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美人师尊贴贴[穿书]》陆屿安年

91、同归于尽

　　玉沧溟与景淮急速掠过，很快来到了云海之畔。只见前方一道弧形区域稀稀落落围了一大圈儿人，此时也不分贵宾还是普通来客，都混杂在一起。孟长离一身喜庆的红衣立在当中十分显眼，周围簇拥着一群白玉京弟子，其中一个站在旁边搀扶着他。

　　玉沧溟穿过人群，三步并作两步地来到孟长离面前，关切地问：“长离你怎样？”

　　孟长离本来颓丧地垂着头，听见他的声音如蒙大赦地抬起头来，眸中满是期望，他激动地一把握住玉沧溟的手臂，恳求道：“仙尊，仙尊救救他……”

　　玉沧溟面露难色，他知道孟长离口中的“他”是谁。

　　紧跟而来的景淮，目光落在孟长离抓着玉沧溟的手上，目光如有实质，凌厉如刀。

　　察觉到景淮不悦的目光，玉沧溟忙先将手臂从孟长离手里抽了出来，反过来拍了拍他的手安抚道：“你放心，我一定不会置之不理的，再说这里这么多人……”

　　“我劝你别趟浑水，”一直冷眼旁观的林秀凑了过来，制止道：“你这个人就是滥好心，总是背负起别人的期望来，给自己找麻烦。”

　　林秀来得早一些，对于先前的情况看得更加分明，孟璋冷血无情，怒极之下发起进攻丝毫不再顾及孟长离的安危，几次险些伤到他。孟长宁尚存良知，本欲以孟长离为质，结果到头来反受掣肘，最后未免孟长离被误伤，干脆松开他将他一掌打落。

　　那些紧跟着过来的宾客，一个个嘴上喊着要主持正义，可眼看孟璋已经杀红了眼，谁敢冒着生命危险去从中调停。

　　玉沧溟无法反驳，他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景淮，终究没有再不管不顾地冲上去。倘若他是个孤身一人无牵无挂的散修那怎样都行，可是现在他的身旁还跟着景淮，他不想让身边重要的人被自己牵连陷入险境，就像上次镇妖塔事变那次一样。

　　“没想到这罪妖竟有几分本领。”

　　“是啊，竟能在白玉京之主手下存活这么久，看来也不简单啊。”

　　“再厉害过不了一时三刻的也要命丧黄泉……”

　　看客们议论纷纷，都将目光投向前方乌压压的一片黑云里。黑云浓密遮挡了众人探询的目光，大乘之上可用神识探查情况，大乘之下只能通过灵力波动来大致估测内中情形。

　　“轰隆”一道惊雷，大地震颤，众人摇晃一阵从惊讶错愕中回神，疑惑地抬头望天。黑云中紫电闪烁，裹挟着千万道电光，震耳欲聋的雷声一道道传来，不同于先前低沉压抑的闷响，这次的雷声气势磅礴，似乎是从远古传来，简直骇人心神。

　　一声龙吟震耳欲聋，修为低微者受此震慑，纷纷耳鸣眼花心神震荡。黑云转为青色，瓢泼大雨倾盆而下，苍茫的云海间响起悠长的龙吟之声，一声比一声更清扬，一声比一声更激越，震荡着所有人的神魂。

　　孟长宁的青龙之力觉醒了？玉沧溟目力过人，透过层云密雨隐约看到了云中游走的青龙虚影。

　　方才议论纷纷的众人顿时鸦雀无声，没有人撑开避水罩，大部分人都竭力对抗着青龙神威。

　　一向严肃、遇事波澜不惊的景晟也大惊失色，率先喊出：“是青龙。”

　　“不错，的确是青龙天灵。”慕轻尘紧随其后，肯定了景晟的说法。

　　“四大世家一千多年来从未有人觉醒，没想到重现辉煌竟在今日。”觉醒天灵之力，是四大仙门世家千年来汲汲所求不得之事，多少人为此不惜付出生命。

　　“什么，竟然是青龙觉醒了？孟城主的实力要更上一层楼了。”

　　“往后这修真界恐怕要换白玉京一手遮天了。”

　　“青龙一脉素为四天灵之首，现在天灵重现在白玉京也是意料之中。”

