢闲逛。他虽生于皇家,什么好东西都见过,也不喜欢凑这种热闹,但到底存了一份与民同乐的心思,因此乐得其所。
不知不觉就逛到了下午,行人渐渐稀少,他打了个哈欠,也准备回王府了。刚准备让阿忠把秦致尧找回来,却突然眼睛一亮,带着阿忠委身躲到了一条小巷子里。
“王爷???”阿忠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嘘。”宣王兴奋地指了指眼前,“你看那是谁。”
阿忠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只见徐墨闻和一个胖胖的光头边说边笑,手里还拿着一些刚买的年货。
突然从街边伸出一只脏手,扯住胖光头的衣角,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许是觉着临近年关,大家喜气洋洋,和气生财,因此大街上不仅行人多了,连乞丐也多了。没走几步就能遇到一个躺在地上、面前一只破碗,穷困潦倒、满身油污的乞丐乞求道:“大老爷,行行好,给几个钱吧……”
徐墨闻他们遇上的正是这样一个乞丐,不过这个乞丐比其他的讨饭人更加凄惨一些,只见他六十来岁,衣服破烂脏污,只有上半截身子直立在一个小推班车上,似是已经失去了双腿。
“行行好,方丈,给点钱花吧,好几天没吃饭了。”老乞丐对胖光头乞求道。
胖光头不是别人,正是济慈。他看着面前的老乞丐,心生不忍,扭头对徐墨闻说:“师弟,拿些铜板给他吧。”
徐墨闻却不为所动,只是皱着眉打量着老乞丐。
济慈还以为他又在走神,便决定自己动手,丰衣足食。谁料到等他刚伸进自己的衣兜,准备拿钱给老乞丐,徐墨闻却一把拉住他:“先看看再说。”
“怎么啦?”济慈满脸疑惑。
徐墨闻不多解释,“嘘”了一声后,也拉着他侧身躲进一旁的小巷子里。
老乞丐见到手的铜板就这么飞了,连连翻了几个白眼,嘴里乌鲁乌鲁说些什么,好像是在骂徐墨闻他娘。
徐墨闻只是笑,悄声对师兄说:“你且看着。”
眼见着天色已晚,天空慢慢地黑下来,沿街的商铺们也挨个地打烊关门。老乞丐眼睛鼓溜溜地转了一圈,眼瞅着四下无人,竟拍拍衣服,用手在地上一撑,从小拉板车上站了起来。
“啊?”济慈抽了一口凉气,“阿弥陀佛,贫僧活了那么久,却是第一次见这断腿再生术。”
徐墨闻却不惊讶:“左不过是些障眼法,倒也没什么。”他指着老乞丐栖身的拉板车,低声道,“你看那小推车,底板上挖了一个大洞,想必车底下有一定的容身空间,平日里他就把下半身隐藏在秘密空间里,伪装成瘫痪的假象。”
果不其然,老乞丐从地上捡起讨饭用的破碗,数了数里面的铜板,心满意足地拉着小推车走了。失去了小推车的遮挡,原先的地面上立马多出一个一人多宽,半人多高的土坑。不多不少,正好供老乞丐容身。
“哦呦,世上竟有如此骗术,当真是为老不尊,罔顾礼义廉耻!”济慈忿忿不平。
徐墨闻却见怪不怪:“师兄修行惯了,自以为世上皆是光风霁月,正直磊落之辈。殊不知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为了蝇头小利就自轻自贱者,又何止他一个?”
比如我,不也是一样?
他面上却只是扬头轻笑,隐去了最后的那句话。
济慈不语,徐墨闻还以为他是被惊到了,便也不再多理会。
谁知道他突然道:“可是你看刚才那个老头,面黄肌瘦,裸露出的皮肤多有淤青伤痕,可能常吃不饱饭,也常常挨打。若不是实在穷困潦倒,想必也不会出此下策……我这里还有些铜板,我去给他!”
徐墨闻一把抓住他:“你管得了一时,还能管得了一世?随他去吧!”
济慈神色复杂地瞥了他一眼,“几枚铜板,的确只够买几顿饱饭而已。可是师弟,你忘了师父怎么交你的?勿以善小而不为啊!”言罢,便拂袖离去,留下徐墨闻呆了半响。
二人离去后,目睹了事发全过程的宣王和阿忠也从他们身后的巷子走出。
宣王神色复杂,一语不发,只是默默看着徐墨闻离去的方向。
“王爷您在想什么?”
“没什么。”
阿忠汗颜,刚才王爷大老远看见徐公子还是很高兴的,还说要藏起来吓唬吓唬他。谁知道在看到刚才的那一幕后,王爷就这副阴晴不定的模样,他只能没话找话道:“徐公子……真聪明啊。”
王爷“嗯”了一声,“走罢。”
走了几步,却又轻轻叹道:“聪明是聪明,奈何还是太凉薄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