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过轮回梦海》燕是怡

4、张日山番外：荒草园

　　《荒草园》

　　2020.1.15

　　关于《渡过轮回梦海》的番外。

　　衣服皱了。是条白色衬衫。什么时候穿过也不记得了，大概丢那儿有些天了。你看到，可能会笑话我。或许真得是老了，忘记事情是常有的。比如，我总是忘记，总觉得你还在，似乎今天还能见到你，听你抱怨天气不好，开车的时候看不见路，又或者是挑剔我做的菜不好吃，咸了、淡了，要不就是忘记放糖了。你总这样，但是每次都吃得很开心。笑起来的时候，不是很敢看我的眼睛。可能是担心大笑的时候，模样不好看。这些我都知道。其实没关系，你笑起来很好看。很奇怪，只有听见你笑，我的心会才会不自觉放松。我知道，你总觉得我对你不上心，可你不知道你哭的时候，我永远都在门外，你不喜欢别人听到你哭，我把他们都清走了。我守着，不会有人看到听到的。后来你很少哭，只会一个人发呆似的坐在祠堂里。我也还在门外。好像那扇门的距离，已经成我们之间的习惯了。

　　其实我还知道，你没事儿的时候喜欢窝在家里阳台那个吊椅里，后来是窝在新月饭店那个小书房的沙发里，再后来没有空闲了，你就喜欢在走廊尽头那扇窗户前面站一会儿，看看那树山茶。你有几年还很喜欢拉着罗雀去打麻将，你从来不和我打，因为你嫌我在的局你一晚上都赢不了。你记得吗，有一年，过年前几天你因为什么和我拌了回嘴，以为我不会来陪你过年了，于是除夕夜拉着罗雀和声声慢跑去霍家同霍家丫头打了一晚上麻将。第二天我去接你的时候，你还趴在麻将桌上，手里抓了个南风，不肯打出去。我那时心里一边气你，我在车里等了你一晚上，你却在这儿打麻将；一边又觉得你可爱，只顾抓牌了，也不凑整，难怪会输。那几年，是笑得还算开心的时候。后来的日子，不知道怎么了，好像所有事情都卯足了劲儿和我们作对。你开心的时候越来越少，也不是不会笑了，就是笑起来没以前那么开心了。我见到你的次数，也越来越少。你越来越沉默，不会像以前一样来找我。我知道，就和你说的一样，我们之间最后成了弱水一片，谁也过不去。

　　我没办法拥抱你。

　　你明亮的像火焰，像漫山遍野的鲜艳的山茶花，像我年少时见过的，北平最温柔的月色。而我，我只是人间的枯木，黑黢黢的灰堆，随时都可能消失。我害怕，比起自己或是他人的离去，我更害怕你走。我也害怕，如果我靠近，会给你带去更多的伤害。可结局还是这样。你走了。我用了很久接受这个事实，虽然还是经常忘记。你真的走了。我找到你的时候，有几只麻雀围着你。我把它们都赶走了。你躺在那里很安静。最后的日子，你说你生病变得很丑，一直不愿意见我。哪有。你一直都很好看。只有一点不好。你看起来一点也不像睡着了，我怎么都捂不热你的手。我来了，你也不睁眼看我一下。

　　你再也不会像以前一样，笑起来的时候不敢看我，吃饭的时候催促我去倒水，算账的时候埋怨我黑心，我生日的时候送我一副老气的对联儿。你真的走了，什么也没剩下。你刚离开那几天，我还在想，也好，你什么都没剩，只要我把录音笔和纸条都锁起来，我说不定就可以忘了。

　　人真是越老越天真了。

　　我怎么能忘了你呢。你看，你的声音每天我都听着。你说的话我都可以背出来了。你的照片在我的怀表里嵌着，打开就可以看到。你的房间我每天都会去，书桌上的花每天都给你换着。是你喜欢的山茶花。你的字条我放在笔记本里。连你最后寄给我的包裹的纸盒，我都留着。

　　我怕我哪天真得忘了，连梦里都见不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