　　众人尚未亲见青龙真身，心中却已拜服，面对绝对强大的实力，谁还敢再对孟璋有所疑问。

　　景淮眉头紧皱，一言不发；林秀好整以暇，隔岸观火，反正他凡人生下的一个私生子，从未指望过能继承天灵之力；孟长离错愕一瞬，神色转而呆滞。

　　哼——倘若孟璋当真觉醒青龙之力，自然是一跃成为天下第一人，四海臣服，群山低头。但事情恐怕并没有那么简单。

　　在最初的惊诧过后，景晟等一众世家前辈已然察觉到事情不对劲，孟璋年长资历深厚，境界不凡，可云中的青龙之力却稍显稚嫩，似乎主人尚且无法自主掌控，任由其横冲直撞地流泻出来，若觉醒青龙之力的是孟璋，绝对不会出现这种无法控制的局面。

　　在一波猛烈的灵力冲击之后，漫天大雨戛然而止，一道金光穿透厚重阴云，仿佛刺破黑暗的朝阳，乌云霎那间散开，璀璨金辉无比耀眼，一瞬间为云海中的祥云镀上了一圈儿金边。

　　金光褪去，一道青光凛然的巨龙在青衣人背后盘旋游动，层层鳞片在日光下反射着璀璨的金属光泽，长长的龙尾拨开层云，一双金色的竖瞳炯然有神，看向对面的孟璋。

　　孟璋手持烈焰青锋，幽蓝的剑刃被鲜血染红，混杂了他自身和对方的鲜血顺着长剑滴落。幸而因为今天是孟长离的大喜之日，他身为父亲也换上了红色的礼服，否则但从他染血的衣服来看，众人便能察觉到他已身负重伤。

　　他本以为杀死孟长宁永绝后患是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情，只要他狠狠心就能轻而易举地完成，但他万万没想到孟长宁居然会在与他缠斗中觉醒了青龙之力。

　　真是讽刺，龙蛇之子竟然觉醒了最纯粹的青龙天灵之力，连他都不敢再奢望的力量，凭什么被一个杂种继承？

　　“啊——”

　　外围看客瞠目结舌，纷纷惊呼出声。

　　“觉醒青龙之力的不是孟城主，而是那妖……”

　　那人没敢再称呼孟长宁为妖孽，此情此景已经可有断定，孟长宁是孟璋之子原是不争的事实。

　　这就是拥有力量的感觉吗？孟长宁感受着体内汹涌澎湃的充沛灵力，想到先前玉沧溟信誓旦旦地说他是气运之子，他还以为对方是在捉弄自己。

　　看来你说的都是真的，可惜太晚了。事情已经闹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他也早就没了回头路。

　　“孟兄且慢，”慕轻尘见孟璋提剑不放，仍旧在半空中与孟长宁对峙，忍不住上去劝说：“族中有后辈觉醒天灵之力，乃是千载难逢的幸事，切莫失手铸下大错。”

　　“嗤——”林秀冷嘲道：“听见了吗？我的父亲就是这样一个厚颜无耻之人。”

　　宋无过：“住口，大庭广众别胡说。”

　　孟长离听了慕轻尘的话，却像抓住了救命稻草，挣脱白玉京弟子的搀扶上前对着孟璋大喊：“对啊父亲，你不要伤害哥哥了。”

　　“住口，长离，你被这个妖孽蒙蔽了，本座只有你一个儿子，你哪里来的哥哥？”孟璋说着虚发一掌，将后方上来劝解的慕轻尘击退，勉力提起烈焰青锋与孟长离再战。

　　他也不想与孟长宁争个不死不休，只是太晚了。如果他能提前知道孟长宁有望觉醒青龙之力，他怎么会舍得把他关进镇妖塔，要是他早就知道，要是能早知道……

　　“噗呲——”孟璋一口鲜血喷了出来，在激战中分神后悔，令孟长宁趁虚而入，青龙虚影如有实质，巨大的龙爪穿透了孟璋的胸膛，刺出五个汩汩流血的大洞。

　　与此同时，孟璋也不甘示弱，提剑反击一剑砍掉了孟长宁一条臂膀，他战斗经验十分丰富，孟长宁空有青龙之力，在实战中全然讨不到半分好处。

　　“父亲——”

　　“哥哥——”

　　孟长离凄厉呐喊，喊得声嘶力竭喉咙出血。他不懂为什么事情会演变成今日这个样子，哥哥从来没有害过任何人，却无端承受了那么多苦难。

　　如果不是世俗的偏见，他们父子俩本可不必走到父子相残这等地步。

　　玉沧溟见昔日风度翩翩的贵公子，毫无形象跪坐在地当着众人的哭嚎，一时间心有戚戚。

　　他刚上前一步，却被景淮拦住了。

　　“师尊别去，这不是你我能插手的争斗。”

　　景淮的话里有两重含义，一是说这是白玉京的家事，旁人不该插手；二是说这两人的争斗太过激烈，旁人无法插手。孟璋已是化神境界，此时杀红了眼要下死手；而孟长宁刚刚觉醒青龙之力，又被满心仇恨控制，战斗中一定会毫无保留。这种情况下以玉沧溟的实力根本没办法制止这场战斗。

　　玉沧溟无奈，走过去到孟长离身边蹲下，从背后伸出手蒙住了他的眼睛。

　　“长离，别看了。”

　　鏖战双方不死不休，交手间都已身负重伤。孟长宁怀抱死志，带着悍不畏死的勇气势如破竹，竟然也逼得孟璋左支右绌。

　　这孽障肉体凡胎早已到了极限，若非有青龙之力源源不断地支撑着，他早已是地上一滩烂泥。

　　孟璋洞悉个中关键，立马避其锋芒急退，同时运行灵力，注入烈焰青锋之中。青金色的纯然灵力缭绕在孟璋周身，情急之下他举剑向天，口念法诀强行引下九天玄雷，劈在孟长宁身后如有实质的青龙身上。

　　玄雷自九天之上被引下，带着雷霆万钧的骇人气势劈上了新生的神明，青龙在空中猛然摆尾，竟然悍然直冲云霄迎面去接那道玄雷，青黑色的玄雷撞上青龙，在高空中激荡起一阵爆裂的天火，瞬间的光芒简直比日光更加强烈，令人无法直视。

　　“吼——”青龙被重创之后的嘶吼之声，响彻整座白玉京仙岛。

　　巨响过后，青龙脊背上的鳞片被玄雷打得一片焦黑，有的粘连着焦糊的血肉，有的则扑簌簌地掉落，露出赤裸的焦糊的血肉来。青龙本无实体，鳞片一掉便化作幽蓝的光点消散于空中，看起来像是幽蓝的萤火虫一般。

　　“噗——”孟长宁狂呕了一大口血，青龙与他血脉相关，此时他大殿背后也被烧得一片焦黑了。灵力化生的青龙不知疼痛，但却受到主人的影响，此时也有些萎靡。

　　孟璋见状仰天大笑，状似疯癫。

　　“哈哈哈，伪神而已，安敢在本座面前造次，妖孽受死吧。”

　　孟璋提剑再运灵力，强忍着经脉受损的剧痛，将一身化神修为提至极限，要出最后一剑。事情早已没有转圜余地，他今日损失了太多，名誉、修为与健康都被这个孽种毁掉了。早知今日他应该一开始就杀死这个疯狂的孽种，而不是一时心软放他一条生路。

　　唯今之计只有杀死他，才能保全自己的地位。

　　孟璋记得藏书阁中记载的一种秘法，说若能生啖具有天灵之力的人的血肉，便可有一定的可能继承部分力量。今日无论他受多重的伤都不要紧，等孟长宁这个孽种死了，尸体落到自己手上，他自然有办法从他身上讨回。

　　就在孟璋蓄力之时，青色的巨龙长吟一声，似是发出某种哀鸣，紧接着不躲反攻，径自撞向孟璋。

　　巨大的灵相随即缩小，趁着孟璋蓄力为完之际，从他胸口先前的伤口处穿心而过，停留在孟璋的身体中时，青龙突然自爆，以沛然磅礴的灵力撑碎了孟璋的五脏六腑。任他化神修为，肉身如何强悍，纵然刀枪不入也抵不住自内部的袭击。

　　孟璋的身体不可谓不强大，纵然如此也未当场爆体而亡，但却又无数的鲜血自他身体中喷涌出来，将身边洁白的祥云也染上了刺目的血红。

　　失去了青龙灵力加持的孟长宁，像是一只断线的风筝飘然坠落，穿透层层洁白柔软的祥云，重重地砸向了地面。

　　人群发出一阵惊呼，被蒙住眼睛的孟长离似有所感，忍不住拽开了玉沧溟的手。

　　他一睁眼，看到的就是孟长宁重重地坠落在地，只短短一瞬，鲜血便浸湿了他身下的徒弟，将白沙染成血红。

　　“哥哥——”

　　孟长离大喊一声，踉踉跄跄地朝孟长宁奔去，到了他跟前，小心翼翼地抱起了他到处是伤的身体。

　　“你都觉醒了青龙之力，干嘛还非要跟他打，你逃到天涯海角谁能找到你？”孟长离痛哭流涕，眼泪扑簌簌地落到孟长宁满脸是血的脸色。

　　孟长宁撑着最后一口气道：“对不起……”

　　对不起把你这样天真善良的孩子牵扯进来，对不起在你面前揭开往日血淋淋的恩怨，对不起毁掉了你依靠敬仰的父亲，他有心向孟长离说一万句对不起，但却已经没了力气。

　　不过重来一次，他还是会做出同样的选择，有些恨太深无法逃避和忘却。他不后悔跟孟璋同归于尽，九泉之下他能笑着面对被孟璋害死的母亲。

　　孟长宁只说了一句“对不起”便断了气，他短暂的一生太过悲惨，那人人欣羡的青龙之力，他得到的太晚，拥有的也太短。仅仅半日时间，他一瞬间登顶巅峰，又心甘情愿地用无上神力带着孟璋坠入地狱。

　　此间世界的孟长离没有了追随的目标，也看不到任何建立新秩序的希望，所以干脆以飞蛾扑火的姿态，去和孟璋以命换命。他用自己的性命，撕开了孟璋虚伪的假面，也撕碎了修真界表面上的粉饰太平。

　　孟璋鬓发散乱、双目赤红浑身浴血，孟长宁的搏命一击并未让他即刻丧命。剧烈的爆冲之后，白玉京的弟子们连忙御剑飞上高空，将勉力维持的孟璋搀扶了下来。

　　他的五脏六五都被震伤，经脉寸寸断裂，气空力尽地连独自站立都无法做到。

　　“传我……噗——”孟璋一开口就吐出一大口混杂着内脏碎片的鲜血来。

　　孟长离放下孟长宁尚存温热的尸体，转头看向孟璋对一众弟子道：“还不将城主带回去治疗。”

　　此时的他面上泪痕犹未干，神情却冷静至极，仿佛陡然间变了一个人一样。白玉京发生了这样翻天覆地的大变故，迫使他不得不在一夕之间迅速成长起来。

　　“是。”

　　一众白玉京弟子用担架将孟璋抬走了。

　　“诸位，适才白玉京遭逢大变，不便令贵客久留是非之地，各位请自便吧。”孟长离强作镇定，内心却慌乱不安，全然不知该如何处理。

　　“啊这……”

　　“唉——真是凄惨，好好的一桩喜事闹成这个样子。”

　　“没想到孟璋明里大义凛然，背地里竟然是这样的人。”

　　“不错，谁能想到这一尘不染的白玉京，背地里竟然隐藏着如此腌臜不堪的隐秘。”

　　围观者议论纷纷，丝毫不忌惮孟长离还在当场。

　　华莹记挂着慕乐瑶的安危，开口道：“告辞，无忧谷弟子都随我一同离去，寻找乐瑶的下落。”

　　孟长离躬身送行，“抱歉，若有需要白玉京必会倾尽相助。”

　　天狱长老紧随其后，与慕轻尘知会一声也离开了。

　　无忧谷开了头，其他各派也纷纷告辞，同门之间互相扶持，将被二人斗法的余威波及而受伤的同伴带走。没一会儿原本拥挤的人海很快寥落下来，唯余四大仙门世家和几派座上宾还在。

　　“本座要留下看看孟兄的情况，也帮长离打理一下琐事，”慕轻尘走到了孟长离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宋卿，你带人去帮忙找一下乐瑶吧。”

　　“是，城主。”宋无过应了一声，给林秀使了个眼色，二人也带着一队白云城弟子离开了。

　　段辛：“事关重大，我须立刻归山禀告师尊，玉师叔是否要与弟子同归？”

　　“我等等再走，你先带人回去吧。”玉沧溟拒绝了段辛的邀请，他还有一些疑惑尚未解开，需要留下来查证一二，顺便也安慰安慰孟长离。

　　景晟：“本座也告辞了，景淮你……”

　　“我留下同师尊一起，父亲不必担心。”

　　玄黛娥抢在景晟表露出不悦之前按住了他，温柔笑道：“也好，我和你父亲就回家了。”

　　黑水城使者、青山掌门等一一辞别，最后竟然只剩下了白云城几人和玉沧溟师徒。